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們終於可以結婚了。”
夜深人靜,明月泛白。
周以沫從噩夢中驚醒,驚魂未定的她下意識的向身後的溫暖處靠攏。
感受到腰間的大手隱隱在收攏,周以沫恍惚的想到——身邊躺着的愛人似乎並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當初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問號越畫越大,記憶碎片開始逐漸回籠,周以沫的背被冷汗浸透,然後一整個夜晚,她再也沒有睡着過。
此刻她看着眼前正在廚房裏做着菜的男人,不由得背脊發寒,頭皮發麻。
那人身量很高,脖頸修長,襯衫下的背肌隨着他翻炒的動作若隱若現,他的背影看上去讓人心馳神往,只不過——
“飯做好了,過來吃。”
男人低沉的嗓音打算了周以沫的思緒,他把菜端到餐桌上,又朝周以沫走過來。
一隻乾燥溫暖的大手覆到她的頭髮上,輕輕的撫弄了一下,像是對待極為珍貴的寶物。
周以沫的汗毛卻瞬間就立了起來,覺得反感又抵觸。
所幸她這一點僵硬的變化並沒有來得及落在江馳的眼中,他已經轉身揭開圍裙去拿碗筷了。
周以沫強迫起自己去回憶過去半個月和他的相處方式,收斂情緒,遵循他的指令走到餐桌面前,平靜的將視線投放在面前的一桌熱菜上。
正盛飯的江馳聽到她落座了,轉頭將實現固定在她的身上,淡淡道,“都是你以前愛吃的,我找春姨學了好久才會做。”
周以沫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嘴上吃着毫無好感的茄子,心裏盤算着怎麼逃離這棟二層小別墅,索性她只需要搖頭和點頭就行,但這頓飯還是吃的她提心弔膽。
不久之前,理工大剛開學,已經大二的周以沫上完課完之後出了學校,去乘勝道那邊的健身房上瑜伽課,課程結束後天也黑的差不多了,她決定先解決在校外自己的溫飽問題。
等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為了趕在宿舍大媽關門前回宿舍,她抄了一條比較僻靜的小路。
按理來說,走這條路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除了老舊破了點,路兩邊烏壓壓的樹林看着有些嚇人了點。
但她背後還有一群學生,幾個身高體壯的男生拍着球嘻鬧,帶着耳機聽着歌才能勉強擋住這幫熱血青年的大嗓門。
在她腦後被重物擊中,兩眼一黑之前,她都是這麼想的。
再醒來后她四肢無力,被人按在什麼地方,脊背傳來一陣酸麻,像是有什麼冰涼的液體注射進身體裏。
而周以沫失去意識前所見到的最後一幕,就是這個名叫江馳的陌生男人,眼睛發紅,面容扭曲的死死注視着她。
這人是個綁架犯,且很可能也是個神經病,周以沫清晰的意識到。
在被注射不明物之後,這半個月她就彷彿變成了一個只能聽懂指令的機械人,遵守着這個自稱為她的愛人的男人所有指令,與他同吃同睡同住,絲毫不懷疑他所編造的那些漏洞百出的謊言。
她在昨天晚上逐漸恢復了記憶,而眼前餐桌禮儀良好的男人似乎什麼都沒有意識到。
得儘快逃出去,一方面她怕自己露出破綻,另一方面心中又焦慮萬分。
自己失蹤了一個星期,她媽媽和朋友肯定急壞了。
周以沫埋頭吃飯,不敢抬頭再去看對面的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眼中的恨意。
吃完飯的碗筷也不用她收拾,她就坐在沙發看電視去了,眼睛餘光卻看着從沒打開過的加厚玻璃窗,以及窗外的鐵欄。
江馳這兩個月常做這些家務活,手腳麻利的很,等他用抹布圍着灶台打了轉而以後,就收拾完了。
他給自己用香皂洗了個手,幾步走到沙發邊坐下,望着周以沫正聚精會神的看着他調出的綜藝節目。
那溫順又安靜的樣子,讓他心下有幾分憶起往事的恍惚和甜蜜。
江馳長臂一攬,把周以沫裹緊在懷裏,用下巴摩挲她烏黑的發頂,和她一起看節目。
鐘錶轉到了下午一點,江馳起身去換衣服了,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個人模狗樣身着西裝的社會精英了。
江馳高挺的鼻樑比剛才多架了副銀邊眼睛,被鏡片遮住的黑眸為他平添幾分嚴肅銳利,周以沫像往常一樣按照“規矩”湊過去給他打領帶。
看到他低眉間露出了眉尾的一顆褐色小痣,還有垂眸間黑羽般的長睫,周以沫心想,斯文敗類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江馳靜靜地看着打領帶的周以沫,突然沉聲問道,“你會想我嗎?”
