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二章 宛南城將破
戰爭的殘酷，永遠是人類無法想像的。
縱是葉嫻自以為沒少從影視劇里見識那殘酷而浩大的場面，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藉著忽明忽暗的火把光，見到那根本看不到頭的傷員隊伍，看着他們一個個鮮血直流、缺胳膊少腿、滿地呻吟時，她的內心還是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壓抑來。
閩君晨帶着的醫護小隊，再加上趙家先後前來支援的一百多號人穿梭忙碌其間，也只是杯水車薪，根本救治不過來。在一聲接一聲痛苦的呻吟聲中，仍不停地有傷重者陸續死去，被抬走堆疊到遠處的死人堆里，激得“轟”的一聲蒼蠅漫天飛。
而城門處的打鬥也越發激烈，一陣陣高昂的呼喊聲和刀劍相擊聲震天撼地，強烈的震顫感讓人忍不住懷疑整個宛南城都要被掀翻。
“王妃，此地……髒亂，蚊蠅甚多，極易染上髒東西，您還是先回將軍府去吧。”閩君晨恰好幫一名兵士處理完傷口，一抬頭間見到蹙眉立在人群中的葉嫻，忙走上前來輕聲道，“而且，萬一……府里備有馬車，府中侍衛也能第一時間將您送去京都。”
從之前葉嫻讓他幫忙從軍中選人參加急訓到現在，他一刻都未停歇，神情間已可見明顯的疲態，臉上、身上更到處是斑斑血跡，讓他原本俊朗的容顏帶了幾分猙獰。
而他原本神采奕奕的雙眸，也在掃了一眼滿地的傷員和遠處戰況激烈的城樓后，隱約染了幾分黯然。
“蚊蠅確實容易傳染病毒，這些人又都有傷在身，身體極度虛弱，你速去讓人熬些清熱解毒的葯汁讓他們喝下。你們也一併喝些，這個時候，誰也不能輕易倒下。”葉嫻輕輕點了點頭，卻只贊同了他前半句話，對他的兩大提議宛若沒有聽見，反而伸手攔下一名肚皮被劃破、明顯要被抬往死人堆的傷者，“把他放到那邊去，我看看！”
“可他腸子都流出來了，已經沒得救了……”抬人的兩名兵士也黯然於同伴的即將逝去，卻不得不硬着心腸說出讓人絕望的事實。
“先抬那邊去吧！”葉嫻未多作解釋，那兩名士兵便也以為是她心軟不忍看人死去，只得先將人抬到她手指的遠離人群的角落。閩君晨卻是聽得眸光一閃，深深地看了葉嫻一眼，有心想跟上去，又因着手邊要救治的人太多而無法分身，卻忍不住頻頻轉頭看向那邊。
“你來還是我來？”蹲下身子檢查了一遍傷者的傷勢，葉嫻側頭問向一直跟在身後沉默不語的安銘浩。
這位傷者只是腹部挨了一刀，肚皮被劃破，內部臟器並未受到嚴重損傷，若是她動手的話，也完全有把握將他救回。但後續消炎解毒的工作，還是得安銘浩出力。
“讓開讓開！老子就這一點隱匿於世的心愿，也要被你們夫妻倆攪得破滅了！”安銘浩說得咬牙切齒很是氣憤，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不慢，當即拿出隨身攜帶的工具包，在葉嫻讓柳綠撿來的幾個大枝椏圍成的空間裏，開始對傷者進行縫合。
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傷痛與忙碌，甚至是擔憂與恐懼中，除了閩君晨看到葉嫻加入到處理傷者傷口的隊列中后目露詫異，旋即又猛地看向安銘浩那邊，其他人並不知道那邊到底在做着什麼讓人驚嘆之事。
“安大夫他……”強忍了幾回，閩君晨終是壓不下心底無法置信的猜測，忍不住問出口來。
知道安銘浩的身份早晚瞞不住，特別是對於閩君晨這樣對其充滿了崇拜又極其聰明的醫者，葉嫻剛想隱諱地透露一二，卻見劉副將被人攙着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他身上的鎧甲已破，手臂處和大腿處兩處深長的傷口正在汩汩地冒着鮮血。他卻一把推開親自上前替他查看傷勢的閩君晨，掙扎着繼續往前：“由它去吧，都這個時候了，我哪兒還有心思處理它啊！”
“劉副將這傷勢不輕，若再不處理，一旦失血過多，你便想做什麼都是白想的！”葉嫻擰着眉頭看着他，“命都不在了，你就只能是空有一腔愛國護城之心了！”
他兩處傷口都不小，若再不及時止血，就只能是失血過多而亡。
“可援軍遲遲不到，城池將破，這傷縱是治好了又能如何？還不如趁着最後一口氣，再爬上城樓多殺兩個武昭人！”他悲愴的話語狀似輕喃，卻一字不落地落進了葉嫻的耳中，聽得她心底一沉，他又忽地向著癱倒在地的一眾傷員吼道，“兄弟們，文昌國的好兒郎們，這點傷痛算什麼，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們便是爬也要再次爬上城樓，守住我們的宛南城。我們的身後，可都是我們的父母妻兒啊。一旦城破，武昭人絕不會仁慈地留下他們的性命啊！”
劉副將悲壯的豪言壯語，立時便令久經沙場跟慣他的一眾兵士聽出了形勢的嚴峻，忍不住跟着強撐着站了起來。
恰在此時，城外的喧鬧、吶喊聲再次抵達一個新高度，武昭人的攻勢再次猛烈了起來。
“抵不住了……再抵不住他們這樣猛烈的進攻了……”不知是因為身體的虛弱，還是心底的絕望，劉副將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下一刻，他又再次強撐着站起，推開上前為他上藥的閩君晨，吼着一瘸一拐地奔向城樓，“兄弟們，拼着最後一口氣，我們就是用身體，也要攔下武昭人的腳步！”
隨着他的舉動，道路兩旁立時出現兩條長長的拖着血跡緩慢前行的隊伍。是那樣的悲壯，那樣的義無反顧。
葉嫻看得眼眶發熱，側眸間見得一向平淡的柳綠眼角竟滑下兩滴淚珠。
可光感動又有何用？沒有援軍，面對武昭人越來越強的攻勢，光靠他們這些傷病之人，又能頂什麼用？就算真用他們的身體硬抗，也抗不住多久啊。
“王妃，我讓人將您和安大夫送走吧。”閩君晨的神情間難掩哀傷，態度有些堅決地向葉嫻道，“這宛南城……”
他的話聲未落，遠處的夜空中突然“騰”地亮起衝天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