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結局下
她沒有告訴雲歌,狐墨投胎轉世的時機,便是她爆體而亡的時候。
她知道,這一件事情,並不適合現在同雲歌說起。
“只是...這等待的時間或許會很長...”郁泉幽摸索着抓住雲歌的手,輕聲道,“我想,狐墨對於你,並非一點感情也不曾有。既然可以重新來過...小歌...我不希望你像我一般後悔。”
雲歌看着郁泉幽那張慘白的臉,忍不住再次嗚咽起來,“師姐...對不起...”
她不是不知道,狐墨的死對於郁泉幽來說是一件多麼大的打擊。那不是出自於郁泉幽的本心。可她卻將所有罪責都怪在了郁泉幽的頭上。這世上彷彿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郁泉幽的苦楚。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意願來逼着郁泉幽去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情。雲歌與一直守着郁泉幽的容錯徹夜長談,才曉得到最後,郁泉幽究竟有多麼脆弱。
她必須一個人忍受情煞的痛苦,她失去自由,只是為了還給身邊所愛之人一個太平盛世。她所承擔的太多,也因此越來越癲狂。可即便她做的再多。她身邊似乎也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她。
雲歌酸了鼻子,一股白霧遮住眼前,不由得掉下眼淚。
郁泉幽沒有察覺她的隱隱哭泣,只是輕輕笑道,“雲歌...這一次...你一定要牢牢抓住狐墨。”
雲歌默默的點點頭,哽咽着嗯了一聲。雙眼淚目。
後來郁泉幽瞎了眼睛,用白綾裹着一雙眼,卻總是因為猩紅的血色染了一條又一條的綾。與炎珺大戰之後半個月,她體內的煞氣越來越嚴重。
她退了位,又將天地共主之位交還給了退位的天帝。她退去了一切職務。將整個窮桑交到了官芸柔的手中。
她只一個人閑賦在別鶴仙居之中。身邊只有一個雲歌陪着。
她遣走了容錯,拒絕任何人來訪別鶴仙居,獨自一個人忍着煞痛生活。
郁泉幽在退位前,將炎珺與元玉的散魂聚集在了一起,推入了六道輪迴之中。她讓月老在三生石上寫下他們二人的名字。
而炎珺與元玉終究得以在凡間相守。三生石守護永生之緣。郁泉幽許他們記得前世記憶,不必喝下孟婆湯。算是成全了當年怨修與梅音羅一生未曾實現的願望。
初春二月,她一個人躺在榻上,想要看窗外的景。眼前漆黑一片,讓她又一次稍稍沮喪了一些。模糊的眼景前似乎是一片模糊的花海。
她最終命人將移去蟠桃園的桃花樹又一次移了回來。雖然看不見,可院子裏的清風卻能夠將花香帶到她的鼻間。
桃樹長得十分茂盛,到處飄着芬香,可能夠一起共賞的人卻早已不在她的身邊。
情煞的毒已然深入了她的骨髓。有時,她摸着自己額上那一抹已經烏黑了的梅花印,很想知道它究竟黑成了什麼模樣,可也只能從雲歌的描述之中想像一下。每當這個時候她便會覺得十分可笑。
算起來,她大概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在這世上活着了。她其實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還是與帝玦一起將他們從前看過的風景重新看一遍。只是這一切似乎都是無稽之談。
二月初九,她的雙眼已經連一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情煞灼食着她的眼瞳,一雙眼腐蝕的極其厲害。她的整雙眼睛已經被黑色的煞氣纏繞的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甚至看上去有些猙獰可怕。
於是,為了防止她那雙腐蝕的厲害的雙眸嚇到別人,她再也不曾將白綾摘下過。
之後的日子裏,雖然她已經習慣了黑暗。但每日晨起總是希望自己還能看見一點什麼東西。
某一天的清晨,她坐在階梯之上,感受着院裏桃花被清風吹來的芬香。
忽然,她聽見水盆掉在地上的聲音。郁泉幽有些疑惑,尋聲望去,卻是什麼也看不見。她聽見雲歌那熟悉的聲音響起,“師姐,你的...你的頭髮怎麼都變白了....”
郁泉幽一愣,摸上了自己的發,喃喃道,“白了?”
她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竟然什麼感覺都沒有。她瞎了,頭髮白與不白又有什麼關係?
“師姐...你告訴我...你究竟還能活多久?”雲歌低聲嗚咽的聲音傳來。
郁泉幽卻淡淡笑了起來,她能活多久呢?或許十天,或許半個月?總之活不久了...
