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塞岳家
幽塞這個地方,位於整個版圖的極西北方。城池像一隻稚嫩的小腳丫,自邊境線橫空而出突兀而現,把西北大片的森林擋在國門之外。也因此,下雪的時候雖然披霜,但風讓擋住大半,和邊境線上其它城池相比,倒不算最寒冷。
城北角的岳家裏,岳繁京走出自己閨房門,望一望鵝毛般飄落的雪花,只隨意的把身上嬌黃雪衣拂一拂,並沒有扣緊衣領。
小丫頭春枝從身後走上來,說著:“姑娘停一步兒可好?”等到岳繁京停下來,春枝伸出她凍的有些微紅的手,為岳繁京把雪衣拉緊。
岳繁京沒有誇獎,反而用嗔怪的眼神的望着春枝的紅蘿蔔手:“你又做下什麼了不得的活計,又要把手凍傷?”
春枝見問,嘻嘻的笑出兩顆小虎牙,縮回手在袖子裏渥里,先沒有回答,而是催着岳繁京快走:“老太太叫呢,像是又有大消息了。”
主僕重新上路,對着上房,那是岳老夫人的住處走去,春枝邊走邊解釋。
“廚房裏弄劈柴,我路過見到,可不就幫個忙兒。再說燒成炭火,咱們房裏也用呢。”
“這也罷了,城外的鄰居就是樹,冬天用柴很方便,但你只幫個弄成炭火的忙吧。如果吃力為難的事情,你可別去。”岳繁京的面色稍轉霽色。
春枝點着頭答應,她的個頭兒還小,力氣也不足,春枝聽得懂繁京姑娘交待她的意思。
怕她刻意經手做不下來的事情,倒不好。
此時周圍沒有人,只有一片大雪陪着主僕,春枝壓低嗓音着笑,又道:“我可沒有白幫,廚房裏管事大娘對我說,老太太親口說的,這個冬天的炭火,咱們房裏的還是多多的那份兒。”
這是句好話兒,岳繁京出自禮敬於說話的岳老夫人,也得有所表示,她就微微一笑,再加上頷首。
春枝就快活了,以為自己的這話,真的是了不起的大消息,想也不想的往下說起來:“其實要我說嘛,多給姑娘再多的照顧也是應該,別房的姑娘們都有父有母,說說笑笑的,冬天怎麼會冷?咱們這房沒有五爺也沒了五奶奶,冬天難免清冷。”
岳繁京無奈的想,有時候和小婢相處得太好,也不是件寬心的事情。這不,春枝這個丫頭對她極為體貼,有時候看得出來肯掏心掏肺,但是缺點呢,也就是掏心掏肺,這不,春枝的掏心掏肺話不分時候的往外面亮,岳繁京此時卻有些不想聽。
她叮囑道:“等到祖母房裏,你可不能再說這話,讓人聽上去,像是祖母對我不好,我藉著這話討公道。”
春枝連聲應着是,說著有人的地方她就不再說。岳繁京凝眸回想自己剛說的這話,在心裏由衷的再道,確實,她雖喪父喪母,但祖母對她照顧的也很周到。
那麼,岳繁京也挺願意為祖母分分憂。比如這就要過年的冷天裏,祖母能有什麼事情讓趕緊的去,着急的去?
岳繁京想不通。
在她的祖母岳老夫人那裏,除去“還京”兩個字以外,再就沒有可着急的。
但是自從祖父遭貶離開京都,來到幽塞這座偏僻的邊城以外,祖父輩謀划,伯父和父親輩謀划,都沒有離開幽塞一步。
還京?
都知道是岳家的渴望,也讓岳家成為幽塞的大笑話。
……
此時的上房,炭火燒的暖風薰人。再加上兩隻香爐里點燃百合香,氤氳自然而出,讓岳老夫人看人的眼神愈發的昏花。
見到門帘子動,進來一個人。岳老夫人就展露笑容,原本扶着紅漆雕如意百果錦榻的手,招上一招:“繁京,到祖母這裏來。”
她坐在正中間,兩邊的椅子上分別坐的有人,和這個房裏的丫頭一起,大家嘿嘿的笑起來。
進來的那個人也是笑,走近了垂下手,還沒有回話,岳老夫人自己也笑:“是你啊。”
是她剛才讓人去對孫女兒繁京傳話的丫頭,名叫蓮葉的那個。
蓮葉笑回道:“五房的姑娘隨後就到,老太太再等會兒吧。”
“好,好,”岳老夫人說著,眼神往下,打算重新垂下去,繼續出神想心事。
左側坐的一個人卻不容她這樣做,大聲道:“母親,我到了,大房到了,二房到了,三房裏到了侄女兒望京,全家的人基本算齊全,您有什麼要說的,這就說了吧。”
說話的這個人,年紀在四十歲風韻,卻還是姑娘打扮,不曾梳婦人的髮髻。火盆里旺旺的炭火,也真實映照出她面上的細微汗毛,也不曾開過臉。
這是岳老夫人的第四個孩子,一直到今天沒有出嫁的岳四姑娘良菊。
岳良菊按俗話說,是個老姑娘,也就具有十足十的老姑娘脾氣。
她有時候說話刻薄,有時候性子暴躁。就像此時,自從岳老太爺去世后,她就搬來和老夫人同住,也互相做伴,出現在岳老夫人面前也就最早。不過剛剛去檢查過年祭祀用的東西,走開那麼小半個時辰,還就在老夫人的院子裏,她竟然就不知道家裏又有大消息,把岳良菊的脾氣惹上來。7問小說www.7wxsxs.com
她板起臉,加重語氣道:“母親!”
