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十四歲的零
“流星群。”
紛亂的氣流打在臉上,少年的聲音在夜空中其實並不響亮。
德爾塔氣流掀起的狂風將高空中的微塵都卷在了一起,衣角被風吹得簇簇作響。
城都的冬天冷得很,好在零已經習慣了。
流星成雨,跟隨着裂空座的軌跡。
零雙手扶着裂空座的角,俯下身,所見是一片冰河。
洛奇亞就在冰河上空極速滑翔,巨大的雙翼每一次扇動都帶來一陣迅猛的風,而洛奇亞背上的那人卻全然不受影響。
“鳳王在哪裏。”零問。
“我不知道。”洛奇亞背上的人大喊。
“鳳王在哪裏!”
“我不知道!”
“裂空座,畫龍點睛!”
“你這個瘋子,我不知道!”
氣流在裂空座身周狂竄,外骨骼上纏繞着薄薄的空塵,裂空座猛然加速,便像一桿標槍射向下方的洛奇亞。
“鳳王在哪裏!”
“我不知道!”
轟的一聲巨響。
是氣流與氣流相撞的聲音,是塵埃在空中爆炸的聲音,是……是裂空座斬斷洛奇亞翅膀的聲音。
利刃般的外骨骼劃過洛奇亞的身體,割開了細密羽毛覆蓋著的皮膚,切斷了肌肉與骨骼。起主要承重作用的臂骨被強大的衝擊力折斷,洛奇亞失去了平衡。
巨大的身軀撞在冰河上,剛凍結不久的冰面被撞破,洛奇亞掉入混合著碎冰的河水中。
冰冷的河水從傷口處灌進血管,帶走寶貴的體溫。洛奇亞的哀鳴如此凄厲,血液染紅了這條河流。
它甚至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裂空座重重落在洛奇亞身上,利爪刺入皮膚,將它牢牢抓住。德爾塔氣流將河兩岸的楓樹林吹得東倒西歪。
“鳳王在哪裏。”
“我不知道。”
裂空座的爪子抓住了洛奇亞的脖子。
“鳳王在哪裏!”
“我不知道!”
裂空座的外骨骼頂着洛奇亞的心臟。
“鳳王,在哪裏!”
“我,不知道!”
下一秒,冰河炸裂。
粉碎的冰塊被強大的衝擊力撞飛出去,深深刺入了樹榦。不遠處有一座橋,橋下有幾隻小舟。巨浪掀過,由青石板搭成的小橋轟然倒塌。
裂空座的利爪刺入洛奇亞的咽喉,零手中的利刃抵住了對方的脖子。
只需稍稍用力,海神洛奇亞,冠軍級訓練家響,就將殞命與此。
上屆石英聯盟的冠軍,響,連戰石英四天王之後挑戰石英之巔的渡取得完勝。登上白銀山頂挑戰傳說中的幽靈凱旋而歸。
響是一名傳奇的冠軍,他的一生就是一本書。
此刻的響,被少年的刀抵住了咽喉。
“最後一遍,鳳王在哪裏。”
“我不知道。”
零與響四目相對,銀灰色的瞳中沒有波動。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零用左手將圍在臉上的圍巾繫緊了些:“那就去死吧。”
刀刃割破喉結上的皮膚,能感覺到冰涼的痛楚。
響反而笑了。
到他這種程度,生死其實都無所謂了。寶可夢訓練家這條路,他幾乎走到了盡頭。
“在死之前,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不能。”
“看你的身材還是個未成年人,骨架還沒發育好。你很年輕,但你的眼神太老了,滄桑得不像是血氣方剛的少年。”響說:“我是城都最強的訓練家之一,你知道我不是在說大話,但我在你面前居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太奇怪了,你很強嗎?比起若葉學院那些腐朽的傢伙是很強,但至少在我面前,你弱爆了。”
“你弱爆了。”
他並不是侮辱對手也不是臨死前想放句狠話,零在響面前實在算不上多強。
“你的戰鬥力不如我,裂空座的等級也沒到一百,按石英的標準,你的實力在天王級左右,算上這隻裂空座也只能勉強摸到冠軍的門檻罷了,說句不好聽的,我跑路邊隨便抓只大岩蛇都能暴虐你。”
響接著說:“但偏偏是你,冠軍級都不到的你,把我打得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這太不科學了,你難道有超能力嗎?”
“沒有。”
“那可真奇怪啊……難不成是波導之力?也不是,擁有波導之力的人在使用它的時候眼睛會被波導之力染成藍色……你的眼睛並沒有……等等,你的眼睛。”
“很意外?”
