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鬼將孟凡
眨眼間瓮山已入了夜,霧色繚繞,好似鬼蜮。
皎月的光輝被雲霧遮蓋的嚴實,整個瓮山好似一個密不透風的鐵牢,埋藏着永不見光的秘密。
耳邊呼嘯的疾風似薄刃,刮的臉生疼。
貓兒窩在墨星染的袖袍中,心緊緊揪着——她擔心呆魚的安危,同時也對自己的處境提心弔膽,蔻蔻還沒救回,她的主神還在東衍手中,如今局勢不太明朗,似乎走錯一步就將墮入深淵。
“墨星染,我們到了嗎?”
“別急。”墨星染蹙着眉,深情嚴肅。
入夜了,太陽早已完全沉到了地平線下,山裏的霧愈發濃厚,他此時根本辨別不出方向,只能憑着直覺前行。
可按理說高階御風術能日行千里,百里更是片刻間就能抵達,本是想着日暮前能到達目的地,但如今太陽落山好一會了,為何腳底的風團還未散去?
莫非是...
“止!”墨星染當機立斷輕喝一聲,腳下的風團登時化作四道風刃,朝密林的四角處飛掠而去,緊接着,獵獵的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墨星染翩然落地,佇立在密林中,閉着眼靜心聽着風聲。
“怎麼停下來了?”貓兒急吼吼的探出腦袋:“你怎麼還有閑工夫站着睡覺!”
“噓。”
“噓什麼噓,問你話呢!”
“我在聽風。”
貓兒:“......”
他特么是在抽風吧!
這都什麼時候了,呆魚生死未卜,他還有閒情逸緻在這聽風,他這麼能耐,咋不上天?!
“我跟你說,要是我們去晚了,呆魚出了個好歹,我不會放...”
“別吵,你聽,風刃回來了。”墨星染抬起修長的手指,指着前方,忽而耳邊響起激烈的‘嘩啦’聲,像是林間樹木在狂抖,嚇得貓兒立馬縮回了脖子。
眨眼間,四道風刃乖乖的停在了墨星染指尖前,偃旗息鼓。
不遠處隱約可見的地方,枝葉落了一地,眼前有一棵歪脖樹被攔腰斬斷——茂密的樹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零落,隨後成了一截毫無生機的、光禿禿的樹榦。
“啊!”貓兒輕叫出聲:“這是...”
“巫術——孿生咒。”墨星染微微挑眉,沒想到后神紀大陸上還有如此能人,能在這麼大的範圍內施展孿生咒。
“什麼玩意兒?”貓兒一怔,自從跟墨星染這廝混熟了,他總能一次又一次刷新她對世界的認知,在他身邊,她莫名覺得自己目光短淺又好吃懶做...
“孿生咒,能將任何事物的任何形態源源不斷的復刻出來,以假亂真。”墨星染眯着眸子:“我早就發現那些樹不對勁了,現在看來,從一開始我們就步入了別人布好的局。”
“咱能說明白點嗎?”貓兒仰着腦袋,在心裏來回咀嚼他說的話,每個字兒都聽的懂,奈何湊在一起...一竅不通。
“意思就是這些樹都是假的,這整個瓮山裡,恐怕真的樹只有一棵。”他抬頭看向眼前的濃霧:“霧也一樣,起霧的地方應該只有一處,他卻將整個瓮山都掩在了霧裏。”
若不是因為御風術失靈,他也不會發現端倪...
貓兒恍然大悟:“也就是說,這都是障眼法?”
不料墨星染卻搖頭:“不盡然,障眼法能破,而孿生咒卻不那麼容易,除非...”
“什麼?”
“砍遍瓮山所有的樹,找到那唯一一棵真正的歪脖樹,穿過這山裡無盡的霧,找到真正起霧之處。”
“這跟大海撈針有什麼分別?”貓兒嘆了口氣,忽而反應過來,問道:“我們不是去西邊百里處尋人嗎?為何你突然停下來說這勞什子孿生咒了?”
墨星染臉色猛然一沉:“因為...御風術失靈了,我懷疑我們現在腳下的地...讓人施了孿生咒,也就是說——我們走不出這片密林,因為這片密林被無止盡復刻了...”
“什麼?!”貓兒驚叫一聲。
這不就是鬼打牆嗎?原來他們來來回回奔波了那麼久,竟在同一個地方轉悠!
“那怎麼辦,我們豈不是永遠出不去這片樹林了?呆魚呢,他怎麼辦?”貓兒急的亂轉,恨只恨自己狗屁能耐都沒有,若是早知道這世間有這麼多險惡之人,早該聽綺淵的話,好好修鍊。
墨星染看出貓兒焦急,安慰道:“別急,等到日出之際,我有法子出去。”
“什麼法子?”
“一把火將這座山燒了。”墨星染輕描淡寫道,說的簡單的就好似去集市買顆白菜。
“啊?你沒開玩笑吧?”
“沒有啊,施咒之人也是鑽了空子,瓮山子夜之時霧最濃,即便我現在放火燒山,沒有日光引路,我依舊辯不出哪邊是東哪邊是西,但日出之時就不同了。”他聳聳肩,將聲調拔高,像是在說給什麼人聽似的:“我想往東走就往東,想向西走就向西,誰也攔不住我。”
貓兒:“......”
