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 滄海遺珠 018 苟且偷生
“你還好吧?”
人已漸走遠,賀平川卻看見古年還杵在那兒一動不動。
“尊主猜的,果然是對的。”
“……什麼?”
古年沒再答話,循着那條小蛇的方位帶着賀平川繼續向前。
之後那幾人談論的都是假如事情發生后的處理方式,其內容越討論越不堪甚至到了賀平川都聽不下去的程度。但他反觀古年,這個人除了之前有所反應以外,後面均表現得猶如事不關己一般。
等走到那處賀平川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四個人才站定下來。
或許是因為某種訝異而暫時停止了討論。
只見,原來本該有的幾顆巨木和巨木上鎖着的人都不見了,留下的只是殘枝敗柳下隱約可見的洞。
一聲誇張的吸氣聲頓時打破寂靜。
“他跑了?”
“不可能。”
“可事實證明他跑了!”
一個黑影極速上去查探。
他點起的火把將周圍照亮,續而四周的萬年燈也被點燃了。
一瞬間,這個空間變得無比亮堂;賀平川首次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黃泥巴糙牆,牆壁上余留着歲月的污.穢也爬着稀疏的藤蔓。而地上,則有一灘灘不知道是什麼所造成的黑色和墨綠的痕迹,以及散落在四處的枯枝敗葉和幾個大坑上殘存的樹樁。
一個身着黑斗篷的人在地面的污漬上粘了一點東西放在眼前細心觀察。
“這是什麼東西?炭灰?”
另外幾個也紛紛蹲下去尋找印記,在不一會兒后他們有了發現。
“我看不是跑了,是被救了。”
“怎麼說?”
“牆上、地上的痕迹。你們看看不止一個人的。”
眾人上去一看,果然如此。
這邊賀平川一聽,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
“他被綁着,但現在出現了兩個人的足跡和一隻動物的。是貓?小了點。”
“獅子?豹子?”這個黑斗篷輕輕推開同伴上去細查,“無論是什麼都證明這裏被發現了。”
“問題好像很嚴重?”
“可能嚴重到一個可怕的程度。這件事必須稟報給格納大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情況可不太妙”
“確實不妙,但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其餘幾個黑斗篷均轉過頭去看着說話的人,試圖從他嘴裏得到有效的答案。
“我的寶貝告訴我,對於此處的空缺可以進行填補。只要我們能把他們留下。”
“他們?你有頭緒?”
那說話的黑影像是冷笑了一下。
賀平川還在聚精會神的聽,可不料古年突然一把把人往後一扯。
只聽耳邊一聲“不好!”同時一股帶着熱浪的破空聲輕嘯而過。
賀平川下意識的側頭,臉上一個火辣辣的疼,手伸去抹一把,自己的臉已經破皮。
等他再看時,不大高的空頂正有一隻鳥在盤旋,臉上的傷只怕就是對方的利爪造成。
一切只在電光火石間,那隻灰白色的鳥也就在他們頭上盤旋了一圈然後就朝着那幾個黑斗篷飛過去。
古年見勢不好拉起賀平川要跑,可後面聽得一陣冷笑,頓時怒從心起暗罵自己怎的如此窩囊。乾脆將賀平川一把推開長刀出鞘回敬眾人。
“很好,很好!”
那個手臂上站着灰鷹的黑斗篷幾乎就要拍手稱讚。
古年大喝一聲,狹長漆黑的刀已經夾着紫電擊向對方!
但是他發現,那個手托灰鷹的人就像一個真正的影子,虛無縹緲似煙非煙。他砍過去,以為對方就在原地但事實上卻在他前面或者後面。
等他作罷要把目標換為別人,他就發現他好似砍在了什麼棉花上,對面根本不受力!
古年一驚,抬頭一看。
不知從何時起,前面像是隔着一層霧後面也像是隔了一層霧。
一陣鷹鳴,他眉頭一皺。再也顧不得無鋒的吩咐,只將周圍自然之力凝於一身行妖族拿手的術法。
外面的黑斗篷一個個面露微笑的看着裏面如困鬥之獸的妖人,心想這白得來的好處就這麼不費吹灰之力給拿到手了。
賀平川也不知什麼時候逃出去的。或許在眾人眼裏這個人並沒什麼用。
不過跑出去歸跑出去,那也僅僅是逃離現場而已。他不認得來時七拐八繞的路,更敵不過那些古怪的人。
趕緊跑,因為驚愕和恐懼。
可他人跑到半途又一咬牙關往回跑了。
因為他聽到了古年的咆哮。這聲咆哮把他從本能里喚醒。
——求生是天生的,他不會怪自己的窩囊和臨陣脫逃。但如果他只會隨着自己的本能行事,那麼他就不配為人。
只是他回去又能幹什麼?
此刻賀平川已經又尋了個地方躲着看,他就看到古年那狀態不大對。
明明周圍什麼都沒有,可他卻像是身陷囹圄,表情困頓而暴怒。
隨後,他又聽見那些黑斗篷在齊齊誦着什麼。同時手上還比劃着一系列古怪的動作。而伴隨着動作越來越慢,古年反抗的力度也越來越弱。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情。
可轉念一想,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貓膩。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些人也會什麼術法,並且造詣還在古年之上。
賀平川差點不甘的把手砸在牆壁上,只是還差分毫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妥又給收回去。
這些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趕在離珈藍珈這麼近的地方造這麼大的孽?!