“是挺意外,心眼啊,絕跡了多少年的東西。”響看着零被帽子遮住一半的眼睛,深呼吸了一口。
銀灰色的瞳仁里跳動着亮白色的光點,像是遊離於夜空中的星辰,底色襯托之下,光點並不起眼。
作為一名冠軍級訓練家,響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心眼,傳說中能看穿一切破綻的心眼。心眼開,再牢固的防禦也是破綻百出。固若金湯這個詞本身就是個笑話——就算真的用金水澆築成盾牌,心眼也能順着金屬的紋路找到最薄弱的受力點。
然後,一舉擊破。
“難怪了,難怪你次次出手都剛好抓住我的破綻一舉擊破,我說我怎麼這麼狼狽。”響自嘲地笑笑說:“我挺羨慕你的,心眼是多珍惜的東西。我要是能開心眼的話,極限訓練家也不是不敢幹他媽的。哦,不,要是真有了,我也是個極限訓練家了。”
“……”零沒有接話。
“據我所知當今世上掌握了完整的心眼訓練家,只有一個,他叫做天成漱泉,也叫坂本不二,他好像還有個名字叫三枝折淵,這個人的身份太多了,多到我都沒心思去扒。”響雙手插進口袋,看着零。
他接著說:“心眼這種東西,不是靠自學就能學會的。這玩意兒得有人教,不然到死也懂不了。你的心眼十有八九是那傢伙教的。你知道我們城都人管那傢伙叫什麼嗎?——惡魔。這傢伙是個惡魔。我們這都拿他的名字來嚇小孩子。”
“遺言說完了?”零握着刀柄的手沒有松,咽喉處冰冷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威脅着響的生命。
“嘿,我可不想死。”響也知道不能再深究下去了:“我真不知道鳳王在哪,你再怎麼問也是無用不是?何必為了這事殺人呢?”
“你知道鳳王在哪裏。”零的語氣沒有波動。
“我怎麼可能知道,我要是知道……誒誒誒,有話好好說。”
感覺到刀刃割破皮膚觸到肌肉組織,響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因為那樣只會造成更多撕裂傷。
“說謊沒有意義。”零輕聲說:“據我所得到的資料,若干年前漩渦列島和鈴鐺塔同時出現了變化,在那一天,鳳王降臨在圓朱,洛奇亞出現在漩渦列島最深處。
現在石英聯盟公開承認的說法是你,石英聯盟冠軍,你收服了洛奇亞,而鳳王則是在那之後離開了,再也沒人見過它。”
“的確是那樣……”響的神態竟有些黯然。
“但我了解到的真相併不是那樣,鳳王也被收服了。”
“……你贏了。”
“收服鳳王的訓練家名叫坂木銀,是火箭隊首領坂木的兒子。但他們父子不和。與坂木銀走得最近的人不是作為父親的坂木,而是你。”
“別說了,好嗎?”響的語氣幾乎是在哀求。
“坂木銀在你奪冠之後去過一趟煙墨市,在龍穴中修行,你找到了他,與他切磋了一場比賽,之後坂木銀消失了。你則是登上白銀山挑戰那個幽靈。”
“別說了。”
“如果要找一個最有可能知道坂木銀去向的人,非你莫屬。畢竟你們是……”
“別說了!”
這句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很難想像響這樣的人會有這種情緒失控的樣子。為此,零微微一愣。
“……抱歉,我對你們兩個之間的私事不感興趣,但我必須找到鳳王。”零說。
平復了情緒,響問:“它對你很重要?”
“不能更重要了,我必須找到它。”
“哪怕……”
“沒有哪怕。”
“我明白了。“響說:”我不知道銀具體去了哪裏,但可以告訴你他還在城都,沒有去別的地區。”
說完,響低下了頭,也不管這個動作讓零手中的刀刃又切斷了皮膚下的幾根痛覺神經。
“謝謝,你可以去死了。”
……
雪還在下,染白了楓葉的枯黃。
不知道幾十分鐘,或是幾個小時過去,被洛奇亞撞碎的冰河再一次凍結了。
沙沙的聲響,岸邊的草地上出現四行車轍。
並不是自行車的輪胎印而是輪椅的印子。
坐在輪椅上的少女來到了這裏,左手纏着新裹的繃帶,裏面滲出暗紅色血跡。
在河岸邊,能嗅到鮮血的腥甜,洛奇亞的血液曾一度染紅了這條河流,現在卻被封在冰面之下。
入眼只是一片純凈的雪白。
輪椅停在一棵掛滿白霜的樹旁,她遠遠看着盤在對岸的裂空座,和裂空座旁邊的少年。少年並不高大,相反,很纖瘦,並不是特別剛猛的類型,和裂空座霸氣的外觀格格不入。
他在頭上綁了一條黑色的繃帶遮住雙眼,裂空座低下頭,下頜骨緊貼着凍硬了的地面,好讓他坐上去。
心眼的確是很強的能力,但副作用是失明。
好在不是永久失明,二十四小時之後就會恢復。
扶着裂空座的角,它起飛了,卷着洶湧的氣流破開夜色,然後消失在雲層里。
看着裂空座的影子漸漸消失,輪椅上的少女歪了歪頭。
他是誰呢?她不禁在心裏這樣想。
雖然隔了一條河,距離很遠,但她還是能隱約分辨出他的長相。
是很有書卷氣的長相,或許是光線的原因,他的臉非常白,紙一樣的蒼白沒有半點血色,彷彿大病初癒。
不過啊,並不嚇人,還挺可愛的。
輪椅移到了河邊,她彎下腰,用手指沾了些河岸邊的血跡放在鼻尖輕嗅。
很快,她分辨出,這不是人類的血液。
“洛奇亞……”
抬頭環視四周,這個出血量,足以奪去體型再龐大的寶可夢的生命。
她不由得又想起之前的少年和那隻黑色的裂空座……是他嗎?他……重傷了洛奇亞?或許,並不只是重傷呢。
少女思考着,沒有察覺到漆黑如墨的夜空已經白了一角。
太陽還沒有升起,它的光已經從地球的另一面散射出來。
她抬起頭,雙手輕輕地拍拍臉頰,努力擺出一種任誰都能看出恬美的笑容,離開了這裏。
裂空座,洛奇亞,冠軍級訓練家……太遠了啊。
今天還要去醫院照顧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