第2章 你好,張儀師兄
在眾人一片歡快的氣氛中。
當事人倒是安靜得反常,此刻的袁鴻沒有精神來表示抗議,臉被胖老頭拍在木桌上,粗糙的木紋與臉摩擦產生的劇痛讓他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了不少。
突然記起那老頭叫自己“蘇秦”。
如假包換,慘了!自己真的是穿越了!想到這裏,所有僥倖的意念瞬間破滅,看來那個時空管理員除了耳朵不太靈光外,其他手段倒是毫不含糊。
意識上這份清醒讓袁鴻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找個沒人角落大哭一場。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學算是白考了,更令人傷心的是,父母的養育之恩未報,女友的小手都還沒牽過,對他們連一聲再見都沒有說啊……
幾個深呼吸之後。
傷心欲絕的他才緩過氣來。
袁鴻抬起臉,凝視那個對自己吹鬍子瞪眼睛的肥老頭。
如果自己是蘇秦的話,那麼眼前自稱為師的白鬍子老頭豈不是……
戰國第一奇人鬼谷子?
很快他又自我否定地搖搖頭。
這人肥碩的軀體和易怒的性格,根本不像一個洞察天地之機的世外高人,簡直連一點通達之人的氣質都沒有,完全就是個在菜場賣肉的屠戶嘛。
可是自己既然是蘇秦,那麼對方就只能是蘇秦的老師鬼谷子。
人不可貌相。
莫非這才是歷史的真相?
這具蘇秦身體內原有的殘念開始一點點填充他空白的記憶。
一個現代大二生的臉和兩千年後農家子弟的臉漸漸重疊在一起。
袁鴻閉上眼,嘆了口氣。
從這一刻開始,自己不再是透過書本和影視劇去欣賞古人故事的袁鴻,而是身在古裝劇中要演繹自己人生的蘇秦。
……
再見了,袁鴻。
蘇秦喃喃道,揮揮手將名字拿走。
然後猛然睜開眼,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這一舉動像海綿一樣將同學們的歡笑聲吸收得乾乾淨淨,讓這座四面透光的草屋一片寂靜。
同學們屏息地看着他,不知道這貨又想幹嘛?這下有好戲看了。
一些學子已經開始偷樂。
而白鬍子的胖老頭也是嘿嘿冷笑着望着蘇秦,看這小子又想整什麼么蛾子,到時砍柴的苦活也讓他承包好了。
卻見蘇秦一臉沉靜,雙手平展伸到胸前,然後左手在外右手在內疊在一起,再拱手高舉至額頭,自上而下對着白鬍子老頭劃下一個優美的弧度,朗聲道:
“弟子蘇秦,參見鬼谷先生,昨夜失眠,天明才睡,所以不小心在課堂和周公相會,還望先生原諒則個。”
他學着古人咬文嚼字,且對鬼谷老師行了一個標準的長揖。
在恢復的記憶中,蘇秦知道春秋戰國作為相見禮儀的揖(讀衣)禮,有土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長揖之分。其中長揖主要針對長者和師尊。
雖然戰國禮崩樂壞,但尊師重道的禮儀仍然是學子們的基本素養。
既然對方是名震古今的鬼谷大師,自己可千萬不能得罪,萬一他有什麼絕活只傳給他人不傳給自己,那就虧大了。
所以,趕緊賠個禮先。
但萬萬沒想到他的話音剛落,平靜了片刻的同學們再次轟然大笑起來。
那胖老頭更是臉色鐵青,指着蘇秦的臉,顫顫巍巍地氣得說不話來。
蘇秦呆若木雞。
自己難道又做錯了什麼?
行的是長揖之禮,而且說的話也是進退有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正懵逼間,有人扯他的衣袖,回頭看見一個細眉大眼的男生對他急促地低語,“蘇師弟,你不是故意的吧,還是真的睡傻了?他是南匡子……”
什麼?南瓜子?