可對方一直穿着斗篷,臉也隱藏在斗篷里,他實在看不見。
不遠處的古年已經完全不是之前橫衝直闖的狀態了,此刻他整個人似乎都像沒了魂一樣獃滯。
賀平川看了許久,突然牙關一咬,賭一把!
於是,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他跌跌撞撞摸不着東南西北的撞過去,抬頭看向被自己撞到的人,而正巧,對方也看着他。
他突然發現這些黑斗篷下的臉上居然都帶着面具。清一色白色的,毫無裝飾性可言的面具。
“你是跟他一起的那個?”
被他撞到的人比他高出一點,現在正仰着臉俯視他。
賀平川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
“他不是妖族的。”
另一邊的人下着定論。
“但他可以陪着那個妖族人,也算我們對妖族的恩賜。”
賀平川一聽猛的一振:“你們想幹什麼?!”
“我們不會對你做任何事情,但你恐怕要在此度過你的後半生。”
賀平川心裏猛的閃過那個綠泥怪的形象和之前所見的殘骸腐肉。
他雙膝一軟不自主的跪下。
“看起來是個軟蛋。”
眾人笑起來。
他開始磕頭,頭在地上碰得很響,嘴裏盡數求饒的話。
可對方與之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
賀平川一個膽寒,說了一句“我知道那個消失的人去哪裏了!”
眾人停止笑聲看向他。
而他還不等對方開口問,就把之前的事情給盡數抖出,只聽得各人一時間辨別不出真假。
“你敢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嗎?”一個黑斗篷厲聲問。
賀平川連忙點頭:“我說的都是真的。今天的事情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你們放了我吧!”
說罷又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響頭。
“真的是他逼我的,不然我不會來這裏,打死都不會!”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
“怎麼說?殺了他?”
“……帶他去見格納大人。他會給我們正確的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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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裏,夜色漸濃。
無鋒正秉燭與眾人在屋內議事。他就那麼半靠在床榻的床頭上眯着眼,一副半睡不睡的樣子,也不知道眾人的話他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
不過,眾人對他這副德行倒像是習以為常,並沒有去打攪或是在意。
“瀲重,重複你剛才的話。”
眾人頓時從討論和彙報中靜下,分分看向那個叫瀲重的人。
那人像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被無鋒懶洋洋的一個點名鬧得有些臉紅。
“回稟尊主,西京和星海峽的鮫人已經蠢蠢欲動了。根據線報,部分鮫人隱約有反抗的意思。”
“看起來左權使對這條信息更為在意。”一直靠在窗口的千影笑了笑,絲毫沒有一隻玩寵該有的卑謙模樣。看來,無鋒真是把他給慣壞了。
“事情起效了。”另一個坐着的人說。
“是起效了,但是還不夠。我就想等這毒慢慢滋生到他們每個人的心裏,屆時,這兩個地方就是鮫人的爆發點。”
“那是不是說,到時候我們就能夠與鮫人談判了?”
千影微笑的看着無鋒。無鋒瞟了他一眼意味深長。
“等勢頭一起,我會親自前往。在此先感謝妖族各位。”
無鋒擺擺手:“別高興的太早,沒有完成的事就有變化的可能。你們自己還得做最壞的打算。”
千影微微躬身:“左權使說的是。”
“嗯……尊主,還有一件喜訊。”
“你說。”
“之前被羌無和魍搶去的東西已經售賣到各地了。約摸是整個西北處有人煙的地方,就是……就是這兒……”
說著瀲重忙不迭的在面前鋪就的地圖上虛畫了個圈,然後有些局促的再看向無鋒。
“我知道了。”無鋒點頭。“這件事暫時放朝一邊,讓它自然發酵。咱們說點別的。”
眾人面面相覷。
“左權使對於掌控那個叫賀平川的人有興趣嗎?”
千影緩緩走來,此刻他已是個高挑的女子。
無鋒饒有興趣的看着她。
“為什麼這麼問?”
“還真是巧了,最近鐵鷹城在選主,讓他進去認個親時間剛好。”
“認親?你的意思是已經確定他與鐵鷹城有關?”
“我的眼線打聽到一些消息。他的宗族姓氏在珈藍珈里不過是個過氣的存在,但是在鐵鷹城卻有一定名望。”
“怎麼說?”
“我們查到那與鐵鷹城創始人的宗族一致。對此,鐵鷹城的中心還有一座不小的雕像是一個人。我估計應該是他們的開拓者。”
“你有什麼想法?”
“我覺得,左權使可以控制他從而達到控制整個鐵鷹城的目的。”
一旁的人道:“是的尊主,我之前也查到類似的線索。那個人與鐵鷹城的關係不凡,很有可能就是當年那個途中逃離的華奇喏的嫡系。屬下覺得千影的考慮不無道理。”
“嫡系?有幾分把握。”
“八成。”
“六成。”千影一笑:“還是左權使這邊的消息靈通。”
“你們的建議不錯。但很可惜這個嫡系在珈藍珈里被養成了一個廢人。不過,他的孿生兄弟似乎可以一用。”
“另一個似乎是叫賀遠舟?他是珈藍珈軍方的人。”
“誰告訴你他是軍方的人?那不過是個在逃犯。”無鋒似笑非笑的看着說話的人,意思再明確不過。
“……屬下明白了。”
千影很不客氣的坐到無鋒身邊半依着他,一根銀髮在指尖纏繞。
“主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