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03 反打一鈀
【妖族篇(一)】
手指滑下右眼的瞬間,前一刻還面色沉斂的人的眼眸中多了一種不知是何意味的笑意,這笑意只將左側的幽深映襯得深不見底,右側的嫣紅灼燒得更加絢爛而詭異。
還不等饒天再度開口,對面的人已經用手裏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長戟橫掃過來,戟身燃着藍紅混雜的火焰,讓堪堪避過的饒天鬚髮焦糊了一片。二人你攻我閃數招,對方勢大力沉的攻勢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總離目標偏差那麼點兒,然而那長戟快要掃到附近桌椅板凳的時候,卻又毫不猶豫、準確無誤的停了下來。
“這人有病吧!”饒天警覺的看着來人心裏想着。看着對方這收發招式的力度和精準,自己絕無逃脫的可能。可他記得這人說過要殺了他,那麼……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思量間,家奴叫來的護院已經漸漸聚攏過來,這無疑給沒底的饒天增添了二兩肝膽。
“你到底想幹什麼?!”饒天終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
“我說了,要殺你。”男人低沉而冰涼的嗓音響起。不待對方再做任何反應,他便提戟而上。長戟揮舞之處均有烈火燎原之勢。
饒天這邊也不客氣了,當下靠着人多選擇蜂擁而上的方式。一時間光影交錯亂成一團。
“他修的火術,水屬的給我往死里打,其他人控制住他,別讓他跑了!”百亂之中,饒天側旁觀戰看得明白,心頭有了必勝反殺的把握便要將這來路不明的人趕盡殺絕。那邊戰作一團、難捨難分的人群也甚是機靈,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開始變換陣形,不再與來人正面強打,而是掩護精修水系術法的同伴,以保障他們能夠給予對手最大化的攻擊。
雙方交戰之際,早已退出群戰的饒天不失時機的開始仔細觀察着那個神秘人的一舉一動。而隨着戰鬥進入白熱化后,他越發的發現了來人的古怪之處:這人粗看招式連貫且進退果斷,但細看之下,每一招之間都會有微毫的卡頓,更或者,有時候還會在同一招內微頓個一兩次。還有,他對右側的防禦明顯的多過左側,那模樣似是他的右邊有什麼珍寶似的,怕被別人搶了去。當然,這些奇怪的地方總的來說被掩藏的不錯,只可惜他饒天的看家本領是“喚瞳術”,此術雖不能奪人魂魄、滅人肉靈,但卻有“視真”的功效,任何坑蒙拐騙不過一點就破。
饒天的嘴角不自覺的往上一勾,直至今日,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專精如此好用,並不是家族內人人所嫌惡的那樣入不得法門。
“他的右眼看不見!”饒天的聲音里全然沒了之前擔驚受怕的音調,此刻胸有成竹。
男人的動作微微頓了頓,這次明顯得能讓普通人看出。緊接着就是一群人開始對着自己看不見的盲區進攻,這一瞬間,適才還能維持雙方平手的人開始逐漸敗落下風。
“呵呵,你之前活下來的代價不小吧?”饒天老神在在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看着前面的光影舞動如同是在看一場雜耍。
“眼睛瞎了一隻,還有呢?”他悠悠的打量着身影晃動的人,“身體也不好使了?真不知道誰跟你有如此大的仇恨,到死也不肯放過你。”
見那頭的男人沒再理會他,他鼓足了煽風點火的氣勢,極其誇張的嘆了口氣道:“一個軀體裏面住兩個人。這以後往東往西都得一分為二咯。不過我聽說咱妖族有種禁術專門針對這種疑難雜症。你要不要試試?”
已做困鬥之獸的人在一群人中左突右沖,沒有任何的回應,哪怕是一個眼神。
這種熟悉而陌生的無視感頓時讓饒天火冒三丈。他隨即向那群屬下爆呵道,“一群飯桶!養你們是白吃的嗎!還不趕快給我把他拿下!”
那些身手不凡的護院得令后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頭加劇攻勢。不過晃眼間,黑衣人右側的盲區就多了好幾處傷口。
面對着眾人的龔襲,他似乎開始有點沉不住氣了。——今日到底是他來滅人家的,還是自己來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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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見!我根本看不見!”
