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女人顧念着和男人的感情,也想着剛出生的孩子,於是試着理解婆婆獨自扶養孩子的不易,試着理解一個日漸年邁的母親對兒子的依賴。但她不是聖人,怨氣始終還壓在心底,並沒有消散。
女人產假結束,她的老公和婆婆都想讓她辭去工作在家照顧孩子,但女人很是堅持,許諾將工資的13交給婆婆,婆婆才同意幫忙帶孩子,她才終於能夠上班。
她每天上下班乘地鐵,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有工作的女人和全職家庭主婦的區別,她不想自己身上的光彩也消失,只能眼睜睜看着歲月流逝,年華老去。
但是婆婆帶了沒兩天,就將孩子燙傷了,雖然並不嚴重,但是女人依舊心疼得不得了,那樣小的人兒,連句疼都不會說呢。女人和婆婆老公大吵了一架,最終還是因為放心不下孩子,妥協了,辭去了工作。但是她暗暗決定,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準備,等孩子可以上幼兒園了就重新找份工作。
然而一晃五年過去,她雖然沒有放棄學習,但是也被生活的瑣事拖累得形容憔悴。外形的變化她可以接受,只要再次工作后肯花錢保養,用點心打扮,這也就不是問題了。可是她發現隨着時間的推移,發生變化的不只是她的外貌,還有她和丈夫之間的感情。
她辭去工作,家裏所有的收入就靠着丈夫一人了。當她跟丈夫說想要買一件新衣服時,婆婆就突然冒出來念叨在外工作如何辛苦,要她為這個家着想,盡量少花錢,衣服還有的穿就行了。
起初,女人也心疼丈夫,哪怕再喜歡也不再提給自己買什麼東西的事了。可是後來,丈夫升職加薪,家裏漸漸有了存款,婆婆卻依舊攔着不讓她花錢。她想着自己不過是偶爾才買一件衣服,又不是什麼貴得離譜的名牌,並不會對家庭生活的開銷有任何影響,所以也沒跟丈夫商量,帶着孩子出去散步的時候就去買了。
她沒有想到這一件衣服竟成了導火索,最終導致了家裏的財政大權落到了婆婆的手中。這一次她沒有跟任何人爭吵,孩子已經懂些事了,她不想對孩子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她在孩子的床邊坐了一夜,想了一夜。從和丈夫相識開始,一直到現在,回憶每個她能記起的細節,然後,她的脊背漸漸有寒意滲出。
如今想來她辭去工作這件事就像一個巨大的分水嶺,自那時開始,丈夫就對她漸漸冷漠起來,而她還一直以為是丈夫工作太累的緣故。對於她和婆婆的各種摩擦,他也只是在一旁看着,看似誰也沒幫,卻在無形中站到了婆婆那一邊。
還有諸多的疑點,比如他明明說和老闆一起跟客戶應酬去了,她卻在他手機里看到同一時段,他老闆發來的要求做某某報表的信息,又比如他襯衫上一小塊類似口紅的污漬……
但是她還沒有來得及探究這些的真相,末日降臨了……
“啪嗒”一聲,打火機的聲響在這靜謐的空間裏顯得特別突兀,讓原本漸漸低下去的吼聲再次狂躁起來,也打斷了女人的思緒。
暈黃的燭光點亮了一處角落,一張滿是皺紋的臉出現在劇烈抖動的火苗後面。女人明顯感覺到懷裏的小人兒瑟縮了一下,她輕輕捧起那張冰涼的小臉,朝他溫柔地笑了笑,然後把他抱進懷裏。
那是個五歲的小男孩,大大的眼睛、濃密卷翹的睫毛、烏黑的微微有些自來卷的頭髮,十分的精緻可愛。小男孩除了穿得臃腫的像個球,臉凍得紅紅的之外,和末世前的孩子沒有什麼區別,可以看得出他被照顧得很好。
在母親溫柔的安慰下,小男孩漸漸平靜下來,也對女人露出了天真可愛的笑容。
然而,這樣溫馨的一幕並沒有感染到那個老太太,她面無表情地將蠟燭放到桌上,然後又轉身回到床邊,在床下一陣摸索后拿出了一包方便麵,放到桌上,自己則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之後便再沒有任何動作了。
女人拿出便攜式瓦斯爐,熟練地架上鍋提前把方便麵的包裝撕開放進鍋里,拿起旁邊的那桶水時她猶豫了一下,這水只是簡單煮開了的雪水,這樣的水依舊殘留了一定數量的病毒。女人看了眼一旁的老太太,見她沒有絲毫的反應,隨後又看了眼床上獨自玩着積木的男孩,咬了咬牙,把水倒進了鍋里,開了火。
而與此同時,女人的心也像這架在火上的鍋一樣煎熬。就算她知道婆婆那裏還有礦泉水又怎樣?婆婆根本不會拿出來給她用,儘管那水是她拼了性命弄回來的,儘管那水做成的食物也會進到婆婆唯一孫子的嘴裏。
用搶的么?她不是沒想過,也曾經真的見到過那樣的場景,不止一次,且大多數的人都對之習以為常。但是每當她受不了產生那樣的想法時,那煉獄一般的場景就會浮現在她的腦海,衝擊着她的心靈,反而讓她心中的那個底線更加堅固了。
她的底線就是她的孩子。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耳濡目染,最終變成那樣一副邪惡的嘴臉。哪怕世道是如此的險惡,她相信總有一條她能走的路。只是對於婆婆和……她始終還在猶豫不決。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不喝這水,空氣中也充滿了病毒。對於她的孩子來說,這是一道生死難料的關卡,是他必須經歷的。在這之前,她能做的只有讓他盡量保有健康的身體。
這水雖然危險,總還能填飽肚子,還能在這寒冷的天氣裏帶給孩子一絲溫暖。
“啪”,水開的瞬間,老太太便伸手關掉了瓦斯爐,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拿起了筷子,挑起一筷子面,又抖下去一些才將面盛到碗裏,嘴裏發出的聲音機械又沙啞:“軒軒,快過來吃飯。”
女人幫穿得太多不方便彎腰的小男孩穿好鞋,帶着他到飯桌邊坐下。老太太已經將面盛好了,小男孩軒軒的面前是半碗面,老太太面前的是一碗,而女人面前的只有一碗湯和一點點碎掉的撈不起來的面渣。
女人早已習以為常,囑咐男孩小心燙,便端起面前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湯,熱燙的湯熨帖着她的胃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春寒料峭,這四個字用來形容現在的天氣再適合不過,不過今天的陽光倒是很好,照射在積雪上反射出點點銀光,美不勝收。只是這樣的美景卻不能長久的欣賞,會對眼睛造成傷害。
伴着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兩道修長的身影並肩而行。他們穿着款式相似、設計簡潔的黑色羽絨服,同樣戴着黑色的毛線帽,黑色的墨鏡,還有黑色的長皮靴。
雖然這身打扮在白色的雪地上顯得尤為突出,但是黑色是末世人們着裝最尋常選擇的顏色。可不知怎的,這兩個人卻能讓人一眼看出不同來。若問到底哪裏不同,卻是說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