周以沫心頭一跳,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問,而不是發出指令,只好像吃飯時那樣點點頭。
明明是平淡的反應,他卻控制不住的微揚起了嘴角,冷硬的線條都柔和了許多。
“那今天我會早點回來的。”
江馳揚起眉梢,眼眸黑亮,他用手掌托起周以沫的臉,定定的看了一小會她低垂的眼帘和微微顫動的睫毛,附身吻了下去。
一吻畢,江馳高大的身軀向下縮,他將頭靠在了周以沫的頸側,半晌后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才把人給放開。
周以沫的視線從他微紅的耳垂上掃過,強忍心下翻滾的驚濤駭浪。
這是兩個人半個月以來,第一次進行如此親密的接觸。
江馳手覆上黑色烤瓷質感的門把手,那門把邊緣的光源帶亮起了藍光,他回頭又叮囑了什麼,看到周以沫點頭后才緩緩將門關上。
當大門再次合閉,看着門把手又變成平淡無奇的黑漆色后,周以沫的臉瞬間變冷,轉身走向廁所的步子越來越快。
“哐”的一聲關上門,她就瘋狂的嘔吐了起來,中午吃過的海鮮和茄子,還有剛剛被交換的口水全部都落入骨瓷洗手盆中。
她有憧憬的對象,也有着對初吻的美好想像,現在都被一個神經病給毀了。
周以沫掰開水龍頭沖洗着穢物,雙手撐在洗手盆邊上,看着鏡子裏的眼眶微紅的自己,有些發愣。
可能是很久沒照鏡子了,看自己的臉都覺得陌生了。
周以沫用冷水洗了一把臉,不想把時間花在觀察自己長什麼樣子上,就這樣靜靜地在衛生間呆了會兒后,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五分鐘后,周以沫慢悠悠的走了出去,上樓進了書房。
這個書房裝修看上去花了很多心思,光是那像面牆一樣的橡木書架和滿噹噹的外文書,估計幾十萬都打不住。
可惜了主人是個不幹好事的神經病,周以沫冷冷的想,然後像往常一樣,拿走了書桌上江馳為她準備的一本無字漫畫。
走到房間角落鋪了地毯的休息區,那邊有兩個日式蒲墊,還有一個軟塌塌的懶人沙發,午後的暖陽都洋洋洒洒的落在上面。
周以沫把鞋脫在一邊,作不經意狀的瞥了一眼房間右上角正在運行的監控,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房間裏的監控都是她親眼看着江馳安裝上去的,他還一本正經的說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除了衛生間和浴室,基本上整個別墅已經全方面覆蓋了。
又想到了剛才的那個吻,周以沫抿了抿唇,只覺得有股火兒在心裏亂竄,讓她恨不得起身去砸了那些監控。
周以沫幾個深呼吸間控制好情緒,她現在甚至連打開大門的把握都沒有,不能輕舉妄動。
在她過去半個月的記憶中,有一次有名女士上門給江馳送了些文件資料,她出門時手下的門把手發出了紅色亮光,最後她只得尷尬的讓開,等待着江馳親手開門。
陽光正好的午間時光,周以沫時不時給書翻個篇,心裏一直在琢磨這怎麼逃出去,白紙彩墨在她眼中沒有留下絲毫痕迹。
江馳不到四點的時候就進了家門,比平時都要早,他手中提着的菜袋子與身上高級定製的西裝顯得很違和。
把菜放到了開放式廚房的料理台上,江馳上樓看到周以沫果然在書房。
他在門口靜靜地看了會,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居家服,手中拿了幾份文件又回到書房裏。
兩個人都沒說話,書房裏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響。
五點左右,江馳先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展開了手中可摺疊的智能手機,在激光投射鍵盤上輕盈的敲擊着,發了封郵件出去。
做完這些他摘下了眼鏡,手指在眉間捏了幾下,加深了那道嚴肅的豎紋印記。