就你最能。
“孿生之障,非汝輩能破。”忽而,身後的濃霧中傳來聲聲低嘆,霧裏閃過了一道黑影。
緊接着,憑空燃起幾團漂浮在霧中的鬼火,幽綠的冷光穿透濃霧,將那黑影襯的如同鬼魅。
貓兒登時警惕的瞪大了眸子,背毛立了起來:“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
那黑影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垂暮之年的老者,隱隱透着蒼茫。
墨星染抿嘴一笑:“前輩,不知為何要攔我二人去路?”
“汝怎知是本將所為?”
貓兒聞言一愣,脫口而出道:“你是鬼將孟凡!”
那道黑影恍惚的閃動,似是瞬移般朝前行動,嘶啞的笑聲隨之響起:“沒曾想如今世道竟還有人記得本將,只不過...”
周遭的空氣像是驟然蒸發了,讓人頓生悶窒之感,眨眼間,孟凡高大的身影來到濃霧之外。
貓兒眼前卻朦朧不清起來,一股瞌睡之意襲上腦海,她強撐着睡意,眨巴着眼...
“直呼本將名諱,即便是魔尊在世,卻也是不敢。”
話音將落,貓兒柔軟的身子晃悠了兩下,昏昏沉沉的暈倒在地上。
“無歌!”墨星染一把將貓兒抱起,探了探她的氣息,還好,只是睡著了。
墨星染將貓兒輕放在身邊,面色不悅垂着眸子:“誰借你的膽子!”
抬手便是一道蓄滿紫光的光團,激烈的電光閃爍在光團內,猛地朝孟凡所處之地砸去,毫不拖泥帶水。
孟凡看清那光團中凝結的雷靈,眸色一沉,立馬誦起魂歌,密林中響起‘颯颯’的風聲,無數道黑霧洶湧而來,飛快的在他身前築起一道暗色的霧牆。
‘砰’的一聲巨響,光團擊向霧牆,只一瞬,那道霧牆形同虛設般砰然瓦解,濃霧散成了散煙,光團卻衝擊力不減,愈發迅猛的砸向霧后。
墨星染眯着眸子:“不過如此。”
“是嗎?”
霧牆散去,其後赫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彷彿是深淵猛獸大張的巨口,似要吞噬一切。
光團直直衝進了黑洞中,焉得沒了蹤影。
墨星染稍稍怔了一瞬,很快恢復了平靜:“沒想到你還有扭曲時空之能,也算當得起‘鬼將’二字。”他抬眸凝視着孟凡。
此人身形高大,腰背挺直,眉目間有股剛毅之氣,偏生身上的皮膚佈滿了褶皺,蒼老的臉龐與他矯健的動作毫不相符。
“後生,汝能馭四象訣,不可多得。”孟凡雖是惜字如金,看向墨星染的目光中卻多了幾分讚賞。
畢竟天生靈根囊括四種之人,除了魔尊外,他還從未見過。
他看墨星染的餘光始終查看着貓兒,沉言道:“無須過憂,她不過是沉睡片刻,半柱香后便會醒來。”他抬手指着地上的貓兒。
墨星染聞言挑眉問道:“不知前輩費盡心機將我二人困在此地,究竟意欲何為?”還刻意給無歌施了昏睡咒,明顯是心中有鬼。
後世直呼其名的人多了,若是每個人他都要施咒懲罰,那他未免太閑的蛋疼了。
孟凡垂下眸子,半晌未回,似在沉思,如同風化的石雕,一動不動。
墨星染看孟凡不語,又問道:“鬼將可是有何事囑託?我來時路上碰到了四位古靈,其中有一位名喚傾城的女子,想必...她與你是故交吧。”他斂着眸子觀察着孟凡的表情。
果然,提及傾城時,孟凡的神色微乎其微的變了變。
片刻后,孟凡沉聲道:“華宇殘魂被收入了固魂塔,若無意外,不久后便會被那人煉化成佛陀蓮,本將想...請汝替本將行一件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墨星染,補充道:“當然,本將會竭盡所能,回應汝之所願。”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這個忙?”墨星染一拂衣袖,轉過身去。
“華宇生死事小但蒼生事大,汝乃神族之人,定不會眼看三千凡塵化為烏有卻袖手旁觀。”孟凡言之鑿鑿,目光如炬,彷彿眨眼間就能洞悉人心。
墨星染腳步停頓,回過頭來,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三千凡塵化為烏有?華宇是何人?佛陀蓮又是何物?還有,你為何會找上我?”
就聽孟凡沉言說道:“華宇是汝入山時見到的四位古靈其中一位,是為上古高山族之王;而佛陀蓮則顧名思義,是指佛陀座下的蓮花,只不過...”他輕輕嘆息一聲:“佛已成魔,拿起屠刀,九幽將臨。”
林間起風了,絲絲的寒意從腳底侵襲入骨。
墨星染猛地一怔,九幽...
這恐怕是后神紀大陸上,所有種族骨子裏最為驚懼的詞,萬丈紅塵聞之喪膽,滿天神佛聽之落淚,因為這個詞意味着——滅世。
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無休無盡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