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忘憂姑娘

第十八章 忘憂姑娘

這日安城中下了場春雨,細雨如絲,水霧氤氳中的安城還頗似一方仙境。城北的后亭山上果然開了些嫩黃的迎春花,卿瀟踏着遍地春意,與安平王妃還有馮水瀾爬上了后亭山。

這后亭山上有座寺廟,信奉的是西天梵境無上尊佛,阿彌陀佛的右脅侍者,大勢至菩薩,可保信徒逢凶化吉,萬事順意。

林氏曾在後亭寺大勢至菩薩這裏發過一個誓願,倘若卿安遲能平安渡過難關,便攜女兒,兒媳來此齋戒禮佛半月。卿安遲已然渡過那劫數,此番卻也是要來還願的。

齋戒禮佛半月,卿瀟想起此事頓覺春意黯然,尤其傷神,但想着不得冒犯神明,便將自己強撐了一個樂意的樣子出來。

后亭寺算不得大,卻名聲在外,有許多人每逢初一十五便要來此拜拜,求一個一生平安。今日幸好是十四,寺中人不算多,卿瀟只見了兩位姑娘在拜跪菩薩。

卿瀟扶着林氏尋了正中央的一隻團蒲,自己跪在了左邊的那隻,三人規規矩矩的給菩薩下跪磕頭,又上了柱香才起身來。

隨後林氏由馮水瀾扶着去拜會主持寂空大師,卿瀟卻在起身來那刻見到了一位眼熟的姑娘,正跪與自己左前方的那位虔誠禮佛的紅裙女子,正正是那日將她扶起的姑娘。

卿瀟又仔仔細細的看了幾眼,斷定這就是那日那位扶起她的姐姐,正想着上前去打聲招呼,卻聽身後林氏的聲音傳來,“瀟兒,我們要去廂房了。”

卿瀟看了自己母妃一眼,又略帶不舍的看向紅裙姑娘,見她正專心禮佛,覺得此時她若去打擾就是對佛祖的大不敬,便轉身與寂空大師前往廂房。

次日,春風柔且暖。卿瀟隨着林氏與馮水瀾在佛堂禮完佛后已然到了午後時分,她吃過午膳后就回了廂房。

后亭寺的廂房建在寺院最後,只有三五間,院中栽的是一棵有些年份的無憂樹,樹葉甚是繁茂。

卿瀟站在繁茂的樹下,隨意拉了個年紀十歲左右的小僧,一臉笑意地與人家攀談:“阿彌陀佛,小師父如何稱呼呀?”

小僧同樣行了個佛禮:“阿彌陀佛,回施主的話,小僧法號淳安。”

“哦,淳安小師父。”

淳安狐疑地瞅她:“施主叫住我,可是有事?”

卿瀟嘿嘿一笑:“小師父果然是聰慧機敏,我此番尋你確實是有事。敢問小師父可還記得昨日大殿上那位前來禮佛的紅衣姑娘?”

那位姑娘一襲紅衣似火,惹人注目,想來會比其他人更能叫人記住。

淳安垂眸細想,偏頭看她:“照施主這個描述,應當後山撫憂閣的忘憂姑娘。”

卿瀟奇道:“小師父這樣肯定的嗎?”

淳安驕傲地揚首:“這是自然,忘憂姑娘一年前來到后亭山,造了間撫憂閣,就此住下,只每隔五日便來寺中禮佛,寺中師兄弟們都認得忘憂姑娘的。”

卿瀟拱手:“那敢問小師父撫憂閣怎麼走呀?”

小淳安再次驕傲的說:“施主你這就問對人了!全寺上下可只有我一人去過撫憂閣,忘憂姑娘的撫憂閣就建在後山山腰的懸崖旁,施主去時,一定要着緊着安全。”

卿瀟覺得全寺上下少有三十僧人,她居然能夠在這可繁茂的無憂樹下隨口一問,就能問到唯一一位去過撫憂閣之人。

這實在是運氣,她在心中萬般感念菩薩保佑,又感謝了一遍身後那棵枝繁葉茂的無憂樹,深覺此樹其實是一棵極其有靈性的樹,她又虔誠的看了它一眼。

卿瀟辭去小淳安,旋即抬步走去後山的撫憂閣。

到時她望着眼前的撫憂閣晃神,心裏長嘆,這位忘憂姑娘住的地兒有些危險啊!

