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兄長離家
卿家兄弟離開安城的這日，是個大晴天，院子裏有小丫頭拿出潮濕陰冷的棉被出來曬。
林氏在正院裏囑咐馮水瀾相關事宜，“……遲兒怕冷，如今雖然是暖和了，到底還是早春的天，風還是刺骨的。在外面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每月派人遞封家書回來，可不許報喜不報憂。
“他性子偶爾頓挫，你在一旁要多提醒他，一應事物我早派人去打點了，林家在江南倒有威望，若有難處就去遞帖子找你外祖父。”
馮水瀾紅着眼眶一一應下。
卿瀟沒能扛住離別的愁緒，一大早就從後門離開了安平王府，打馬來了姻緣廟。
照例是有兩個小僧在院兒里掃除，卻沒有會在院中撫琴的那位白衣公子了。烆陌此時正坐在院子裏的石桌旁，左手支着頤，靜靜地瞅着不遠處一樹出新芽的銀杏。
卿瀟將馬栓在姻緣廟前的一棵梅樹上，那梅樹如今也是綠肥紅瘦，沒了往日的驚艷。
她站在樹下嘆了口氣。
烆陌見着她走進來，臉上總算有些別的情緒，笑開來：“今日不是大公子與二公子離府嗎？你怎麼有空來這裏。”
卿瀟笑了笑，順手抓過一把盤子裏的瓜子，在他面前入坐，磕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最近不會有心思去管別的事情。”
一旁的二位掃灑小道不約而同的看了她一眼。
烆陌道：“豈非真的不理別事，忘憂這裏急也急不得，索性只能心平氣和地慢慢等了。宣塵不在，你的事我得多關注着呀！”
卿瀟嘴巴張了張，沒再說話，只是帶着淡淡的笑意。
兩人默了良久，卿瀟才想起來問忘憂的事。烆陌說忘憂進來精神愈發不好，每日裏只清醒兩三個時辰，餘下的時間便都在睡覺。
她不免有些擔心。
“你放心，宣塵走時同我說了，精神不好那是常態。”
他默了默，又說：“倒是你們王府啊！”
“我們王府怎麼了？”
烆陌神情忽然莊重起來，“我這幾日裏都在想你們皇帝此舉，究竟意欲何為？畢竟聽說他早幾年間對待你們安平王府雖談不上無微不至，但至少是禮待有加了。”
“他以往待你們極好，可這些日子卻一心想着將安平王府擊垮，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皇帝在背後密謀着什麼。我擔心此時支開兩位公子，安平王府怕會有難！”
卿瀟細細思量了他的話，卻搖了搖頭，“我想皇上應該不會借這個時機對付安平王府，畢竟我們王府在朝中勢力還在，想要在一朝一夕之間覆滅了安平王府，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可安平王府這棵大樹不易拔起，但不代表皇帝不會將樹枝一根根鋸下，然後逐一擊破。
如今她的兩位哥哥都被派離安城，皇帝堂堂九五之尊，想要他們在外面遭受點什麼意外簡直不要太容易。
而更可疑的是卿言隱本為駐守北疆的將軍，現在卻遣他赴西去不甚熟悉的江裕關抗敵。
烆陌和她想到了一起：“人間皇帝大約是想將安平王府各個勢力分開，然後再慢慢架空了王府。你且先派些暗衛去江裕與江南探探情形。”
卿瀟覺得，依照眼下這情形也確實是要未雨綢繆一番的。
但卿言隱去的地方在江裕，又是去打仗的，危險重重也就罷了。可是卿安遲是去民風淳樸的江南，而安平王府林氏其母族又是江南揚州的大族，雖然卿安遲去的地方不是揚州，但揚州林家在江南也是有一定威望的。
因此卿安遲在江南的日子該也不會很差才是。
