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最後一吻
機忱然是那樣的嘈雜,人群依然是那樣的喧鬧。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總是充滿了悲傷和淚水。或許也有人在這裏迎來喜悅,但是這次我要面對的是離別……
這一次,留給我的,只能是悲傷。因為我心裏清楚,玄宇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為了逃出來,我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只能用自己的大衣裹緊了藍色的病號服。衝進機場的大廳里,我來不及打電話給希娜,就直接朝着國際通道的方向跑過去。老天保佑,讓我再看他一眼!老天保佑,讓我再見他一面!雖然這一次,會是永別……玄宇……我請求你,給我這最後一次機會吧……
我急匆匆地跑,惹得周圍的人都朝我投來奇怪的目光。
1號通道,2號通道,3、4、5、6……我跑得氣喘吁吁,腿都在不停地發抖,但是我還在咬牙堅持着……我要見到玄宇……我要見到玄宇!
7號通道……
我的腳步突然停住。
我看到他了。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連帽衫、一條天藍色的牛仔褲,手裏拎着一隻小小的行李箱,看起來依然那樣的高大、帥氣。我突然想起了在戲劇社裏,他穿着那身藍色王子裝出現在鏡子裏的時候……就像今天的他一樣,即使我不用靠近,也可能感受得到他身上那英氣逼人的魅力……
我的王子,我的天使。
我突然淡淡地笑了一笑。
真好。又見到他了。雖然只能這樣遠遠地看着他,但至少我見到了。我看到他對依南和希娜溫柔地笑着,還有和戲劇社裏其他的同學深情道別。我真的好想也和他們一樣站在他的面前,他是不是還會對我笑一笑呢?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脖子,那條水晶魚還掛在我的胸前。有一點涼涼的,也有一點溫溫的。
再見了,玄宇。再見了。一路順風,我的天使……
我以為我見到他會哭,但是……我卻沒有。我只是盯着他的身影,那樣依戀的,那樣貪心的……好想把他刻進我的心裏,那樣即使下輩子,我依然不會忘記……眼睜睜地看着他和朋友們揮手再見,我有些落寞地轉過身來,倚靠在大理石柱的後面。
再見,玄宇。
再見。
我們……來世再見……
我的腿突然在發抖,不能控制住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地滑落了下去。我感到自己的腿在麻痹,難道因為心臟的關係,血液都停止流動了?不……我不能暈倒在這裏……我不可以讓他看到……我要堅強,堅強……
我吃力地站起身,想要自己走出機場,但才邁出一步,麻痹的腿已經不聽使喚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啊!慘了!我在心底暗叫。
突然有一雙手從我的背後伸過來,一把就撈住了我!
天啊!這……這熟悉的感覺……我不敢回頭,但心裏卻清楚,站在我身後的人,是誰……
“你還是來了……”他突然在我的耳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我一點也不想哭,但是這一刻,在聽到他聲音的這一瞬間,眼淚像是潮水一樣地湧上來,我幾乎連控制它們的時間都沒有,就立刻湧出了我的眼眶。
“唔……”我不敢回頭,我怕讓他看到我淚流滿面。
“你來送我?”
“嗯……”
“怎麼不過來?”
“我……看一眼就好……”
“謝謝。”
“嗯……”
“那……我走了……”
“嗯……”
他的手輕輕地放開了我的腰,而我卻只能發出一個字的音節。我不敢開口,因為淚水會不停地灌進我的嘴裏;我不敢開口,因為我害怕我會求他留下;我不敢回頭,因為我害怕只要看到他的眼睛,我就會撲進他的懷裏;我不敢……不敢……不敢……
他的手指慢慢地、慢慢地撤了回去……我能感覺到他的指尖,滑過我的衣服的痕迹……
當那抹熟悉的感覺終於離開了我的身體,我不能控制地顫抖了起來……淚珠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一顆一顆……滾燙的。
我突然轉過身來,但玄宇已經轉過身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地離我越來越遠……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晚上他所唱的那首《天使》:
我帶着記憶出門旅行,任雪飄過草地
那是曾經你給我的美好心情,在我無助與迷茫的邊際
你是我的天使,帶我走向光明
帶來了明朗的天空,還有那星星很亮
後來我苦苦追尋了半個世紀,終於找到可愛如你
你就是我的桃樂絲,
能尋找到你,這全都是童話的指引
可你已早早把我忘記,該如何讓你想起
如你當初給予我的所有,如今我用一生還你
我會付出全力,讓你發現
原來我就在這裏……
玄宇……我真的想讓時間停下來,我真的想讓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不要走……不要走……
“鄭玄宇!”我突然大叫他的名字!
他的腳步立刻便停住,但卻沒有轉過身來看我。
“玄宇!”我再一次大叫。
這一次,他終於轉過身來。
我終於再一次看到了那雙明亮的眼睛,我終於再一次看到了那張永遠不能忘記的臉。他靜靜地盯着我,那目光,就如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純凈,那樣澄澈;但一切卻已經不再是當時,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憂傷、一份心疼……
我被這目光凝視得疼痛不已,心臟已經不堪負荷地在胸膛里狂跳。我快沒有時間了嗎?我快不行了嗎?不……我不能讓玄宇知道……我要放他離開……讓他誤會我和李允赫在一起,也好過他看着我死去!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突然朝着他就大步地跑了過去!
彷彿心有靈犀的一般,他手裏的行李箱滑落在地上,朝我張開了雙臂。
我重重地撲進他的懷裏,用力地踮起自己的腳尖……
啊!天地似乎在瞬間旋轉起來!這個世界除了我和玄宇,再沒有任何東西……我在他的懷抱里旋轉,我在他的懷抱里沉醉,我在他的懷抱里痛楚,我在他的懷抱里哭泣!
玄宇!我的玄宇!
我感覺到眼淚決堤一樣地湧出,但是,我更感覺到,比我的眼淚更溫熱的——玄宇的淚。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他……也許是害怕錯過了這一次,就錯過了今生……
玄宇,你知道嗎?你走了,我們要來世再見了……不過來世我一定還會戴着你的水晶魚,讓你還能認出我……來世,即使只做你身邊小小的一尾魚,我也願意永遠留在你的身邊……
萬分不舍地放開他……我覺得我的那顆殘缺的心,已經碎裂了一地。
“玄宇,再見了……”我故作堅強地對他說。
他也不回答,只是凝視着我的表情。
“一路順風……”
他緊閉着嘴唇,淚光閃爍。
我不忍心再看他那張清秀卻充滿了悲傷的臉頰,終於狠狠地咬牙,轉身大步離去!
“愛琳!不!愛琳!”希娜的尖叫響了起來。
可是我不要回頭,我不要回頭!讓他走吧!讓他走!
有這一吻,我已經足夠……即使今天讓我死了……我也死而無憾……
但不知為何,麻痹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從我的腳趾,到我的大腿、我的腰部、我的胸口……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淹沒在冰冷的海水裏,每走一步,都步履艱難……可是我拚命、努力地走着,我不能讓玄宇看出我的異樣,我不能……不能……
可是為什麼,眼前的機場大廳在我已經被淚水模糊的眼前搖晃,晃得那樣厲害,晃得那樣天崩地裂……難道地震了嗎?難道這個世界都在跟着我哭泣……
我的天使走了,我只能跟他說再見……再見……
來世,再見……
“愛琳……”
我好像真的很不爭氣。
時間彷彿在這一秒就靜止了。
我又暈倒了,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