顯然,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這種時候再不順着這位老姑娘一些,岳四姑娘隨時將大鬧內宅。
按理說,姑娘大了卻沒有出嫁,當父母的占最大的那份兒責任。尋媒覓婿,總是父母的份內事情。
也就造成岳四姑娘打算髮飈,全家人都會讓着她。但是今天呢,岳老夫人只抬起眼皮子給岳良菊一眼,就又低下眼神對着地面想心事。
岳良菊一怔,居然也沒有大鬧。她看出母親這一眼的神氣里,鋥鋥亮的驚人,有着平時不一樣的東西,這足以讓岳良菊按下脾氣,在不耐煩中又等起來。
岳繁京進來的時候,就毫無例外的受到很多眼光的洗禮。她也是一怔,想想自己沒做錯過什麼,心才重新有了實在。
“祖母,我來了。”
對岳老夫人行過禮,岳繁京在屬於她的位置上坐下來。
岳老夫人還是個不抬頭。
岳良菊忍無可忍,又一回道:“母親,繁京到了,這是五房裏也來人了。五房裏只有繁京一個人,她一來,這就算全家到全了……。”
岳繁京面容平靜的當做沒有聽到,誰會和幽塞城裏出了名的老姑娘岳良菊過不去呢?除非是一定過不去的坎。
父母去世已有數年,並不是不能提的稀奇事情。姑母要說,喜歡說,就讓她說去吧。
岳老夫人則是抬起頭,和剛才一樣,又是一個眼神飛向岳良菊。從不肯用心體諒別人的岳良菊又一回看懂,居然又一回悶聲不吭,靜靜的等待起來。
這一幕,岳繁京沒有多想。
四姑母是個壞脾氣,但源自於她的經歷。換成別人遇到……好吧,不能說祖父母的是非。反正呢,就是岳繁京自己換成岳良菊,也不敢保證還有好脾氣。但是說到底,祖母是長輩,四姑母忍一口氣的時候,雖不多見,卻並非沒有過。
房裏別的人可就稀罕了。
大房裏一家都在,岳家長子岳居功,妻子紀氏,有一個女兒叫岳愛京。岳愛京先揪揪紀氏衣袖,小聲道:“母親您看,姑母竟然讓壓制。”
紀氏瞪大眼睛:“是啊,我也在想……”
岳居功聽到妻女說話,也有了評論:“祖母總是祖母,姑母是晚輩……”
岳愛京撇撇嘴:“姑母從來沒有當自己是晚輩過,她在這個家裏呢,跟只螃蟹般的橫着走,”
三個人只顧着說話,聲音越說越高,岳良菊不用聽完,就知道大房裏在說她不好。
狠狠一眼瞪過來,岳愛京也是惹不起她,紀氏更犯不着和老姑娘做對,母女陪個笑容。就是岳居功也垂襟正坐,擺出一副不再說一個字的模樣。
岳良菊卻做不到這就息事寧人,她讓母親壓制兩回的火氣在身子裏躥動。好似一個調皮的孩子無所不至,手裏又舉着一把怒火,不管走到哪裏就放上一把。
她的胸口起伏越來越高,可見當事人也竭力的控制。只看的岳居功頭皮發麻,紀氏摟着岳愛京悄悄對門走去,岳繁京也做好隨時抽身離開的準備。
“啪!”
一聲巨響。
“娘呀!快跑。”
紀氏尖叫一聲,扯着岳愛京對着門就奔。就聽到一聲悶響,隨後又是幾聲尖叫,有男也有女。
紀氏對着門跑的時候,門外面也進來一個人。剛才那一聲“啪”,就是這個人興沖沖中碰到門帘。
他整個人一頭撞到門上,再次找到門進來時,剛好和紀氏撞上一個正着。
紀氏和岳愛京摔倒在地,母女都流下眼淚,說著好痛。大老爺岳居功氣呼呼起身:“老三!你走路怎麼不看,看你把大嫂撞的,還撞倒侄女兒!”
進來的人,容長臉兒,雪白麵皮,有着岳家人兄弟明顯的特徵,是岳三老爺岳行前。
岳行前也火了:“大嫂怎麼不看路呢!再說我進門前不是啪地一大聲,就是告訴你們,我要進來了。”
他揉着手臂:“大嫂你趕着投胎嗎?看你把我給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