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第八章 白給經
那七彩劍光幾個眨眼間就從遠處到了近點,王乾一看清了劍光上站着的人影,四五十的年紀,身形瘦長,皮膚偏黑,雙頰內收,顴骨突出。不是一身道袍與腳下劍光,換身麻衣,說他是田間老農怕是不過分。
出於對長文夫子的尊重,塑像周圍禁止所有人凌空飛行。這位齊師叔飛到空地周圍就揮手將彩色劍光收入袍袖中,身體在空中短暫漂浮,雙腳下憑空輕點幾下,幾道劍氣浮現在鞋下墊步。這齊師叔就像走了梯子,慢慢落了地面。
齊師叔落地的位置離石書不遠,這二十來步的路程他走出了百步的感覺。雙手放在身後,挪着小步。天上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每走一步身後都有一道不同顏色的劍光劃過。
練劍十年已到劍氣外顯的境界,修行二十餘年即摸到三花門檻,鑄得多棱磁元劍后一身劍道本事入圍天下英傑之列,應天第一劍齊國勝在書院中當得起這般裝逼的慢步。
魏夫子在登天梯上看見王乾一那金相氣機化作的劍氣就想到了自己的師尊。由應天劍法最強者收少年為徒,定然不會浪費了少年天資吧。為了自己少有的私心,魏夫子想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不停安慰自己。
齊國勝在眾人注視中終於走到了長文夫子像下,魏傅連忙上前,身體微躬,謙卑道:“齊師,外院弟子已帶到石書下了。”
石書前的王乾一差點被這幕驚掉了下巴,他做夢也沒想過自己平日裏尊敬的夫子會有這般居於人下的模樣。
齊國勝在魏傅身前站定,用餘光撇了一眼魏傅,點頭道:“嗯,知道了,做得不錯。”
有了後面四字,魏傅心裏甚美,趕緊起身為自己的師傅讓開前路。齊國勝朝石書走去,眼裏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王乾一身上,從頭到尾,不放過任何一根毛髮。
少年被這種赤裸地打量弄得渾身不自在,想在地上敲個縫躲起來也好。
“入定一次能讓干戈伊那莽子吃個大虧,並非普通的至金體能做到。金相之氣獨旺,氣機可幻化世間金物萬千,最後選中這般兇猛的劍氣,應該是至金之中少有的劍體。以身養劍,以身為劍。天生的練劍胚子。”應天第一劍並不是瞎看,打量少年後將其底細看透了不少。
只不過天生劍體對他這種劍道大師來說當然是越看越開心,也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魏傅略帶欣喜地問道:“齊師,那乾一未來如何?”
“在我門下練劍十年足夠與天下年輕一輩爭鋒。”齊國勝的回應中充滿自傲。在場眾人無不驚嘆這句話的分量,他們自己說出來可能只是一個笑話,但應天第一劍說出來,那十年以後應天怕是又要出一把利劍了。
“倒是要趕快點了,那煩人賊也是聞腥就來。”齊國勝忽然轉頭看了一眼他來時的方向,低聲自語了一句。接着快步走到石書旁,單手按在書頁上,催動真氣激活石書。石書兩書頁表面一層光芒閃過,一個插滿運簽的簽筒出現在了石書上。
齊國勝朝王乾一招手,少年明白其意思,走到石書前伸手拿起這個簽筒。
王乾一進內院來所見事物樣樣透露着神奇,唯獨手上握着的簽筒是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件。
簽筒由普通的竹子做成,經曆數百年後的竹筒表面多了不少深色污漬,筒中的竹籤也沒有一根是完好的,都缺了點稜角。
齊國勝抽出一支簽給王乾一看,“每支簽上共有紅藍兩色,紅字為天地玄黃,代表鍊氣法門品級,藍字為一到九,意為可選法門數目。長文夫子制籤時,專門取材於門前一顆普通青竹,為的就是不受外物干擾。全憑自身運氣出簽。能得什麼功法,全看你自身造化了。”
說完齊國勝將運簽放回筒內,退後一步,讓少年自己靠運氣。
王乾一捏住簽筒,心中湧上一股緊張,深呼吸幾次都無法緩解。用如此簡單的方法決定自己以後的命運,懂事之人都會如此心情吧。
好不容易王乾一下定決心準備搖下籤筒,遠處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齊老二,你這是背着我吃獨食啊!好事都給你佔了。”
所有人應聲看去,內院深處又一道白光飛出,比齊國勝的七彩劍光快上許多。白光飛進后,內院弟子中有人叫嚷道:“腳踩白蓮座,是吳師叔來了啊!”