只見一條小路平鋪向懸崖邊上那處的一間小竹樓,小路周旁栽種了一大片的忘憂草,此時未到花期,便皆沉寂在路的兩旁。

竹樓正中間的牌匾上提了撫憂閣三字,字體娟秀,極具韻味。

卿瀟正欲抬步走近,卻看一襲白衣飄然的宣塵從天而落立在了她的眼前。

卿瀟頓住了自己的腳步,抬頭對上宣塵的目光。

兩人四目相對了半晌,卿瀟才道:“你怎麼來了?”

宣塵錯開了目光,有些閃躲,“我……”

卿瀟道:“若無事便借過一下,我要過去。”

這小路實在窄小,只通的了一人,兩人並肩而行便有些困難,且身旁栽種着忘憂草,也實在不好在忘憂草中過。

卿瀟說罷,便側着身走了過去。

宣塵叫住了她,“等等。”

頓了一頓,又道:“抱歉。”

卿瀟被宣塵忽然說出的一句抱歉驚得腳底一滑,一個踉蹌下站穩了身子。

她的語氣還算平淡,“你不必道歉。”

宣塵道:“二公子同我說,你最痛恨的便是別人欺騙你利用你。我承認,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所以我道歉。”

卿瀟背對着他,嘴角沒忍住抽了抽,在心中抱怨了一句卿安遲多嘴,但臉上的神情倒與方才有所不同,似乎明朗了幾分。

宣塵又說:“還有就是,我與素雪之間毫無瓜葛。”

卿瀟聞言一怔,驚訝於為何宣塵要與她解釋自己與素雪之間的關係,然後便見得她臉上淡淡的微笑暈開來,面容明媚了一些。

“而且我與那位與你容貌相似的身為公主的女神仙也是不熟,甚至未曾說過一句話。”

卿瀟轉身看他,訝然道:“什麼?”

宣塵又重複了一遍方才說的話。

卿瀟不解:“那你為何要出現在我面前?”

宣塵看着她,淡聲道:“我倒是未曾想好要如何與你說清楚呢!總之,你和那位女神仙、公主殿下不一樣。”

非常不一樣,卿瀟不是君瀟。

卿瀟剛要說些什麼,忽然見那條山間小路上走過來那名身穿紅裙的女子,卻是忘憂。卿瀟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了嘴,看着宣塵身後的忘憂一步步走近。

而後她看到忘憂停在宣塵身後三步遠的地方,笑着做了個禮,道:“宣塵上神。”

宣塵早便曉得身後有人走來,卻沒成想竟然是當年妖帝后妃,令烆陌心心念念了五百年的忘憂娘娘。

他轉身,凝眉道:“忘憂娘娘。”

卿瀟一驚,宣塵與忘憂竟然認識!想來這忘憂定然也不會是一個普通人,說不定也是九重天上的哪位女神仙。聽宣塵喚她忘憂娘娘,卿瀟便又驚了一驚。

這這這,忘憂難不成還是九重天后宮之人?

這時微風正揚,帶起了忘憂耳畔的幾根髮絲,她伸手將髮絲別到了耳後,莞爾一笑:“原來宣塵上神還記得我。”

卿瀟覺得這樣嫵媚又不是優雅的笑容,塵世間只此一道了。

宣塵也笑了笑,“說笑了,這些年裏忘憂娘娘可是走了許多地方,讓烆陌君好找啊!”

聽到烆陌的名字,忘憂的眸子暗了暗,嘴角牽起了一抹苦笑,“我與烆陌,早已毫無瓜葛了。”

卿瀟又是一驚,難不成忘憂便是那位令烆陌痛哭的姑娘?

此刻,一身玄衣的烆陌君自天而落,面目鐵青,像是因那一句毫無瓜葛動了氣。他道:“毫無瓜葛?這四字在你心中倒是那樣容易便說了出來。你可曉得,我找了你五百年,整整五百年!”

