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無處可相依
顧梨害怕他消失，害怕再也看不見他，便強忍着疼痛不敢眨眼。
然而，他最後還是不見了，潔白的衣衫與那片白光融為一體，浮冰碎雪般的容顏融化、消散，了無蹤影。
顧梨死死地盯着那片白光，雙手合成擁抱的姿勢，似乎想要抱住那團光。因為那片光里，有他。
讓她抱住，抱住他，再抱一下好不好？
她還有許多話沒來得及和他說，她想告訴他，是她錯怪了他，他並不是她口中的那種涼薄無情之人。
她想告訴他，她也後悔了，後悔自己在過往的偏見和執念里故步自封，沒有早點看清他的心意，沒能早點和他在一起。
她還想告訴他：
我愛你，縱使被你騙了千百次，我還是愛你啊！
如今，這些話，讓她去哪裏說？那個人，讓她去哪裏找？
隨着晏清的徹底消失，那片白光逐漸收攏，最後化為鍾離玉手中的一隻玉瓶。
顧梨的目光仍未移開，也沒眨動。她此刻恢復了些許力氣，便站了起來，向著鍾離玉手中的玉瓶走去，目光堅定如磐石。
她會等着他，一直等下去。哪怕再等三百年、三千年，哪怕她死，都會等下去。
然而，正當她的手即將要觸碰到玉瓶的時候，那隻玉瓶卻倏然裂開，碎掉，化為齏粉，被風吹去。
她慌忙伸手去抓，想要抓住最後一點念想。
然而，什麼都沒有，她抓住的，只有虛無的空氣。
“我已將離思瓶毀掉，他死了。”鍾離玉淡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如同一塊千斤重的玄冰，轟然砸入了她的心。
死了？再也回不來了？連最後一絲念想都不留給她？
顧梨空空的眼神看着他，從她的眼睛裏，除了空洞和虛無，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蕭問冷冷的目光掃了她一眼，越過她，決然而去。
顧梨仍然在看著鐘離玉，鍾離玉本以為她會質問他，會責罵他，會找他報仇，然而，她並沒有。
她什麼都沒做，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他。
在失去意識之前，顧梨似乎聽到鍾離玉和她說了一句話。
他說：我帶你回去。
然而，她並沒聽到。
……
馬車一路疾行，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
也不知道幾日後，顧梨被送回了長寧。
鍾離玉看着她下了車，便離開了。這一路上，他們兩人一個字都沒說過。
顧梨摸摸索索地往前走，才走了很小一段路，就摔了好幾次。有好心的路人見她可憐，往她手裏塞了一根竹竿。
她那日醒來以後，眼睛便開始刺痛、流血。鍾離玉見她被離思瓶所發出的光灼傷了眼睛，給她敷了葯治療了，但依然沒能改變她的眼睛看不見了的事實。
顧梨本來沒想回長寧，但她心裏卻還有一件事放不下。她還要回來，再回來看看。
手中的竹竿篤篤地敲着地面，但她以前從來都沒體驗過瞎子的生活，即便拿着竹竿探路，她還是又摔了。
“姑娘，趕快起來。”有位好心的路人過來將她扶起，聽聲音，應該是一位和善的大嫂。
“來，坐下歇歇吧，瞧你，都走出一頭汗了。”
顧梨被扶到了一塊石頭上坐下。
她看不見眼前之人，但還是說了一聲：“謝謝。”
大嫂笑着說不用，也坐在了石頭上歇腳。
片刻后，又有人過來了，應該是這位大嫂認識的人，大嫂和她熱情地打了招呼。
新來的婦人也坐了下來，瞅了顧梨兩眼，說道：“這姑娘眼睛看不見啊，真可憐。”
大嫂嘆了口氣，回道：“是啊。”
那新來的婦人又道：“這世上的可憐人咋就那麼多呢？前幾日沈家那還沒過門的媳婦，也是真的可憐，上山采個葯，就被人給殺了。”
聽聞此言，顧梨霎時心一顫。
“可不是呢？”大嫂附和，“本來都定下了，只等沈秀才考完了秋試就成親，誰成想，人沒了。那姑娘也是真的可惜，模樣俊俏，人也好，這還沒過門呢，就對婆婆孝順，又懂醫術，正好能照顧婆婆的病。她死後，沈家老婆子可是哭了好幾日。”
“大嫂，你們說的那位姑娘，叫金枝？”顧梨打斷了她們，急促的聲音問道。
那大嫂回道：“那我們可就不知道了。”
“她平時會在春回堂里做事？”顧梨又問。
大嫂想了想，這次應和道：“對，就是在春回堂，聽說是那位女神醫的幫手，姑娘你認識她？”
顧梨沒再回話，怔了片刻后，起身離開。
竹竿敲地的篤篤聲再次響起，身後跟來那位大嫂的叮囑：“姑娘，你小心着點。”
顧梨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對這世界所有的觸感，全都來源於手中的這根盲杖。
她回來，就是為了金枝。卻沒想到，她還是死了。
晏清不在了，金枝也不在了，她所有的牽挂都沒了。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值得她留下的？
心很痛，雙眼更痛。但這一雙瞎了的眼睛，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竹竿探路的篤篤聲漸行漸遠，她單薄孤凄的身影，也逐漸消失在了春日午後，那片明媚的陽光里。
管他熙熙攘攘人間事，你方唱罷我登場，這些，和她都不再有關係。
……
轉眼兩年已逝，淅淅瀝瀝的春雨一連下了好幾場，今日好不容易天放晴了。
相嫻在鋪子裏看賬，聽着管事在一旁說道：“這批藥材有上千斤，近來天氣又不好，要是淋了雨，再發了霉，那咱們的損失可就大了。”
相嫻專心致志地看賬，並沒有立即回話，而是過了會兒，等她合上了賬本，這才回道：“我知道了，我會親自去一趟蘭陵。”
從蘭陵購入的這批藥材價值不菲，且數量龐大，必得小心對待。而且，相嫻心中還有其他的盤算。
蘭陵出產良參，其中以紅參為最佳，她打算這次前去，順便看一下能不能打通紅參這門買賣。
自從兩年前高昌國一統天下以後，沒有了地域和國別限制，生意也好做了許多。這兩年來，相家的生意迅速發展，足跡遍佈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