她沒有回答雲歌這個問題,只道,“雲歌,我死後,狐墨的魂魄就能轉世投胎,到時你一定要找到他,要和他好好生活。”
郁泉幽終究將這句話說出了口。她活不長了,也不能讓雲歌漫無目的的等下去。
雲歌聽見她這樣說,忽然沉默下來。
而郁泉幽卻已經沒有心思去想她會是什麼感受,只是撐着頭,獃獃的坐着。
雲歌悄悄做到了她的身邊,拉住了她的手,似乎在隱隱的哭泣,“師姐...狐墨救你的初衷就是不希望你死...你能不死么?你的情煞一定有辦法解開的...”
郁泉幽聞言,嘴上不自覺地便浮上了一抹苦澀:“不可能了。與炎珺一戰,早就耗費了我大部分的精力,我根本無法抵制情煞,只能任由它侵蝕我的身體。雲歌...你別多想了。我只是覺得...你...不必在這裏陪着我了...”
“師姐...你是在趕我走么?”
不是,雲歌。
她在心中想到:我只是想說,你沒必要為了狐墨來繼續守護我,守護我並不是你一生的職責。你不應該守着狐墨的遺願過一輩子。
只是,她沒有將這段話對雲歌說出來。她閉上嘴不回答雲歌的那個問題。良久,她似乎感覺到雲歌或許已經離開。
郁泉幽明白,之後的日子裏,這偌大的仙居之中,只會有她一個人了。
又是孤獨的兩日。郁泉幽一個人摸摸索索的去了別鶴仙居的閣舞台。她不知有多久沒有去過那裏。
她在穿舞衣時,因為看不見,總是穿不好。於是一個人穿完舞衣竟然沒了力氣跳舞。
郁泉幽癱坐在閣舞台上許久,休息夠了才站了起來。
她想好歹自己也應該再跳一曲玦幽舞才能安心閉眼離去。
郁泉幽想起帝玦來,嘴角微微上揚了笑意。他...在蠻荒之中應該生活的很好。
只要他好就好...她就這麼一個願望。
桃花滿園飄零着,她隨着那芬芳翩翩起舞。當年一曲玦幽,帝玦撫琴,她舞曲的場景似乎再也不會出現。
她幾乎有些忘我的跳着這一曲玦幽。似乎在黑暗之中看見了他的模樣,於是心底一陣抽痛。
這時,一陣陣簫聲從遠處慢慢飄散而來。
她仿若回到了這一生在聆樂山初見他的場景。
那簫聲那樣熟悉。郁泉幽不由得怔愣了一下,聽着越來越近的簫聲,腳下一個不穩就要滑倒下去。
她卻沒有跌落在冷冰冰的地上,而是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那是讓她思念無比的氣息。她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襟。
郁泉幽知道,那是帝玦。可是她卻怕是幻覺。她什麼也看不見。天知道,她現在有多想看到他的模樣。
她顫着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臉,卻是怎麼也摸不到,“帝玦...帝玦?是你么?”
她喃喃着,手掌在空中拍打着,一隻帶着暖意的手輕輕抓住了她亂撲騰的手,然後緩緩的移動着放到了他的臉上。
“是我。”
他低沉着說了一句。
郁泉幽聽見了這一聲讓她日日夜夜思念,思念到發狂的聲音。她猛地抱住了他,生怕他再次消失。
她聽見帝玦淺淺的嘆了一口氣道,“我以為...你真的恨毒了我...不想見到我...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郁泉幽渾身顫動了一下,聽着他的語氣似乎是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於是略微皺着眉頭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是雲歌...她來找我了。”帝玦誠實的回答着。
郁泉幽沉默下去。原來雲歌消失,是為了尋帝玦。
“我們...不要提以前的事情。”郁泉幽低聲說著。他附身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好。”
郁泉幽滿意的笑了,任由他將她輕輕抱起離開了閣舞台。
畢竟那是一個會讓他們都傷心的地方。
後來,帝玦陪在了她的身邊,在她最後的日子裏陪着她,再不曾離開。
郁泉幽曾經問過他,“我這樣瞎了眼,白了發,你嫌棄我么?”
他卻沒有回答,只是悄悄吻住了她的唇,給予實際的回答。
她一邊笑着,寒涼了許久的心也終於有了一些暖意。
離她魂離的日子,愈來愈近。郁泉幽讓帝玦陪着她一起做了許多他們一直無法做的事情。
傍晚,夕陽落山,她靠在他的身上,一起坐在桃樹下,眺望着那些霞光。
彼時,郁泉幽的身體已經很是虛弱,幾乎沒有力氣說話,可她還是很想問他,“帝玦...夕陽很美么?”
