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鮮活的生活及內奸
二月里的天氣還黑的有些早,李威回內宅的路上,家下人等陸續的在掌燈,窗戶內的人影像一出出的皮影戲,夜寒瞬間被衝去,鮮活膨脹氣氛。
門帘打開的同時,桌邊的人送一個笑臉過來,盈盈的起身輕快的走來,步姿也好,氣色也好,無一不在昭示她的健康,嗓音活潑如清泉流水:
“殿下回來了。”
李威伸出手臂摟住她,在這個房裏的岳良菊、岳愛京視而不見,紀氏睜大眼睛,幸好及時地看到丫頭們垂下頭,紀氏也胡亂的扭過面容裝沒有看到。
可是夫妻的語聲潺潺入內心。
“你在做什麼?”
“游春過回來就在家裏整理名單,殿下過來看過,凡是選中的都在這裏,”
岳繁京拉着李威坐下來,給他看住在府里的名單,她眨眨眼睛笑着,把手指在欒氏的名字上面划道痕。
這是李威交待下來,見到后,李威誇獎道:“不錯,一天就選好了。”
“還早呢,在咱們離京以前還要再選出一批人,可好?”岳繁京笑語殷殷。
“好。”李威在她頭髮上輕輕一撫,對着她亮麗的笑容,腦海里一層薄薄的烙印崩坍。
那記憶深處常年的葯香,及總是關閉門窗之下的不透風,也到該散去的時候。
至於那個人,他還是拼湊不出印象,早就是被遺忘的一段。
明亮的眼神看着岳繁京嘰嘰呱呱的說著,放鬆的同時腦海里再次出現刑部的陳年卷宗,這些牽動着李威的心,他不在京里的時候也經常想到,想出來什麼就寫信給梁兼,幫他出出主意,此時不請自來的又在腦海里盤旋。
他的目光就一直對着妻子笑意盎然,耳朵里也聽得進去她的話,嘴裏下意識的還能附合幾句。
腦海里飛來飛去的還是他認為重要的公事。
紀氏看着,又要覺得老太太是對的,幾十年的堅持沒有白費,姑娘們一個一個嫁的都好。
因為愛京成親也是管家的人,紀氏輕推女兒:“你啊,不懂的寫信問大姐,她管王府呢。”
岳愛京迸出一句明白話:“大姐當然能幹,可是與殿下全交給她有關。”
紀氏愕然的想想,反覆的想想:“還真是的。”話題又要轉移到酈明先身上,岳愛京及時的堵住母親:“明先說了,他自己還不懂呢,所
以他能交給我什麼,母親別指望,也不大可能事事指點。”
說著努嘴,讓紀氏再看。
李威侃侃而談:“這幾個是工部的官員,他們將跟隨我們去荒丘,”
岳繁京驚喜:“那裏的房子可以蓋起來了?”這是夫妻間早就說過的話題,在沙子上蓋房子需要一定的規劃,要保護房屋壽命長,又要門窗防的緊風沙,還需要人在風沙里幹活。
李威都已經把工匠的計劃打到太子府上,往工部里要人也不在話下。
如果荒丘不是荒丘,可以就地燒磚採石頭,房子早就蓋起來,而如果荒丘不是荒丘,也就不用往工部里要人。
李威就沒有催着工部的人早早的到,而是在今年他回京的時候,攜帶着礦山城和荒丘的兩大份地圖,及治下銀錢夠用的底氣,向工部提出挑選人手。
這一去不止一年而是數年,安置工匠們的家人就成岳繁京想當然的差使。
李威笑吟吟:“你可要把他們各人的喜好了解清楚,免得他們在那裏住不習慣,就要有很多的淘氣事情出來。”
他的語氣也好,語速出好,都讓人聽着極為舒服,不疾不徐固然是貴人們天生的體態和後天的培養,可是李威說出來的話總帶着高出一等的服帖。
岳繁京嬌滴滴點頭,永遠像個被哄的小姑娘,而聽到的人也心悅誠服。
酈明先、岳大老爺和辛蒙江走進來,原來是晚飯時間到了,一家人移步到飯廳,在路上酈明先和辛小龍爭奪糖塊,爭的有些辛苦,紀氏看着女婿額頭上出來的微汗,再看看從容不迫的李威,忽然發現有一個結論她沒有看錯。
果然是岳繁京嫁的更好。
入夜,各回各房,紀氏把新的疑惑向岳大老爺說出來,岳居功一笑:“英王殿下到幽塞的那年,就已經是刑部尚書,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人,也因此繁京不是他的元妻。你我的女婿剛剛長成,愛京是明先的元妻。各有所長,你抱怨的沒有道理。”
紀氏也就笑了:“是啊,話應該是這樣的說。”
“所以不要擔心了,明先有太子殿下和你眼中成熟穩重的英王殿下相助,還能會不長進嗎?明先長進,和愛京也互敬互重的,到那個時候,你也就滿意了。”
紀氏徹底的放下心結,認可岳大老爺的解釋,腦海里現在唯一盼着的,就是女兒女婿能在一生里互相體諒,互相扶持。
第二天,岳繁京沒去踏青,把新選中的人安排住下,每種手藝各有老師,也安排下去,有學成的就可以即刻送走,學慢的人就跟着英王夫妻離京,他們夫妻這一回將留在京里住上一段讓大家滿意的日期。
.....