白光同樣落於長文夫子像外圍,王乾一望見一名身影啊矮胖,長着絡腮鬍的中年男人從白蓮花形狀的底座上走下來。
“吳胖子,你一天踩着個娘們用的法器咋呼啥,怕別人不知道你這白蓮胖子的稱號?”齊國勝看見這人就沒好氣,每次自己有好事這胖子都要搶着參上一手,不管有沒有份,噁心自己就行,真是煩人賊。
吳師叔沒有理會齊國勝,徑直走到石書前,看着王乾一說道:“我是多年沒見戈伊的狼狽樣了,能讓他吃癟的倒真是一個身懷寶藏的男孩啊。”
吳胖子的眼光不像齊國勝那樣收斂,越看越是滿意,比看院內女弟子還要喜上三分。這讓齊國勝感覺非常不好,出言提醒道:“我已經起了運簽,按規矩,吳老賊你沒法插手了。”
“嘿嘿,我自然知道規矩。怕個啥?不搶你的。我就來看看,說不定別人不滿意你,我那珍藏中還有兩本上古劍法可選呢。”吳胖子咧嘴一笑,擺手說道。
齊國勝認識吳胖子多年,對他這種渾話早已習慣,說不上生氣,只是瞪了他一眼,就提醒王乾一開始。
回過神的王乾一再次捏緊簽筒,深吸一口氣,雙臂發力到手腕,簽筒在手中搖晃,筒內的運簽不斷撞在筒壁上發出聲響。來回震動幾次后,王乾一手上猛地再次發力,一根運簽就從筒內飛出,落在了地上。
在場眾人無不盯緊了這隻躺在地上的運簽。
王乾一放下籤筒,帶着一絲緊張與一絲期望撿起了地上的運簽,轉過面一看,接着再轉另一面一看,臉色瞬間蒼白。
“夫子……這……”
齊國勝眉頭微皺,手指輕點讓少年手中的竹籤飛出懸浮在空中,在場之人看着這竹籤也同樣變得面面相覷。
竹籤兩面,空空如也。數百年來,這是第一次。
“空簽?怎麼會?齊師,是不是有人誤放了一支空簽?”魏傅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就算運氣極差,那也是“黃等一”這種下下籤,怎麼會有空簽。齊國勝眉頭緊鎖不知如何開口,吳胖子幫他接過了話茬:“長文夫子設下的運簽,有誰敢多放誤放?只能說這支簽一直都在,只是數百年來沒人抽到罷了,今天真是開了眼界。”
魏傅暗叫遭了,嘴上還是想問個確切的答案,“那這簽是何意思?”
“還能何意思?魏傅你這讀書人還不懂?兩面都空即為無,這少年空有一身根骨,卻少了氣運,沒了鍊氣法如何入應天?”
吳胖子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把呆愣在原地德王乾一徹底處死。
外煉體魄之術以及各種道法殺伐之術都可以在道行有成之後進行修行。內修的鍊氣法門則是一切的根基,根基不牢,皇城也搖。強如干戈伊為了穩固根基也得花兩份功夫重修心法。王乾一的根骨要多強才能解決沒了根基這問題?
“吳師叔,那乾一無路了?”魏傅見自己師尊一直不開口,心急如焚的他只得求助吳胖子,這是自己多年來最有希望的弟子,怎麼能困在運氣這種兒戲上?
“三考過不了尚且只算小事,山河大地九十九州上存有無數院派,有的總有一本鍊氣心法傳承全門上下,入其門下就有得救。大事在於,這種小門小派實力不濟會浪費了天賜根骨,而他這氣運失了高人庇佑,又能走多遠?”
吳胖子惜才,這種根骨若是應天得不到,也不想別人得到。不過,搖出數百年都不曾一見的空簽,這他娘的臉是有多黑?
“路還是有的。”齊國勝終於開口,前面遲遲不語是去思索解決法門了,這種練劍胚子他肯定是不願錯過的。
魏傅滿臉意外之喜,“齊師,可有想到?”
齊國勝:“長文夫子當年將所得鍊氣法門盡數刻入石書中,讓後生靠自己氣運從書中獲得心法,一是讓弟子們感受修真途上需拼仙運,二是不想師徒總是一脈相傳禁錮了後者的仙命。但石書中卻並非藏着院內所有的鍊氣法,書閣內其實還有一本。”
魏傅也想到了,“齊師指的可是書閣內一直沒人動過的那本書?”
圍觀的眾人被這提醒都想起了書閣中那本積灰比原書還厚的道經。
有人管不住嘴巴呼叫道:“齊師叔說的不就是那本白給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