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剛與鐵頭

第十章 大剛與鐵頭

儘管高考失利的我自覺無顏見家鄉父老,不想回鄉下的村裡,城裏無處可去的現實還是逼迫我和父母一起,收拾好行李,搭車回鄉下度過暑期。

小村裏的夏季靜謐而安詳,到處鬱鬱蔥蔥,連綿起伏的山巒也變得厚重起來,家門前彎彎曲曲的土路上,長滿了五顏六色的山花野草,路邊亂石叢生的河套里,清澈的溪水從山間奔涌而來,衝擊着河床,遠遠的都能聽到嘩嘩的水流聲,溪流的對面,是一個生長茂密的楊樹林子,調皮的蟬兒藏在林中,附和這溪流美妙的音符,高聲嘶啞的歌唱着。

高考之後的暑期顯得格外漫長,我回到家裏,心情漸漸的隨着家鄉安靜祥和的環境的而平靜下來。我開始心平氣和的對高考的失利進行總結,同時也積極的整理複習以前的考試資料,認真為復讀做準備。

村裡交通不便利,在家的日子裏,我幾乎與世隔絕,讀書的之外的閑暇時間,會隨着母親趕着羊群上山,我捧着書本看着羊在路邊啃草,母親則戴着斗笠,鑽到青紗帳里去為禾苗抽芯、除雜草,她瘦小的身軀很快就會被淹沒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之中,中午時分,她會定時的喊我回家吃飯,“大國,回家嘍!”,媽媽在離我稍遠的田地的另一頭呼喊,青色厚重的群山也會跟着一起回應喊聲:“大國,回家嘍”“回家嘍!”“回家嘍!”。

一天中午,吃完午飯,我夾着書本,剛要趕着羊群出門,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大剛,他正費力的騎着自行車,從村口奔過來。他遠遠的也看到了我,沖我揮舞着手臂。

天很熱,他圓圓的餅臉像剛從爐上取下來的,紅通通的,淌着汗水,見到我,他想逗個趣,單腳支住自行車,呼哧呼哧的喘了很久的氣,卻半天才能說出話來,他抹了一把臉,笑嘻嘻的對着我,“吆呵,我們的大作家陞官了哈,羊倌耶!哈哈哈。”他滑稽的樣子,也逗得我笑了,“是啊,我的兵還不少呢,你看,有十幾個呢。”我用鞭子指着羊群,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你這是從哪來啊?兄弟。”,“從哪來?家裏唄,我可是一早上起來就騎着自行車往你着趕哩,還真是你說的,你家真是好找,就在村頭,我以為還得找人打聽呢。沒想到,直接就找到你了。”,大剛有點感慨,我們的村子太小了,“是啊,是啊,我老遠就看到你了。”我附和道。“快進屋裏吧,喝點水。”

我家比較簡陋,進門是廚房,兩邊是卧室,典型的中國北方三間房的模式,只不過是屋子裏年久失修,有些老舊,但是被母親收拾的很整潔。大剛鑽到屋裏,四處打量了一會兒,對着我嘿嘿的笑了,“你小子,你家裏也不像你文章寫得那樣,上漏下濕,搖搖欲墜啊,這不是金碧輝煌嗎?”“錯了,應該是你來了,蓬蓽生輝才對。”我笑着訂正他,同時,也被他樂觀的樣子感染了,“窮是窮了點,房子要是倒的話,估計還要十幾年呢。”我自嘲。

大剛是第一次來我家,他家在我們鎮上的另外一個山溝溝里,在黃樓讀初中的時候,我周末經常去玩,新蓋的六間瓦房,很漂亮,窗明几淨,比我家大一倍,他來我家,對我家這麼差的條件的毫不嫌棄的態度讓我感到一絲溫暖。“好地方,好地方。”他站在院子裏,望着不遠處的青山,“我來你這裏住幾天,你不會趕我走吧?”“說什麼呢,住下來,不許走了。”我很高興,這段日子,一個人悶壞了,大剛來了,而且還要小住幾天,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大剛喝完水,休息了一會,拿起我的羊鞭,帶上一個斗笠,沖我扮個鬼臉,“怎麼樣?看我像不像隱居的大俠?”,他的擺了個白鶴亮翅的架勢,“哈哈,你別說,還真有點那個樣子。”,我把羊趕出院子,和他一起向山上走去。

大剛的高考成績我是知道的,他平時成績一般,考試發揮的還不錯,剛好上了本科線,填報完志願就先回家了,不知道結果如何,他從十幾公裡外的家裏跑來找我,我隱約知道,和考試及後邊的錄取情況有關,但是不好意思主動問他。

果然,我們一起趕着羊群走了沒多久,他首先打破沉默,“大國,我也決定復讀了。”,我有些詫異,“為什麼,你不是考的挺好的嗎?”我問他,“考的是還可以,但是專業是我父母選的,要我學計算機,我不想去。”“計算機,挺好的啊,熱門啊。”我有些詫異,“是啊,是熱門,大家都爭着選這個專業,我也報,結果沒被錄取,我的分還是低了。”他有點生氣,“我不想學計算機,我想學醫的。”“煩死了,家裏非要我報,結果沒戲了吧?!”我無話可說,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事實已經這樣,多說無益了。“我和他們吵了一架,知道你最近也鬱悶,咱倆難兄難弟,我就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跑來找你了。”大剛說道,“不過也好,咱哥倆又可以並肩戰鬥一年了。”

