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背叛
在鄉下兩天所受的挫折,讓我回京后一段時間內有些萎靡。
北京與縣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環境。
如同一個人經歷了的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屬於你;一個與你有關,但是屬於別人。
在北京,我們能看到公平、正義和光明。即使有競爭,也是透明合法,任何人做生意,有着相對公道的營商環境。
在縣城,看到了太多的醜惡與黑暗,明爭暗鬥,爭權奪勢。鄉下的利益鬥爭,多半是權利的較量。
休整幾天後,繁重的工作逐漸淡化了幾天來回老家遭遇的不快。
周末晚上下班,我應邀去蘭姑的會所喝茶。
十來天沒見,蘭姑變了個髮型,她剪短了頭髮,看上去精神而幹練。
和往常一樣,我和她一起喝茶,暢談。
蘭姑問起我近期的行蹤,我如實講述了幾天來回老家后的見聞,順帶和她詳細講了關於廣投集團,哥倆好公司以及我們採礦場之間的恩恩怨怨。
我還毫不避諱的和她說起了現在老家鎮裏流傳的關於我和阿紅的謠言,並第一次毫無保留的和她說出了我與阿紅的從黃樓時期開始的種種過往。
蘭姑安靜的聽着我的講述,時不時的打斷我,幫我分析理順一些事件的細節和來龍去脈。
講到廣投集團的時候,我提起了判刑后釋放的萱,以及萱的現狀,幾天前我和她在哥倆好大廈的短暫交流。
她很專註的聽着,當她聽完我在哥倆好大廈見到萱的談話時的表現,以及我同情萱的遭遇,對世事無常的感慨時,她打斷了我。
“大國,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女人很關鍵,她應該知道很多你想知道的事情的內幕?”
蘭姑說的對,萱對於阿紅、縣政府官員、廣投集團甚至哥倆好公司很多人和事都是知情者,我前幾天貿然找她,結果一無所獲,現在反過來想,人家根本就不認識你,怎麼可能會對你講那麼多呢?而且,現在人的自我保護意識都很強,萱剛剛從監獄出來,已成驚弓之鳥,把嚴嘴巴,不惹是非,目前對她來說是保護自己的上策。
從蘭姑會所出來,已經是深夜了。
和她對縣城裏所有過往的詳聊,讓我對過去的很多事情,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縣城及鄉下的人和事看起來荒誕不經,但是有它自己的發展規律,任何事情,包括鬥爭和矛盾都是表面的,更深層次是利益均衡,各種勢力在共生法則下的妥協,求同存異,總體向好也是一種進步。
一晃又是一周的時間過去了。
我再次來到蘭姑的會所,剛坐定,她微笑示意我,說道:“今天你來我這裏,會有個小意外給你。”
我一頭霧水的看着她,蘭姑神秘的笑了笑,說道:“意外不意外,我先迴避一下,一會兒你自己就知道了。”
她泡好茶,轉身離去了。
過了一會兒,茶室門帘掀起,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
我抬頭看到來人,的確吃了一驚。
看來來人並不認識我,直接坐到我的面前,神情很淡定。
“先生,老闆說你有事情問我,您說吧。”
我愣愣的看了她半晌,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蘭姑的辦事效率很高,我上周才和她講起縣城的人和事,她馬上安排把萱從縣城會所接到北京,變成了她的僱員。
我心裏對她再次心存感謝,看來她辦事還真的很貼心細緻。
我看到坐在對面的萱精神狀態有了明顯的改觀,化了淡妝,看上去很得體,最重要的是整個人又恢復了的精氣神,重新充滿了自信。
我沉默半天,決定先問問她關於阿紅的事,於是開口輕聲問道。
“我其實也沒什麼要了解的,主要是想知道一點關於阿紅的事情。”
提到阿紅,萱的神情有了很大的震動,她仔細看了我一眼。
“我記得你的聲音,你是上次在縣城哥倆好大廈會所找我問話的那位先生?”
我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我之所以找你了解阿紅的事,是因為我知道你和阿紅過去是很好的朋友,而我,也和她曾有過很深的交往。”
我說後半句話的時候,神情有些不自然,想起了自己對阿紅的傷害,不知道她是否依然恨我,更難過的是,自己至今也不知道她本人身在何處。
萱嘆了口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你說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我覺得自己不配做阿紅的朋友。”
說罷,她低下頭,彷彿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
“本來我是不願意和任何人講關於阿紅的事情的,所有事都是現在的我和她的共同傷疤,而我,我自己覺得,不管是坐牢,還是淪落到今天的下場,都是自己應得的報應!”