所以皇帝將他派往江南的目的何在？
看來為今之計，還是只能先派人去了解一番江裕與江南的情況了。
卿瀟在姻緣廟待到了晌午，又在姻緣廟用了頓午膳，等到了午時三刻，確保二位哥哥都離開家了，她才回安平王府調動暗衛。
好在安平王同樣也意識到皇帝此舉其中的用意，多年來在朝堂中磨鍊使得他想的比卿瀟他們倆要仔細太多了。
於是，等到卿言隱兩人一離開，安平王便驅車去了鎮國將軍府，找馮將軍商討對策。
該做的事她爹都已經做了。
卿瀟在家中百無聊賴，就取出紫鳴笛來把玩，看着看着想起來宣塵。
她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宣塵此刻找蘅蕪草找的怎麼樣了……”
……
千年蘅蕪草，這四海八荒有還是有的，卻是數不過三株的稀有。
一株是在東荒青丘之地，青丘靈氣淳厚，自然也是養的出千年蘅蕪草。而在妖帝寢宮中也養着一株，被妖帝視若珍寶。
以上二株宣塵暫時沒本事去借。
他此去找的正是九重天上這一株。
九重天上清境靈寶天尊座下，有位蘅蕪仙子，她本是千年蘅蕪草所化，因拜入靈寶天尊門下學藝，得以飛升為仙。
這位蘅蕪仙子手中就有一株千年蘅蕪草。
這日裏九重天靜謐莊嚴，西邊天留有火神駕着赤焰獸巡視的痕迹，織女忙着編織絢爛晚霞，眾神各司其職，天族明面兒上欣欣向榮。
到了靈寶天尊處，被告知他老人家這幾日去了西天梵境，開壇論道講經不在上清境，宣塵便直接領着辰慕來了蘅蕪仙子這裏。
蘅蕪殿相較於九重天上的其他宮殿，少了一些端莊大氣，倒是多了幾分隨和安詳。
辰慕跟在宣塵身後，不時發出驚嘆聲，讚歎天宮屋宇的華美典雅，一不留神前頭的宣塵停了下來，他無可避免地撞上了他的背。
似乎聞見宣塵略微的嘆息，辰慕一顆兔心突突跳，“對不住上神。”
往前看去，蘅蕪殿的門口施施然立着一名小仙娥。
二人才走到殿門口，她便施了一禮：“拜見宣塵上神，辰慕公子。”
宣塵道：“你是？”
“回上神，奴婢是蘅蕪殿的侍奉仙娥，名喚九櫻。”
宣塵點了點頭，道：“本上神來此，是想尋蘅蕪仙子討要個東西，你且去通報一聲。”
九櫻謙卑一笑，而後做了個請的手勢，“上神真是折煞我們家仙子了，蘅蕪草她已備下，就在百草園，上神這邊請。”
本想着千年蘅蕪草如此稀缺，按理說這事情會很棘手才是，沒能想這麼簡單，人家仙子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這事上令辰慕無比自豪，可真不愧是他師叔祖，估摸着這四海八荒也沒有宣塵完成不了的事情了。
這麼一思量，辰慕認為自己上輩子可能做了什麼極大的好事，這才得以拜入崇吾山門下。
他心情不免雀躍，跟在宣塵身後，就連腳步都輕快了一些。
百草園不愧是百草園，草木甚多，且長勢大都極好，栽種的順序也是極其嚴謹的，一草一木都足以看出園子主人的用心。
蘅蕪就站在百草園中間，手中握着一株千年蘅蕪草。
她向著宣塵做了個禮，“拜見宣塵上神。”
宣塵點頭會意。
蘅蕪又笑了笑，“這位是將離仙君之徒，辰慕君吧？”
辰慕同樣做了個不卑不亢的禮，“辰慕見過蘅蕪仙子。”
蘅蕪向著他微微福身。
卻聽宣塵笑道：“看蘅蕪仙子如此，也是曉得了本上神來此的目的了吧？”
蘅蕪道：“這是自然，宣塵上神親自光臨蘅蕪殿，就算是要將這百草園都搬走蘅蕪也是毫無怨言的。”
她將手中的蘅蕪草雙手呈給了宣塵，辰慕急急自她手中接過來，遞給了他。
蘅蕪又說：“靈寶尊上早便遣人來傳話了，說是上神您會來取這株千年蘅蕪草，因此我早早地備好在這，等着上神來了。”
宣塵笑了笑，“仙子贈草之恩，宣塵記在心裏，多謝！”
