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章
「夫人……」管事央向宋吟晚。「跟一畜生置氣不值當,回頭定當好好管教。不若這樣,二位今個一應吃茶看戲全免,可好?」
喬平暄狐疑瞧了來回,但她更了解昭昭的性子,絕不是這麼點子事的緣故。
她眯了眯眼,「我們缺那點銀錢?」
「你這話里話外說的,若是計較倒成了我們小氣。你是憑什麼覺得,需得忍了這口氣?」
管事被懟得啞口。因喬平暄的依不饒,生了幾分不快。「姑娘這就沒道理了。」
「這等待客之道,你這園子且等着關罷!」
「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姑娘如此咄咄逼人,莫怪旁人不作生事想。」
「嗬——」
正當兩邊要起爭執時,宋吟晚出手攔下了喬平暄,同時亦瞥見對面管事忽而一改姿態,在往下瞧時露了得意。
她順勢看,見一名藍裙少女從園子口入,身後跟了數名婆子丫鬟。聲勢浩大。且在人群里張望片刻,便展露歡顏直奔男子身邊去。
兩人說話,似是熟稔。男子抬首與她對了目光,漫不經心同人說話,眼卻直勾勾盯了宋吟晚瞧。
直白熱烈。
那是獵人自己盯住獵物時志在必得的眼神。
宋吟晚只一眼就收回目光,避了檐下。
管事樂得說明來頭,「東家救過宰輔夫人的命,又因投緣認了義親。姜姑娘上面沒有哥兒,亦是把東家當作親哥哥看待。」
原來是背靠大樹好乘涼。
「京城這圈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往來都是面兒。夫人大度善良,怎忍心真為難小的這幫指着園子生計過活的。」
喬平暄直聽得顰眉。
宋吟晚卻似被說動,拉着喬平暄坐回了原來的座兒。「當下作的意氣,想來是沒什麼。算了,還是看戲。」
「哪還有興緻。」喬平暄咕噥。對上宋吟晚的笑眼便沒了脾氣,「且都依你,看什麼也依你行了罷。」
管事是個人精,見狀便曉得風波平息,忙是讓人看上好茶,一面利落遞了戲簿子,且是排她的先。
宋吟晚挑熟的點了出《雲水岫》,以前總聽祖母提起晏姬,一提便要說到《雲水岫》,乃是名動汴京的人物。
「這……」管事面泛難色。
「不是說聽憑照辦么,怎的,又是不行?」喬平暄隨了宋吟晚坐下,此刻挑眉嗤諷道。
「這是園裏疏漏,晏姬已有好些年不作登台了,卻忘了將戲簿更替。」
宋吟晚也不強求,隨意點了兩出。
等管事的下去,喬平暄才忍不住道,「便是這園子背後是姜家又如何,你家綏安侯那也不是個吃素的,能忍得你白白讓人給欺負。」
「哪有欺負。」宋吟晚小聲辯駁,一開始是不好意思說出口,這會兒沒人才把入園那出給喬平暄說了。
不管喬平暄在那磨牙霍霍,隨即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描了一圖案。
「這是什麼?」
「刺青。」宋吟晚道。「那人手臂上的。」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尋常人哪會在身上動刀子。對了,那管事說他常在關外,許是有什麼特殊意義?」
宋吟晚盯着水紋說不上來,「總覺得好像在哪兒看過到,但又想不起來了。」
「無關緊要的人,何必費那心神,別什麼都好奇地想解謎,哪解得過來。」
她說罷,便用帕子把水紋抹了,免得人‘走火入魔’,並將一碗蜜汁蓮子推了她面前作安撫。
將她性子吃得透透的。
宋吟晚無奈撂了那茬,專註起面前的食物。
用沙薄銚兒煮出來的蓮子味道就是和旁的不一樣,一道煮,二道蒸,蒸到酥軟趴爛近似番薯泥的程度,扣在大盤裏,澆上滾熱的蜜汁,再綴上色澤鮮艷,沾了雪片酥的山楂糕。
極大程度上勾起了食慾。
喬平暄覷着她,「綏安侯府的伙食定是好,瞧這養得白白嫩嫩,都能掐出一水兒來。」先前太瘦,如今看恰是正好。
宋吟晚不知怎的想到了封鶴廷,亦是那晚,那人摩挲腰身時嘆總算養多了點肉,不乏養成的成就。
面頰暈開緋紅色,若三月桃花明艷嬌媚,叫人痴看。
咚的一聲鼓點驟然落下。
戲台側蹡蹡樂聲隨之而起。
一女子水袖翩飛,將將出場便博了個滿堂彩。驚呼聲不絕。
台下涌了裡外三層的看客,‘晏姬’的呼聲一重高過一重,令整個園子都沸騰了起來。
「能再一睹晏姬風采,當真是死也無憾了!」
「當年封箱,可不知讓多少人傷心欲絕。」
「我怎記得當時說不再唱了。」
「有所不知了罷,我方才聽,是戲院老闆專程為一人請來的,就這一場,往後都不定再有機會。」
「誰這麼大的面兒?」
議論聲正從底下傳來的,影影綽綽也能聽個大概。
喬平暄反應半刻,才將目光從看台上收回,落在了宋吟晚身上,「昭昭,這人怕不是個瘋子罷?」
要不然怎會做出這等瘋狂事。
宋吟晚面色沉凝,目光越過重重,與戲台旁獨坐的男人隔了人群對視。
一個冷麵,一個笑着。
一個自持矜貴,一個偏生肆意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