萱的開場白震撼到了我,我獃獃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和阿紅之間在過去的十幾年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和阿紅從初中就一直很要好,後來她考上了中專,我初中畢業后,嫁給了鎮裏的屠夫光頭。”
她說的這些黃樓期間的故事我都知道,我點了點頭。
“我和光頭的生意做得還好,阿紅讀中專的那幾年,我們已經打入了縣裏的屠宰市場,但是一直苦於沒有靠山,就是小打小鬧,生活倒是也還過得去。”
“阿紅中專畢業的前一年,回到鎮裏,和我閑聊的時候,說他們中專班有個人一直在追求她,可是她一點都不喜歡那個人。她說她一直喜歡黃樓同學大國。準備畢業後去找他。”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對她坦白,說道:“我就是大國。”
萱表情尷尬,她看了我一眼,接著說道:“那個人也知道,她心有所屬,後來喜歡她的那個人還專門打着阿紅的旗號,組織了一次黃樓聚會,目的就是找到你,看看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甚至想和你較量一下,警告你,阿紅是他的女朋友,要求你遠離阿紅,可惜後來聽說那次黃樓聚會你根本沒去。”
我想起了大學第二年開學,大剛到省城大學和我聊起來的黃樓聚會,原來還有這樣的背景。
“聚會我和光頭也去了,我們在聚會的時候聽大家講,才知道,阿紅說的那個人其實是縣領導的公子。”
“你知道,這樣的人是我們普通人想交往,求都求不來的呢,於是我們就趁着這次機會認識了他,而這個公子,不知從哪裏聽說,我和阿紅的關係要好,就一直纏着我和光頭促成他和阿紅的好事。”
“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是你們班一個叫做丁玲的女孩告訴那個公子哥的。”
萱說完這句話,似乎有些咬牙切齒,“丁玲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讓她的相好月亮沾我們生意的好,而這兩個人卻一直都在利用我們,最終讓我和光頭徹底成為那伙縣裏當官的賺錢的工具。”
“我對不起阿紅。”,萱說到這,低下頭,似乎在懺悔。
“我和光頭當時被利益蒙蔽了雙眼,為了利益,我背叛了阿紅。”
她看起來很痛苦,似乎為當年的行為深深自責。
“一年後,阿紅畢業了,分配回到縣城上班,本來她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嚮往,上班期間,也都挺順利的,在縣城裏,她經常來找我玩,一段時間內,和我形影不離,親如姐妹。”
“光頭那幾年利用月亮的手段攀上了公子哥,他在縣城裏開了歌廳,洗浴中心,後來有搞了全豬體驗館,生意很紅火。”
“阿紅的眼光不差,那個公子哥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吃喝嫖賭五毒俱全,這個我也很清楚。”,萱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可是他一直垂涎阿紅的美色,一心想得到她。明的追求不能得手,就要我們出主意,使陰招。“
“主意是月亮出的,他讓我騙阿紅到會所,說是你從大學回來,要和她見一面。”
“我是第一次對她撒謊,她毫無防備,還徵求我的意見,說穿什麼衣服效果好,她說要漂漂亮亮的的來見你!”
聽到這,我如鯁在喉,痛苦的靠在椅子上,說不話來,至此也徹底清楚,阿紅為什麼過去如此恨我了。
萱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不想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可是他們逼着我做。”,她語音哽咽,哭出聲來。
“阿紅如約而至,我在阿紅喝的水裏下了***,迷倒她,讓公子哥靠用強的手段,得到了她。”
“我不是人,為了利益背叛了最好的朋友!”
“我受到了懲罰,這件事有關聯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懲罰!”
萱的情緒有些失控,瘦削肩膀一抖一抖的,哭的很傷心。
“阿紅在這件事後,再也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我知道,她恨我!可是,她很快嫁給了那個人,讓那個王八蛋如願以償。”
“我知道,我就知道,做這種事,我遲早會受報應的!”
萱雙手捂住臉,痛苦的彎下腰。
壓抑了十幾年的淚水,如決堤的水一樣,順着指縫,蜂擁而出。
我看着她,思緒也似乎被對阿紅的痛惜抓牢,一時僵住,大腦一片空白。
轉瞬間,又想起她的各種不幸,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