欒氏藉著出來進去,也僅僅弄明白手藝人所做的院落。
英王府不是一般的宅院,它有正殿、後殿、寢宮、園子、跨院等等組成,不是百姓家的宅院,格局很好揣摩。
對於不熟悉的人來說,院落中及間隔開的高大樹木很容易混淆視線,分不清哪個方向才正確。
欒氏又不能無緣無故的串門,在住進來的第三天,對着就要黑下來的天,欒氏無奈的決定使用英王府中的內線。
皇宮、太子府、英王府及重要的衙門,安插進去一個人需要很長的時間,不是沒有辦法的話,欒氏不想冒着折損一個人的風險。
而且她也得弄明白,她住進英王府以後,還能收到催促她加緊辦事的紙條是從哪裏來的?
更鼓打三更,同一個房間另一張床上的汪氏鼻息沉沉,欒氏輕輕走出去。
暗暗念着,左三步,右三步,左十步,有一個沒有關閉的月洞門,她就這樣一直的走着,直到一個小亭子沐浴在月光下的黑暗裏,月光完全避開小小的亭子,照亮旁邊的花木,把亭子留給漆黑。
一個背對的男子站在那裏。
互相不給正臉看是個規矩,欒氏只走到他身後不遠處站定,輕聲道:“來了。”
男子道:“來了。”
“現在是三更天。”
“現在是三更天。”
不管欒氏說什麼,男子一直在複核,欒氏放下一部分的戒心,轉述對方的話確實是他們的接着暗號。
她把來意和盤托出:“我需要到英王書房呆足一刻鐘。”
“哪天?”
“哪天合適?”
“今晚如何?”
欒氏意外的有片刻失神,就想到越快辦完越好,英王府的住處不錯,被褥也比她的安身處柔軟香暖,她把事情辦完,就可以享受一番,不用再在心裏想着。
“那就今晚。”
“跟我來。”男子走下小亭,始終把後背對着欒氏,這個姿勢如果打起來,欒氏想當然不吃虧,她的疑心漸漸的下去,只有最後的那層人與人之間基本的防備還在。
到達英王書房以前,男子帶着她躲過十六回巡邏,及八隊查上夜的人,欒氏有些冷靜不下來,照這個樣子看,她不見得能在英王的書房裏呆到一刻鐘。
一刻鐘只是一個幌子,主要的是欒氏有一些東西要放到英王私密放公文的地方。
如果總是被巡邏打擾,哪怕巡邏只是從窗外經過,欒氏也沒有把握一刻鐘內做到。
她再次認為這回的活兒接的急,嗯,明天讓對方加錢,嗯,多給這帶路的人一些,他把英王府內查的挺熟悉。
欒氏這樣想着的時候,被帶進一扇門內,男子貼牆根站住,還是沒有回頭:“這是書房後門,我在這裏等你,一刻鐘后你不出來,我也走。”
“嗯。”
欒氏獨自走進來,她的目光開始緊繃,腦海里開始瘋狂運轉,她只有一刻鐘的時間,而書房裏不下十幾間的房子,正房的格局很好查看,可問題是其它的房間裏說不定也有英王的暗格。
她應該去哪一間?
