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春的夜

第四章 初春的夜

記不清楚是如何從張富友家回到自己的住處的,墟圩子村的人管我住的那個院落叫大隊部,整個院落是五間平樓房的大院子,張富友特別給我介紹說這個院落是在包產到戶那一年由他領導村子裏的人蓋的,現在,雖然有些破舊,但還是挺有機關大院規模的。院內有一個大花壇,甬道兩旁是齊刷刷的冬青。坐北朝南的五間房子,中間三間是會議室,兩頭是單間房。東頭的房子是農稅徵收點,西頭的房子是村治保會。我就住在西頭的單間,房內靠北牆頂東頭放着一張雙人床,靠床頭擺放着一張辦公桌和兩把椅子,用布幔把房子一隔為二,電視機擺放的位置讓我躺在床鋪上正好能看得到。一些炊具就擺放在布幔的外邊,靠窗子處有一個灶台,我把這裏佈置成一個小廚房,牆角處堆滿了瓶瓶罐罐和油鹽醬醋。臨來之前單位里給我準備了生活用品和一套炊具,還給我配了一部電視機。

我躺在床鋪上,回想今晚喝酒的場景,給我最大的感覺就是當時陪酒的人似乎都在看張富友眼色行事。只是在酒酣之際,我藉著酒意和張富友稱兄道弟,站起來喊了一聲富友哥,我敬你一杯!記得當時我這樣說時,眾人才不象剛開始的時候對我充滿敵意了,有一些人也不拿冷眼看我了,並且,喝酒時似乎也有人象稱呼張富友那樣對我喊叔叔叫小爺爺什麼的,至於張富友介紹酒桌上的那些人的稱謂,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是覺得酒桌上的人大部分都姓張。一塊喝酒的人有各自然村的村長、小組長、會計,包括行政村的副書記、村委會副主任還有計生專乾等,我努力地回想着不姓張的村干,一個姓白,還有一個姓李,至於什麼職務,我已記憶不起來了。我覺着除了老白和老李是外姓人家,酒桌上的一些人人都姓張,看來,墟圩子的張家確是一個大戶門。

“王書記,記住三件事情,你才能在這個村子呆下去。”當時,張富友見我不願意留下打牌,便直言不諱的說,“今晚上的酒算是喝了,我知道,你今晚的表現只是想討好我們幾個村裏的幹部,我這個人直爽,沒有什麼拐彎心眼子。咱們這裏喝過酒是要打牌的。”

“算了,我真的不會打牌。”我執意要回大隊部,“張書記,我說過了,自己只是一個文化人,平時也是喜歡對酒當歌,有時還詩興大發,會寫上幾首歪詩寄到報社換酒錢。以後,張書記就當我是個學生,我知道,你有着豐富的農村工作經驗,以後要在這裏呆上三年時間,還請你多多關照哩。”

我的酒量其實一點也不比張富友差,但在以後的若干酒場中,有時我是故意讓着張富友,也有的時候我是似醉非醉,乾脆裝醉。但這一次在張富友家喝酒,我是真醉了。當時,我只覺得面對那麼多很樸實的老年人,而且他們幾乎都是站起來給我端酒,我不喝是沒有道理的。交杯遞盞,你來我往,我只覺得盛情難卻,儘管我告誡自己不要喝多,但沒有多大一會兒他就感到有點天眩地轉了。

門開了。

朦朧中我覺得身邊有好多人,七嘴八舌,有男有女。我好象聽到有人在叫我起床吃晚飯,但我依然醉意未退,只是閉着眼睛連聲說著不吃不吃不能再吃了。“把他拉起來——”這是張富友的聲音。我能聽出這話挺有份量,稍頃,我便感覺到有人在對我動手動腳。

“幹什麼。”我突然吼了一聲,內心裏居然升騰起一種要唬一下眾人的意識,便大聲喝到,“都不要動。”屋內霎時靜得有些可怕。我突然又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生硬,便緩和一下語氣說,“不行,我確實不能再吃東西了,大家都回去吧。”眾人開始小聲竊語。

“算了,王書記真的喝多了呀。”我聽到張富友似乎在向眾人下命令似地說,“都回去吧,看來王書記確實是喝多了。沒辦法,到底是城裏人,怕是經不起咱黃河故道上的三尺濁浪喲。”