卿瀟在心中稱讚烆陌極有眼光,看上的姑娘竟是這般容貌傾城,又聽他說尋了忘憂五百年,便在心中誇讚他的堅持不懈,這廝委實是堅持不懈!

但卿瀟分明看到忘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有欣喜,有歡喜,也有無奈。

或許,忘憂是愛烆陌的。

但在這世間,並不是所有的風花雪月都只需要兩情相悅。

卿瀟拽了拽宣塵的衣袖,低聲道:“我愚以為,這個時候我們該迴避一下。”

宣塵深深地看着她,又看向被她拽着的衣袖,“所以你這是……準備原諒我了?”

卿瀟抿抿嘴唇,“其實也沒有多生你氣,你都來道歉了,那我也得見好就收啊!”

宣塵這才笑開來,伸手攬住了卿瀟的腰身,足尖輕點間就已離開了地面。

兩人在後亭寺的後門那兒停了下來,見石階那裏有辰慕君與淳安正一人啃着一隻蘋果,有說有笑,交談甚歡。

宣塵凝眸,“他們兩個看起來說的正興起,我們要是過去,則又得讓他們起身來行禮,你有沒有覺得這也算是一種打擾?”

卿瀟面露疑色地將他一望,覺得他今天怎麼莫名體貼呢?

她想了下,說道:“不是說后亭山的迎春花開了么?正巧去看看吧。”

宣塵很高興她的這個決定,這就抖了抖衣袖,轉過身去笑着朝山下的小路走去。

卿瀟在他身後悶聲問:“……為何這次不是飛過去?”

宣塵輕飄飄的聲音傳來:“我瞧你近日胖了一些,還是走過去吧!”

卿瀟聞言,皺着眉頭將自己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捏了捏自己的臉,自語道:“有嗎?”

“可是我瞧着還消瘦了一些啊!”

……

后亭山的迎春花開的向來早且嬌艷,如今一看,卿瀟倒不覺有何嬌艷之說,相比之下,應當是壯麗。這處花田是呈階梯狀分佈,一層層的迎春花藤垂下,于山崖峭壁之上,遠看像極了一條朦朧的黃紗,近看,則像是一條壯麗的瀑布。

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其實卿瀟有時候便在想,她生在皇家,表面光鮮亮麗,尊貴非凡,卻始終只是一塊刀俎之肉,上位者一句話便可以奪其生命,倒不如做一位平凡人來的自在。

徜徉花海,無問塵埃!

然後,便是身旁一人共天荒地老。

但奈何,她生在皇家,生在生死不由己,猶如籠中鳥的皇家。

她說:“這裏好漂亮啊!”

她又說:“如果能住在這裏該有多好啊!”

她還說:“宣塵,謝謝你。”

宣塵笑着看了她一眼,又轉向迎春花圃,“我記得你們安城有個習俗,便是每年三月十五這日市坊間會有夜市,你可想去玩玩?”

這安城夜市節也是傳承了幾百年的習俗,是為了紀念卿氏皇族的開國師祖楚成帝,便擇了他老人家生辰這日開設了夜市節,有吃花糕,逛夜市的習俗。

今日恰好是三月十五。

卿瀟恍然大悟:“誒,就是今日耶,你這不說我倒還忘記了。”

她又看了看天色,發現此時恰好日落西山,染紅了天邊一大片雲霞,但離夜市開市卻還有些時候。

她道:“如今下山怕是有些早,在過些時候在去吧?”

宣塵道:“那好,你戌時在此等我。”

卿瀟樂呵呵地看着宣塵傻笑,無比真誠的說:“小宣,其實你這個神仙還是挺好的,會因為我莫名其妙的耍小脾氣特地過來道歉,還說要帶我去夜市玩。你真的挺好的。”

“其實我早就想通了,不管你因為什麼才來到我身邊,你……”

落日的餘暉打在宣塵臉上,他稜角分明,精緻冷冽的臉被照耀出了一層朦朧之感,卿瀟一時間竟看呆了過去。

宣塵偏頭看她,挑眉一笑:“我如何了?”

卿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你……你真好看!”

餘暉中的宣塵,不自覺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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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沐塵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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