他想到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現下拿到了蘅蕪草，早些回去忘憂也能多一分生機，這便辭過蘅蕪，準備離開蘅蕪殿。
不料蘅蕪卻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宣塵沒弄懂她這一跪的用意：“仙子這是作何？”
蘅蕪伏地懇求：“蘅蕪有一事相求，還望上神成全。”
“你……且先起來說話。”
辰慕走上前去將蘅蕪扶了起來。
蘅蕪說是自己在九重天上有位好姐姐，喚作紫菱，修行上萬年，卻貪戀凡間紅塵滾滾，去司命那兒求了次下凡的機會，歷一場求不得的情節，便就風風火火的下凡去歷劫了。
可歸來后卻因放不下紅塵，離開上清境，去了西天梵境。
這到底是那個情劫所致！
蘅蕪道：“蘅蕪想請上神賜一個求不得的劫數給蘅蕪。”
因為紫菱的皈依佛門，蘅蕪在這九重天上就落的孤零零一人，終日伴着這些花草。
她很想也去歷一個這樣的劫，也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滋味，竟叫她舍下名利，皈依佛門！
宣塵看着她，心裏頭在仔細考慮，若是不幫，他又得了人家贈草之恩，不能忘恩負義。
若要是幫……
想起來將離也是要去歷一個飛升上仙的劫的，不如將兩人一塊投入凡塵。雖說將離的劫是天劫，由天而定，但若將蘅蕪與將離投在一塊，一來能為司命省下不少事。
二來……萬一將來兩人歷劫歸來，差上一點結為好友，將離白賺了一位紅顏知己。好點還能是結為連理，如此這般倒還為將離解決了終身大事。
至於是否是求不得吧……到時候隨便遣個神仙下去做一樁子棒打鴛鴦的事，這一定能求不得了。
不得不說，宣塵這師叔當的，實在是稱職！
心裏將這些過了一通，宣塵才道：“好，那本上神便應下仙子所求。”
蘅蕪一聽臉上就笑開來，感激道：“多謝宣塵上神。”
這邊廂接了蘅蕪一個差事，宣塵也不得輕視，先讓辰慕回去崇吾山與將離和宣凌說上一聲，自己則去了一趟司命星君處。
好在司命近來閑的慌，無所事事到寫了幾本“女追男，隔層紗”的戲摺子，叫他幫這樣一個忙也不算勞駕。
宣塵坐在司命面前，慢條斯理的將司命無事時寫的戲摺子翻了幾下，輕聲問：“司命，你近來可是沒甚麼事情做啊？”
司命近日確實有些玩忽職守，宣塵這樣一問恰好便問到了這個問題上，司命有些惶恐，他咽了咽口水，問道：“上神可是有什麼事情吩咐？”
“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宣塵道：“就是想找你做個劫數，叫做求不得，不想恰好你這幾日也在研究女追男的戲摺子。”
司命聞言，愣了半晌，才緩緩道：“敢問上神是要為誰做一個劫數？”
“上清境蘅蕪仙子。”
“上清境的仙子？”
宣塵道：“嗯，我的意思是你大可借將離的天劫給蘅蕪仙子造一個劫，如此你也省事。”
司命笑了笑，“難得上神惦記着小仙，只是將離君的天劫乃是天註定，怕是比較難辦。”
宣塵道：“你放心，這辦法啊本上神早就幫你想好了，你只管將蘅蕪下凡后的運簿之上寫上與將離有段紅塵劫事。倘若日後兩人看對了眼，崇吾山有位素雪姑娘，那時便遣她下凡為蘅蕪造這樣一個劫，將他二人分開就好。”
司命暗暗想了想，覺得宣塵這個法子也不是不行，便接了這趟差事。
宣塵笑道：“那就交由你處理了，我尚且有事，先走了。”
“上神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