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五章
負責莊子的管家在舒家做工三十多年,如今只住着舒媛一個主人家,管家留心照料之餘,礙於男女之別,鮮少露面打擾,大部分內務都由內院的婆子、灶上的阿婆照看,更何況舒媛身邊有自己的小丫鬟可以跑腿。
舒媛早琢磨清了這些內婦的作息規律,不想被人遇到的時候,便走不會遇到人的路。她悄無聲息的穿過抄手游廊,夏夜炎炎,身上輕薄的紗裙,飄逸如綻放的花朵。
豐恆原本走在後面,這時,一個快步,轉到前面,背過身來,面對舒媛,倒着走。
七月又名蘭月,游廊外種了各色花卉,其中就有早放的蘭花,夜風滿滿,花香隨風,點綴在蟲鳴與月光之間。
「生氣了呀?」
游廊婉轉,階梯起伏,他卻半點不曾撞到廊柱或被階梯絆倒,注視着她的神情。
舒媛板臉不說話。
等過了游廊,再轉過一個小花園。
她推開一扇門,道:「給你將就一晚。」
豐恆靠上旁側門扉,無奈的看着她:「看來是真生氣了。」
舒媛道:「不住拉到!」
看也不看他,抬手關門,可那門最終沒能關上,被豐恆抬手攔住了。
「我住。」
舒媛鼻子裏「哼」了一聲,圓亮的眼睛,像盛着湖光,往他看去。
月光下,豐恆收了玩笑,語氣淡而認真:「以後也絕不為了吃飯,隨便決定露宿。」
這還差不多。
她緩了臉色:「這裏是哥哥的書房,沒有床,只有竹榻。」避開他的手,推開另一扇門走進去,她解釋給他聽:「不能點燈,會被巡夜的發現有人。不過這房間臨水,到晚上月光特別好,應該不點燈也足夠視物。」
她熟門熟路的走進去,徑直到窗邊,打開窗戶。
月光直照進來,果然極為明亮。臨水的地方多蚊蟲,舒媛將紗簾放下。那紗淡白色,孔密而清透,蒙在窗上,半點不曾減弱月光。
窗旁一張棋盤,擺在月光最亮,夜風最大的地方。看來,以前兄妹倆常背着大人到這裏,藉著月光下棋。
另一邊的圓桌上,有一套小巧的木工用具和做到一半的盒子。豐恆走過去,看到盒子下壓着的圖紙——是一隻機關盒。
「那是哥哥以前玩的,」舒媛見他看那套東西,道,「他不在,由我接着做。」
難怪盒子上面鮮明有兩種不同的痕迹。
豐恆嘆道:「舒家探花郎的涉獵到是甚廣。」
「那當然了。」舒媛與有榮焉。
他往她看去,忽然道:「剛發現你的紗布撤了。」
舒媛摸了摸頭:「早上洗頭的時候,小丫鬟說傷口已經完全結痂了,就沒再裹着,這樣可能好的更快些。」
其實,剛見面就應該發現的,只是那時候第一次見她扎了頭髮,換了模樣,驚艷的他一時沒說出口。
「傷口才剛好一些,往後還是多休息,別辛苦自己。」他輕輕的說,很快又將這個話題帶過去,「不知道涉獵甚廣探花郎都看些什麼書。」
豐恆目光從圖紙往書柜上轉去,也許是別院的緣故,及目處多是風俗雜談,野記話本,還有……月光很好,他也目力極佳,但抵不過書脊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豐恆往後面的書櫃走去。
舒媛不知想到什麼,忽然一愣,道:「等一下!」
她跑過去,在豐恆之前,攔在最後一個書櫃前面,擋住上面的書,道:「不要看這裏的書!」
豐恆意外,停下腳步,玩味的看着她:「什麼書讓你護成這樣?」
舒媛被問的一愣,道:「武功秘籍!」
「哦?那我習武,就更想看看探花郎學什麼武藝了,以後到了京城一見,還能一起切磋切磋。」
豐恆又往前走。
舒媛急了:「不行,不許靠近這裏!你再過來,我就要生氣了!」
從沒見她如此着急過,以往的舒媛就是被屏風砸破了腦袋,還有閑情開玩笑。
豐恆作罷:「好,我不過去。」
見他真的不再靠近,她趕緊背過身去,如今比小時候高了,不需要墊凳子,舒媛踮起腳尖把最高處的幾本往裏面塞。
「啪——」的聲響,直接把其中幾本書拍到了書架後面。舒媛鬆了口氣,那緊張又護犢子的樣子,說不出的可愛。
豐恆目光柔和。
舒媛回身,不忘告誡一句他:「不可以偷拿出來,不可以看!」
他笑着說:「好,我絕對不碰那邊。」
她得了他的許諾,終於徹底放心。
竹榻在書架另一邊。
舒媛到旁邊柜子裏抱出一塊薄毯,走到榻旁。
「天熱,睡榻上應該沒事,不過後半夜涼,還是要記得蓋一下。」她背過身,幫他把薄毯展開,方便使用。
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女孩,但真到被她賢惠眷顧的一刻,心裏的柔軟滿的兜都兜不住。
豐恆靜默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