“嗯,很美。”
“好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她低聲喃喃着。
帝玦便溫柔的說道,“那我描述給你聽。”
他的語氣十分認真,郁泉幽低低的嗯了一聲,剝魂的痛楚已在她的身上反映了出來。在他緩慢低沉的聲音中,她似乎瞧見了嫣紅的夕陽。
雖然她什麼也看不見,可還是覺得,有他在身邊,似乎什麼美好的景她都能看得見。
她在他溫柔的聲音中,漸漸睡了過去。
其實,他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可是她的身體卻一天比一天差,漸漸的再沒有力氣去做任何事。於是帝玦就呆在別鶴仙居之中陪着她。
是夜,郁泉幽起身坐在榻上。帝玦在一旁熟睡,她的頭便又開始痛了起來,頭痛欲裂。平日這個時候,帝玦總是會被她驚醒,然後將她抱在懷中哄着她入睡。只是今晚他不能了。
她用了最後一絲法術將帝玦催眠深睡了過去。
她摸着他的臉龐。郁泉幽很想在看他一眼,陪他一輩子。
可是她真的不行了。明日是她的大限之日。郁泉幽不想帝玦看到她死的樣子,她不想讓他痛苦。
郁泉幽決定親手解決這一切。她留了一紙書信,那是她讓太上老君替她寫的。她的眼看不見,也寫不了書信,只能讓老君代勞。
等到郁泉幽將一切都弄好,最後一次留戀的在這個仙居之中晃了一會兒,便喚來了白鶴朝着誅仙峰上飛去。
郁泉幽坐在仙鶴的身上,它似乎很是興奮,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騎着它出去了。
這一次是她最後一次騎着它出去。郁泉幽與它耳語了半日,呼嘯的冷風微過,誅仙峰轉眼便已經到了。
白鶴不敢靠過去,它害怕誅仙台的戾氣,這一切緣於當年她縱身跳下誅仙峰救白羽與沐顏時的結果。
郁泉幽溫柔的拍了拍它的頭,示意它到一旁等候。
她的心中早已是痛殤不已,立於誅仙峰之上,悄悄揭下了雙眸之上的紗布,任由着這台上的厲風吹的她落下眼淚。郁泉幽早已精疲力竭,雖然她知道她和帝玦還有許多誓言不曾實現,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走遠,不想離開。
可是這上蒼都不允許她再繼續眷戀人世,她又怎麼奈何的了?
她不想承受爆體而亡的痛苦,所以或許從這誅仙台上抬下去,是她最好的解脫方式。
郁泉幽手中緊緊握着帝玦送給她的桃花塤,想起這一生的點點滴滴,只覺得原來愛到痴狂會戀成仇。原來說好的白頭偕老不過是命運里的曇花一現。
她真的很累了。恨自己不能再看這世上的景色。也恨自己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緩緩張開雙臂,從誅仙台上縱身躍下,台下那凌厲寒冷的風瞬間穿透她的身體。在她的意識徹底消散之前,她聽見仙鶴一聲悲慟嘶鳴,彷彿它知曉她已經跳下了誅仙台一般。
郁泉幽只覺得她的魂魄正在被慢慢的撕裂。她卻在此時緩緩的笑了,那抹笑容在她的臉上無限的擴大。
再見了...帝玦。
她漸漸與天地融為一體,幻化成光圈,消散在着山河之間,不見了蹤影。
後記:次月,六界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一下便是整整一月。洗凈了這世間鉛華。有傳言說,那雪是雪神郁泉幽的神識所化,也有人說那是天帝為祭奠雪神而下令放的雪。不過到底是因為什麼,沒有人知道。
坊間還有一傳言說,雪神並沒有死,而是與夫君逍遙神君長相廝守,歸隱山林。也有人說雪神死後,逍遙神君痴痴傻傻,吃下沉顏丹,眠於滄海水晶宮中,不會再醒來。
而此時,天界散着鵝毛大雪,在別鶴仙居之中的桃園中,卻是如春一般美麗,花瓣飄灑,滿園芬香。而滿院的地上僅是手工雕刻出來的桃花玉塤,多到已然數不清。排開了的桃花塤中間,滿滿的花瓣鋪落,躺在上面沉睡的是帝玦。
而他的手中緊緊攥着的是那封郁泉幽的絕筆信。他的身邊放着兩個玉人偶。一個是他,一個是郁泉幽。上面分別刻着桃花滿開,一曲玦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