夕陽之下,輸得一塌糊塗的人懊惱的對着對手吼着,彷彿是在發泄自己的怒火。
“你的意思是,失敗了,他的錯?”旁邊涼亭里觀戰的白衣人挑了挑眉角,眼睛看向那個與男子交手的得力下屬。“黃岳,下一次下手輕點。以免有的人承受不住這種……巨大的打擊。”他特意將“巨大”兩個字說得很重,整句話間還帶着一種戲謔的笑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男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急忙辯解,然而不等把話說完,涼亭處那位悠閑自在的白衣人打斷了他。
“不是這個意思?”那人淡金的眼眸里多出了一種叫做“訝異”的表情。他有些摸不到要領的自言自語:“可據我所知,自從你眼不視物后似乎什麼事都做不好了。甚至每每見到旁人還想上前討要幾分……同情憐憫?”
“你滿口胡鄒!”男人將一片混沌的雙眸轉向聲音的來源處。
“哦,那你剛才又唱的哪一出?”
男子啞然,呆立不動。
“算了吧,你實在不適合做一個妖族戰士。可能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更適合你。”白衣男子輕輕一笑,看了黃岳一眼:“杵那做什麼,還不走嗎?”
黃岳默默看了面前的男子一眼,恭恭敬敬的對他行了一禮后便跟着白衣人離開。
“你讓我適應。等我適應了,我不會再輸給他!”
急促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黃岳駐足看着白衣人的反應,然而白衣人卻頭也不回的淡淡一笑:“‘適應’是什麼?你的對手永遠不會理解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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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戰仍在繼續,長戟通體的紅藍烈火似乎在瞬間灼穿了他的心。他像一頭髮狂的雄獅般奮起反抗,亦或者是像一條被激怒的瘋狗?
“前輩,安息下來,哪怕一刻也好!”他的心底不住的祈求。“等我完成這次任務,我的軀體將全權交由您使用,三天的時間,三天,不論您要做什麼、去什麼地方我都不會過問。”
看着即將迎來的一波攻勢,他心中的祈求逐漸變成了一種吶喊。在無數怪異兵刃和詭秘術法擊中自己的瞬間,全數的事物都緩慢下來。那一招一式或是一個蓄力一個虛打在他的眼裏顯示得一清二楚。那樣的慢,那樣慢到極致的速度,讓他以為對方揮出一拳都要花上一盞茶的時間。
他的身體開始如游水的魚兒一般輕盈靈巧,在四周慢動作的人群中迅速的移動和穿梭,瞬間到了呆坐在位的饒天跟前。
“你怎麼……!”
那個人的反應似乎還是正常的,不過奈何他不善攻殺之術,因此話還沒說完便被男人掐住脖子單手提起。
“眼睛不錯。”男人面無表情的說道。
饒天十分想問“你想幹什麼?!”然而此刻脖子被掐,半吊在空中的姿勢已經讓他連呼吸都困難,更何談開口說話。
“可惜,我用不了。”男人看着被自己掐得臉紅脖子粗的人淡淡道,“我右眼是看不見,我現在也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但不意味着我就一定會輸。”
被提的人喉頭髮出了一陣沙啞難辨的咕嚕聲。這些無任何實質性內容的音調在男人的耳中似乎成了一串連貫的句子。
“不必了。”隨後,他只不過是簡單的回應了三個字,手上力道一開,只聽“喀咔”一聲脆響,饒天脖子一歪,一命嗚呼。
門外從未停過的驚雷突然齊刷刷的縮回黑不見底的蒼穹,地上如溪流般涓涓流淌的雨水浮向空中直奔雲霄,草葉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屋內還僵持着慢動作的一干人,似乎是受到了什麼時光迴轉的咒術一般,逆着自己的動作將已經遞出去的兵刃術法全數收回再遞出。
而再次遞出的瞬間,一切動作又恢復正常。不正常的只是他們刺了個空,不僅刺空而且還誤傷了自己人。
他們一直攻擊的對象呢?
在眾人慌忙停手之後,他們才看到那個人不知何時已經移到了自家主子的身邊,而自己的主子則是像一攤爛泥似的攤在地上一動不動……死了?
所有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向那處地方。他們想不通,那個腹背受敵的男人怎麼會突然之間就離開了自己的包圍圈,更想不通自家主子是何時被他拿下的。
不過,當他們看見黑衣人那殷紅而散發著幽暗血芒的右眸與其臉上此刻也隱有暗光的霧痕時。他們不得不停下思考去專註於面前這個人。
這人此刻早沒了先前的浮躁,他的表情就如同那生死澗里爬出的惡鬼般可怖而帶着巨大的壓迫感,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
男人手持烈烈長戟往前踏出兩步引得眾人有了退卻之心。
“都是饒家人?”他簡單的問了句。然而沒人回答。
“沒錯就好。”男人又自言自語的說了句。
接着,他便在眾人喉頭滾動的剎那間一擊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