目光落在月光下的門檻上,月光讓視線有所摺疊或者改變,門檻的磨損程度很容易就看出來,欒氏有了主意,向著其中較新的一個走去。
舊門檻應該是進進出出人最多的地方,那裏不可能放暗格,取出來都得看時間,倒是不怎麼走人的那間,位置也不錯,最有可能。
一根簪子就讓欒氏進入房中,微弱的月光下,她在桌椅板凳和牆壁之間搜索,簪子捅捅捅的派上大用場,有一聲格啪響動,牆壁上彈出一個抽屜。
欒氏從袖子裏取出一些東西,輕巧的滑入抽屜里,抬手輕輕關上,又一個響動出來,“啪”。
這是火石的聲音,燭火同時亮起來,一亮就是幾十盞,不但房間內明亮如晝,整個書房院落全燈火通明。
大書案的後面,李威靜靜的坐在那裏,一雙看不出心思的眼睛看過來,讓欒氏心頭髮毛。
她也聰明,無法逃出去就原地不動,兩個小廝走上來把她看押到李威面前跪下,另有一個人走近暗格,打開來把欒氏剛才放進去的東西取出來,呈到李威的面前。
欒氏看着他熟悉的背影,整個人隨時軟掉。
她剛進王府,見到的人還不多,卻認得這個人的正臉,這是英王最器重的小廝,他的名字叫平安。
這麼說,英王府里其實還是沒有任何內線,並不是大家高興那樣,有對英王下手的機會。
其實想想也是,英王當刑部尚書的時間不短,他自己的家裏想來固若金湯。
李威在看那份東西,從鼻子裏哼上一聲。
這群人的手腳真是快,他和常青國師真正的打算交往也就在去年,可是這一份和國師私下往來並且互許通商財物的書信,偽造的有模有樣。
這信里的內容不但表示常青國師的身邊有內奸,也說明這群人相當有智謀。
“說吧,你是誰,誰讓你來的,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
李威說話的時候,心思沒有停下,也許這是常青國王子的人,李威知道這位王子想盡辦法阻止自己和國師交好。
可是這又不可能,因為欒氏動用的府中內奸,早在幾年前就被剷除,而常青國早幾年並沒有發生內亂,那位王子沒可能提前幾年預知並且在自己府中安下人手。
被帶走的內奸是高王妃陪嫁的侍候人,是個奴才的奴才。
可沒有一國之力,李威不認為就敢對自己下手,他同時還想到相鄰的兩個國家,大淵和北戶,可是他也想不出來向自己下手,他們能得到什麼。
要說真正得罪這些小國的,是最早去窮城的李陵,如果是李威得罪的小國家,應該在幽塞的方向。
他看着咬着牙關的欒氏,輕描淡寫的道:“我曾當過刑部尚書,我要你開口,你就得開口。”
欒氏拚命的咬向衣領,把一塊布幾乎嚼個洞出來,眼前還是燈燭齊明的這個房間。
李威笑了笑:“衣服被換了是嗎?”
“汪氏。”欒氏發出嘶聲。
那個和她同時走近英王妃的人,她竟然沒有懷疑她。
李威為她解惑:“是啊,她是我特意為你安排,既然你總想到我家裏來,我也大方的準備個接應的人。”
欒氏猛的撞向牆,被小廝們拉回,她倒不是沒有試圖咬舌頭,雖然咬舌這事情死的慢,而是她就算咬舌頭,也還可以寫字,所以她第一是尋死。
李威不再看她,慢慢的欣賞着最近的一盞燭火,所有的燭台上全刻着石榴結子,百子嬉戲,是李威回家以前吩咐準備的好兆頭。
想到妻子在房裏等得必須焦急,李威慢慢的露出笑容,不肯再和欒氏廢話:“送她去刑部,小心,路上別讓她死了,或者被劫走。”
他則回房去,進門看到岳繁京在床帳內看着什麼,就覺得那鮮活感再次撲來。
他走過去,笑道:“要聽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