江馳的的肩膀上灑滿了昏暗的陽光,房間沒有開燈,他上半張臉浸入黑暗中,明明是讓人看不清表情的狀態,但是這一刻周以沫甚至不用抬頭,都能感受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深沉,晦暗不明,讓人猜不透摸不清。
又來了,他總是這樣看着自己,周以沫面不改色,手下捏着書頁得力道卻暗暗加重了。
“下樓吧,該吃飯了。”
一白皙的大手幫她套上了拖鞋,周以沫盯着江馳手臂上微鼓的青筋,緩緩地點頭。
江馳拉着她的手下樓,打開了電視按了幾下遙控板,調出上午沒看完的綜藝。
他蹲下來,微微抬高視線對準坐在沙發上的周以沫,手心摩挲着她的手背,緩緩道,“我做飯沒你好吃,委屈你了。等你記憶恢復了,就該輪到你給我做一輩子的飯了……咱們說好的。”
周以沫心道你就做夢吧。
吃完飯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變成了暗紅色,江馳正在收拾臟餐,只聽見“刺啦”一聲,轉頭就見周以沫的腳邊碎了一隻破盤子。
“別動!”江馳皺眉厲聲道,三步並兩步的走了過去,將周以沫拉到一邊,皺眉檢查她有沒有受傷,看到她沒事後才放心去找清掃工具。
而周以沫也幾乎在他轉身走進廚房的同時,立刻探身拾取了一片看上去很鋒利的陶瓷片。
她身上穿着睡衣,這衣服也沒兜,她又不敢把東西放在手裏,於是只好把那陶片別在褲子的褲腰鬆緊帶上。
江馳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兩手分別提着簸箕和掃把,讓她先去洗澡,自己來到掃這裏。
周以沫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往樓上走,說實話,她不知道這人綁架少女陪他玩過家家的意義是什麼。
但今晚是無論如何都要行動了,因為昨天她聽到這人打電話,說明天中午會有一個人來對她進行“運行檢測”。
她連能裝傻騙江馳都演的吃力,更別提再來一個了。
這棟房子不算小,有一間主卧,和一間次卧,每一間都配有浴室。她住在大卧室,這十來天裏有一半的時間江馳是和她一起睡的,還有一半是看着她睡着后才離開。
周以沫拿換洗衣服進主卧浴室洗澡,又找了地方把陶瓷片藏着起來,想到這陶瓷片可能會剌手,她又拿臟衣上的一塊布條抱住了手握的部分。
洗完澡之後就是每日的娛樂活動了——雙人街機經典遊戲。
讓人意外的是江馳每次還能玩的很認真,偶爾贏了她這個遊戲操作水平直線下降的小姑娘,都能讓他那看上去很嚴肅的臉露出幾分孩子氣。
周以沫不願細想這些事情,她像平時一樣洗的細緻緩慢,等她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江馳已經找地方坐好了。
剛洗完澡的江馳身上還裹挾着浴室的霧氣,浴衣也半攏不攏的掛在胸前,露出一副極好的身材,見周以沫朝着自己走過來,他把剝好的荔枝往她身邊推了推,起身去調遊戲設備,順勢攏了下衣襟。
周以沫手心冰涼出汗,儘管她知道江馳不會對她做什麼,但還是會緊張。
兩個人開着空調窩在被窩裏玩遊戲,直到周以沫也佯裝睏倦的打了個哈欠,江馳才接過她手中的遊戲手柄,示意該睡覺了。
關燈前,江馳看着她睏倦的神情揚起了嘴角,他今天似乎很開心。
江馳躺在床上從她的身後攬住她,半晌過後他用高挺的鼻尖蹭來蹭她的脊背,又聲音極輕的說了些什麼,周以沫聽不清索性也不再做出任何反應,呼吸聲逐漸變得悠長。
江馳只當她是睡著了,月色隱約照亮了他夾着些許郁色的俊朗眉眼,只聽他輕嘆道,“泡泡,我們終於可以結婚了。”
夜色徹底歸為沉寂。
又過了許久,周以沫睜開了一雙清明的眼,忽視拍打在頸邊的溫熱呼吸,將搭在自己腰間得手挪開,撒拉着拖鞋懶洋洋的走進浴室。
藉著馬桶的沖水聲,她拿出了沐浴用品下藏着的陶瓷片。
將拖鞋留在原地,一手推開虛掩的門,光着腳的周以沫像貓兒一樣走回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