眾人離去,屋子裏慢慢地又恢復安靜。

我開始慢慢地睜開眼睛。

我很想下床,初春的夜還是有些寒冷的,有瀉瀉的月色灑到床前。

翻身拉開燈,我想到屋外邊走一走。

就在這時,我聽到敲門聲。

“幹什麼?有事嗎?”我伸手拉開門,當時就驚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孜孜媚媚的女孩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笑靨里盛滿了羞澀,整個人在月光下顯得特別嫵媚。當時的感覺真的有些懵了,暗嘆古人“月下看美人”這句話說得真絕,以前在城裏也是經了些風花雪月的,特別是在一切都是那麼不順心的日子,也是時常和朋友一起搓麻泡妞。那時居然自鳴得意還暗把自己比作花間派詞人,可惜的是自己沒有象古人有那份家產能夠擁香疊翠,狎妓走狗,醉入花叢,那樣做,是要花很多銀子的。我也接交一些所謂的顯赫人物,算是市裏的一些達官貴人,但我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和他們不是一類人。一擲千金,甚至是胡作非為,這讓我越來越望而卻步。我要靠一個人的工資養活妻子和兩個孩子。雪雯下崗,還有兩個上學的孩子,處處都要開銷,如果不是早些年積蓄點稿籌,我覺得生計都成問題了。兩個小孩上學時都是高價,儘管當時找了些熟人幫忙,但為了孩子入學的事花幹了家裏所有的錢。雪雯下崗以後自學幼師與人合辦一家幼兒園,儘管步履維艱,但日子還算將就着能過下去。這一次下派到農村一天有十元的補助,我覺着至少這樣可以給家裏省下每天的飯錢。臨來前,家裏給我擠出幾百元錢,到市裡集合時,我看到很多人都在買一些高檔的生活用品,而我卻只能躲在一旁吸着劣質的煙。整個市委大院鑼鼓喧天,彩旗招展,象我一樣市裡有一百多人被分派到全市的各縣區。市黨政軍領導出席了歡送儀式,當時我拚命地朝前擠,那個時候我有一種歇斯底里的心態,隱隱地希望讓攝影多拍一下自己。其實,電視台還是有幾個朋友的,只是他們都不在場,也許是我沒有看到他們。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扛着攝影機真的對着我拍個不停,當時,我一臉的嚴肅,似乎有種“風瀟瀟兮易水寒”的感覺。市領導和選派班幹部代表的講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當時只是覺得扛攝影機的女孩子在調整拍攝角度時,臀部一聳一聳的,很有味道。一直到鑽進縣裏來接我的車子內,還在想着那女孩子的臀部。回想着當時的鑼鼓喧天,彩旗飄揚,回想着那個臀部一聳一聳的女孩子,當我聽到宣佈我為中共梨花縣墟圩子鎮墟圩子村黨支部第一書記時,臉上多了幾分肅穆。眼前,這個女孩子居然長得和我來時見到的那個扛攝影機的女孩子有幾分想像,我顯得異常興奮。

“聽說你是咱們市來的人,是個大學裏來的有學問的人,俺叫清淺,平時也挺喜歡看書的。”這個叫清淺的女孩子說話時似乎有幾分羞澀,醉意很濃的我有點象霧裏看花,朦朦朧朧,似清非清,內心深處總想捕捉到什麼東西,但那僅僅是浮光掠影。女孩子說著進了屋子,朦朧能產生一種美,她笑容可掬地說,“今晚,俺是來過幾次了,聽說你去張書記家吃飯了。”

“你喜歡看書?”

“嗯。”

“我剛過來,也沒有帶多少書的。”

“你結過婚了吧。”

“是的。”

“我也是。”清淺格格的笑了起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怯弱。“打個比方說吧,結了婚以後,女人也就是一本書。我就是自家男人常看的一本書,當他開始拿到手的時候,興緻盎然,廢寢忘食,孜孜不倦地讀。現在他看完了,故事情節都知曉,滾瓜爛熟,那會怎麼辦呀。會被扔在一邊的。這叫棄之如那個什麼呀,是吧。”清淺邊說邊翻弄我桌上的書,“有時,男人有着太多的借口。”

“是的嗎?”我居然笑了,眼前是一頓隨時可以被掠食的美餐,我幾乎進入一種假想狀態,生理和心理感受,讓我內心難以寧靜下來。想像着清淺可以側躺下來,也可以一隻腿高高抬起踏在牆上,甚至把她高高舉起,並且高舉過頭。清

“你在看着我吧。”淺相回頭和我相視一眼,笑了。

“你可能不知道,今晚你去張書記家吃飯可能會犯下一個錯誤,村子裏的人並不是都是象那些村幹部一樣拍張書記馬屁的人。以後,老百姓可能不會理睬你的,只是有一些人他們一個個都是狗眼看人低,我清淺最看不起那些人了。結婚以後男人外出打工了,我一個人領着孩子要照顧家裏。現在,我是村子裏的副主任,當然,他們是看在汪鎮長的面子給我安排的一個虛職。其實,我覺得自己完全有能力獨擋一面開展工作的,可現在只能是一個虛職,天天沒有什麼事情干。”

“機會還會有的。”我說,“清淺,真的沒有想到你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有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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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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