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為吃而斗（8）

容氏母女的到來，讓本就亂作一團的女子們更亂了起來，含着羞憤帶着哭腔的指責怒斥聲一聲高過一聲。

而她們出口的話，更是讓容氏和葉婧齊齊變了臉色，再顧不得撲面而來的令人窒息的臭味，撲上前去，腆着臉安撫。

且不說幾人均身份尊貴家世了得，背靠着的關係更是錯綜複雜，即便她是將軍夫人也輕易得罪不得。只說一旦真讓她們以為是葉婧在茶里動了手腳，葉婧這後半輩子怕是都不會再有世家千金敢與她相交了。

容氏和葉婧左支右絀焦頭爛額，周媽媽自是也急急跑了過去，跟着解釋安置。

小姐丫環們亂作了一團，家丁護院滾在了一起。之前爭相湧入的薔薇苑，此時竟再無人關注問津了。

葉嫻淡淡掃了一眼周圍的混亂，剛欲抬了步子，卻被一隻纖細的小手拽住衣袖，一旁的喻二小姐沖她抬了抬下巴。

葉嫻順勢看過去，便見到兩個穿着青藍色家丁服的男子並兩個綠衣丫環撇開混亂的人群，進入到了薔薇苑中。

“搶出來了，搶出來了！”

不過片刻，高聲的呼喊壓過混亂的嘈雜聲，眾人側頭，便見兩名藍衣男子各抱了個漆面斑駁得厲害的樟木箱子出來，後面兩名綠衣丫環則一人提了個癟癟的包袱。

“葉夫人並幾位小姐不必擔心，屋子裏的兩床舊被子奴婢們都裝在這個箱子裏了，幾身貼身的舊衣物則用包袱包着，桌上缺了口的舊陶茶具、插着小半截兒蠟燭的木燭台和一個脫了漆的首飾盒子，也都裝在了另一個箱子裏。”一位約摸十八九歲的綠衣丫環示意家丁打開樟木箱子，露出裏面的各樣舊東西，面不改色地說著，“至於舊桌子、舊條案、舊床之類的，奴婢看着都已經缺胳膊少腿快散架了，想必將軍府里也不缺這種東西，便沒搬出來。至於其它的……可用可吃或可看的，恕奴婢們眼拙，仔細尋了兩圈，竟是一樣兒都未發現。”

她聲音清亮，話說得簡潔明了，更是巧妙地讓每一個舊字落在人耳中都格外地響亮悅耳。葉嫻揣袖聽着，忍不住在心裏為她點了個贊，更是感激地回頭看了喻二小姐一眼。

她果然是來幫自己的，好在自己撤得及時，否則竟是要讓恩人出醜了。

嘈雜的人群像是被什麼齊齊定住了，滾在地上的家丁護院們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看箱子裏僅有的幾件舊物，被丫環簇擁着正欲衝出葉府的姚朵兒等人，也忍不住頓了頓腳步，臉上的羞憤之中又添了幾分怒意。

堂堂一個嫡長女的屋子裏，竟就這麼幾樣扔在外面都沒人願意撿的破東西？這就是那位媽媽所說的可着葉大小姐挑選后的好東西？

她們是該說葉大小姐傻、放着好東西不會挑呢，還是該說那位媽媽將她們當成傻子糊弄呢？

又或者說，是這丫環在幫着葉大小姐說謊？

容氏面色泛白地掐住了身邊葉婧的胳膊，周媽媽暗叫了一聲不妙，忙又快步走了過來。

“哦，對了，着火的地方只是屋頂，屋子裏面並沒有燃着。但大家還是幫着進去撲滅了才好，雖然裏面沒什麼東西可燒，可萬一火勢蔓延，怕是會禍及其它地方。”綠衣丫環一本正經的好心提醒，既堵了周媽媽想說東西可能被燒了的話，也恰到好處地釋了諸位小姐心中的疑。

既沒有被燒，屋子裏到底有什麼，只要眾人進去，便一目了然了。

轉而她又滿臉疑惑地看向葉嫻：“恕奴婢直言問一句，葉大小姐，您確定這兒真是您住的地方？這些舊物什都是您佔了便宜搶在貴府其他主子之前精挑細選出來的？奴婢怎麼瞧着倒像是被人棄了不用的……”

葉嫻正配合地搶步上前寶貝地將那箇舊首飾盒拿起，打開查驗着裏面僅有的兩支銀簪子，彷彿尋回了什麼稀世珍寶一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焦急中帶了幾分笑意。聽到丫環的詢問，她面色不自然地看了容氏一眼，扭捏道：“這……”

“這兒確實簡陋。那是因着我們大小姐至孝，每年都有三日要替先夫人超渡亡魂，期間不但要穿着素凈，所用簡單陳舊，還需茹素念佛。大小姐又一向心誠，便專門選了此處偏僻簡陋之處。一慣所用之物，還在平常所住的院子裏，並不曾搬來。”周媽媽臨時想出的託詞，連她自己都差點拍案叫絕了。更莫說被看得驚慌尷尬的容氏和葉婧了，均是眸光一亮，向她投來讚賞的一眼。

這樣的應對，簡直是太絕妙了。

盡孝一事，可大可小，可繁可簡，有人終日青燈古佛，有人常年茹素齋戒，偏這小賤人自己喜歡擇陋室而居，還能怪了她母女不成？

這樣也行？

葉嫻抱着舊首飾盒的手一緊，靜靜地盯了周媽媽一眼，旋即再次一笑。

茹素念佛是嗎？那就來看看我茹的是什麼素吧？

“咦，小瑤，我今日的飯送過來了？”她含笑看着從另一側甬道上走近的小瑤，她的手中提着每日必準時出現在薔薇苑裏的半舊食盒。

小瑤似乎並不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看到涌涌的一群人，腳下的步子便遲疑了起來，最後請示般地看向周媽媽。

周媽媽沒有絲毫猶豫，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此時眾人都已看到了小瑤，若叫她提着食盒回去，豈不反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發讓人懷疑？

反正她方才的說辭也說了小賤人是為了替生母超渡需茹素的，就算看到食盒裏的菜食，她們也不好說什麼了。

“周媽媽……”小瑤猶豫着並沒有邁步，臉上露出些許擔憂來。周媽媽用眼神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不悅地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把為大小姐特意準備好的素食送過來。這要是耽誤了大小姐的一片赤誠之心，仔細你的皮。”

為了證明府里為滿足葉嫻費盡了心思，周媽媽有意將“刻意”二字咬得極重。小瑤被唬得一哆嗦，不敢再猶豫怯怯，徑直走到葉嫻身旁將食盒遞到她的手中。

葉嫻接過打開，立時一股濃濃的餿味兒沖得她旁邊的綠衣丫環和周媽媽同時捂住了口鼻。

定睛看到食盒中裝着的東西，周媽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扭着身子欲上前掩飾時，葉嫻已經皺着眉頭將裏面的碗取出放在地上，失望地道：“怎麼天天都是一樣的素食？”

濃郁泛着酸臭的餿味兒隨風飄散，離得近的家丁護院們盯着地上那碗飄蕩着爛菜葉的豬食一般的東西，只覺得腹內翻湧得厲害，有人忍不住當場便吐了。

“這便是將軍府里天天特意為葉大小姐準備的素食？真是和屋內的一應用物一樣，讓奴婢等大開眼界。”綠衣丫環淡淡的話語說出了在場諸人的心聲，立即得到無數道目光的響應，讓容氏覺得有無數巴掌狠狠地煽在自己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