蘇秦啞然失笑,這名字讓他舌頭上的味蕾有了感覺,他和女友平時最愛一邊磕瓜子一邊看電影。
那男生看見蘇秦居然露出一副回味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蘇秦以前不是這樣膽大包天的,今天實在太反常了,不會得失心瘋了吧。
想到這裏,做為好友的他慌忙再次提醒蘇秦,“南匡子是鬼谷子的師弟,生平最恨人將他和鬼谷先生做比較。你趕緊跟南匡先生道個歉,快!”
蘇秦閉上眼,搜尋記憶,果然記起來,這位南瓜哦不南匡先生,雖然是鬼谷先生的師弟,但本領還不到他師兄的十分之一,生平最恨別人說他不如師兄,也最痛恨別人把他兩人做比較。
哇,這下慘了,拔龍的逆鱗了。
自己剛才居然叫他鬼谷先生,這不是故意在赤裸裸打他的臉嗎?
蘇秦剛想開口說道歉的話,就見南匡子用豬肝色的臉厲聲喝道:
“蘇秦忤逆不尊,為師現在宣佈,下月的山柴全部交由蘇秦一人去砍,還有,今天晚上,蘇秦不許吃飯!”
草堂內鴉雀無聲。
沒有人起鬨,反而都帶着同情的目光看向這個倒霉蛋,砍柴是這裏最累的活了,哪次上山不帶着一手的血泡回來。
“南匡先生,請息怒,蘇秦並非故意,乃是昨晚睡眠不足,以至神志不清,還望先生大量,饒他一回!”
後面那個帥氣的男同學趕緊起立喊道,對南匡子長長一揖,腰彎成45度。
他不出聲還好,一出聲更讓南匡子暴跳如雷,手指戳戳蘇秦,又戳戳他:
“神志不清?他什麼時候清醒過?為師當初就不應該收他入山門,張儀,汝再為他說話,就連汝一起處罰!”
張儀囁嚅着還想說什麼,南匡子大袖一揮,轉身走到講台邊蹲了下來,陰沉着臉去看牆角計時的銅漏。
沉箭刻度顯示為申時﹝16﹣18點﹞
“下課!”
他直起腰轉身吼道,又瞪了發獃的蘇秦一眼,怒氣沖沖拂袖而去。
由於走得太快,在路過門口時差點被門檻絆了個趔趄,又把眾人嚇得半死。
……
我真倒霉,真的。
好好一個大學生,變成了一個洗衣加砍柴連飯都沒得吃的苦逼雜役。沒想到剛穿越,自己的處境竟然如此悲慘,蘇秦搖搖頭,默默坐了下來。
抱頭趴在桌上沉默了一會兒,眼晴突然一亮,轉身看向後坐那個男同學。
這個男生一襲灰白色右衽曲裾深衣,束着這個時代流行的錐髻,髻腳用一根和衣服同款的帶子扎住,他既使以跪姿坐在草席上,身型也是挺拔如松。
時有窗風吹來,束髮帶子飛揚在他肩頭,令人說不出的瀟瀟洒灑。
但最吸引蘇秦的,還是這男生的眼晴,漆黑如墨、靈動如蛇、犀利如鷹,瞳孔從內到外都在閃動着智慧的光芒,不過眼角過早出現的笑紋,也透露出他內心輕佻嬉戲的一面。
“原來你就是張儀?”
目光足足在對方臉上停留了幾個呼吸之後,蘇秦這才用略顯激動的語氣問,逆流2000年,終於見到活人了。
張儀沒有接口,哭笑不得,這傢伙和自己同窗近一載,看神情倒是今日才初見似的,簡真莫名其妙。
“你果然帥。”蘇秦又莫名來了一句,再次直勾勾盯着張儀。
張儀不知道這個帥字是什麼意思?但對方的眼神看上去很貪婪,就像一匹狼追了好久,終於追上小白兔。
這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在他那個時代,極少數吃飽了飯沒事幹的王公貴族滋生出一種非常噁心的龍陽之好。蘇秦,這個飯都吃不飽的窮小子,難道也有這方面的愛好?
“謝謝張兄替我美言。”
蘇秦說完,果然伸爪搭在了張儀俊秀的肩膀上,還親密地揉了揉。
張儀寒毛立刻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