“我們要一起征服着該死的高考。”大剛舉起臂膀,宣誓一般,狠狠地揚起羊鞭子,掄圓了拋出去,鞭繩甩出一個漂亮的弧度,隨即一聲清脆的鞭聲回蕩在重重山巒之間。

大剛在我家住了幾天,那幾天我們開心的游遍了村裏的山山水水,忘卻了高考失利的陰霾,又重拾孩提時代的各種樂趣,彷彿又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

開學了,我和大剛一起回縣中補習班報道。

由於我們原本是縣中的學生,復讀的手續辦理非常簡單,我和大剛一起到學生處登記填表,準備到財務處去交費。

“呃呵,你看那是誰啊?”大剛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我順着他的眼神望去,鐵頭搖搖晃晃的從校財務的大門走了出來,幾年沒見,鐵頭長高了很多,看上去高高壯壯,黑紅的臉膛,濃密的頭髮,穿一身黑色衣服,壯的像鐵塔一樣。

黃樓小樹林的恩恩怨怨立刻浮現在我的心頭,不過,此時的我,十分珍惜父親給我的再次讀書的機會,所以,不管以前鐵頭說過的關於丁玲的事是真的還是假的,我目前都無暇顧及,復讀對我意味着什麼,我也清楚的很,所以,我並不想去招惹他,“我們走吧。”我對大剛說。

其實大剛並不知道我和鐵頭的過往,他沒有回應我,相反,熱情的迎了上去,“鐵頭兄弟,你怎麼來這裏了?”“我?我來這裏復讀啊。”鐵頭瓮聲瓮氣的回答,語氣里有點無奈,鐵頭的成績很糟糕,黃樓初中生活是被他打過來的,中專他也考不上,結果就被家裏送到鎮上讀高中了,鐵頭的父母是鎮裏的幹部,家庭條件還是不錯的,他來縣中復讀,估計也是家裏花了不少錢塞進來的,鐵頭也看到了大剛身邊的我,咧着嘴,不懷好意的笑了:“大國?好久不見啊。”

娘的,看他那欠揍的表情,我差點沒能忍住,使勁捏了捏拳頭,“鐵頭好啊。”我回應他,“高材生,怎麼也要補習啊?”他看着我手裏攥着的繳費單,有些幸災樂禍,“這次,咱哥幾個又到一個班了。”他感慨萬千的樣子,搖了搖頭,走了。

鐵頭的確和我們在一個班了。

復讀班被安排在了離縣中門衛房不遠處的一排低矮的磚房裏,裏面擁擠不堪。學生比較雜,各個縣區和鎮裏的高中落榜生七拼八湊的擠進來近百人,老師也是從教務處抽調兼職的,不過好在都是新人,我都不認識。學習氛圍相對比較寬鬆,用代課老師的話講,你們都是過來人了,學不學你們自己掂量着辦吧。

剛開始的幾天,班裏一直亂鬨哄的,不斷有出來進去的學生,有成績差下邊鄉鎮領導打招呼插班新來的;有錄取通知書來的遲的又走的;有大學報到後悔又決定復讀的。幾周下來,班裏逐漸趨於平靜,凝重的學習氣氛再次籠罩着每一個人,復讀班的磚房還沒有通電,每到晚上,通常都會有秉燭夜讀的學生。

補習生沒有住校的待遇,我和大剛在校外找了好久,才找了一個巷子深處的民房,把自己安置下來。

鐵頭一直很低調,上次打招呼后就再也沒搭理我,他被安排坐在了補習班最後一排,每天按要求上下課,完全是一個乖孩子的表現。這倒是讓我感覺有些意外。

校門口的小飯店換了主人,老闆是兩個漂亮的少婦,一個負責廚房,一個負責看着我們學生用餐,防止跑單。我和大剛依然是那裏的常客,由於經濟拮据,時常去掛賬吃飯。一來二去,和新任老闆娘也逐漸的混熟了。鐵頭也跟着我們屁股后,經常去小飯店吃飯,但是他卻離我們遠遠的,躲在一個角落裏獨自享受他的大餐。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補習班的生活,平靜,緊張。我也心無旁騖,每天早早到教室,晚上又很晚回到住處,雖然仍在一個學校上學,但是我卻再也沒有見到丁玲,我知道她班級所在的位置,也熟悉她每天走的路線,但是從來沒有勇氣有意碰見她,我甚至希望最好在高考之前都見不到她,可內心裏,又有一種想見的煎熬。

我想當前自己的狀態下,除了大剛,最多加一個鐵頭,最好誰也不認識才最好。

然而,突然發生的事情,還是打破了我原本平靜的復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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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願浮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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