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長安餘暉-6:難捨之痛
維耶緹娜沒有跟翁銳走,而是和阿努烏一起留在了峟仙醫館,這讓翁銳感到一下子卸掉了一個大包袱,輕鬆不少,而朱山卻是樂得合不上嘴。
這一陣子,朱山已經不滿足於坐在輪椅上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綁好妹妹朱玉給他特意定做的兩隻假腳,穿上衣服和鞋子,幾乎看不出和真的有什麼差別,只是他還在維耶緹娜和阿努烏的幫助下學着適應,但有了他的武功底子,這種適應就變得很快。
當翁銳和莫珺走出峟仙醫館跟眾人道別時,朱山特意綁好假腳出來送行,還特意快走幾步向翁銳顯示,他現在可以像個好人一樣,但一不小心踩到一顆石子一滑,整個身子便立刻失去平衡。
翁銳看着沒動,本想看着這傢伙狠狠的摔上一跤出出醜,殺殺他的風頭,但維耶緹娜和阿努烏卻雙雙縱身搶出,從兩面扶住了他,這傢伙就笑得更得意了,翁銳無奈的搖搖頭,笑着遠遠指了指他,然後和莫珺兩人就上馬疾馳而去。
翁銳這個時候要回去的是長安,師兄衛青那裏他一定得去一趟,雖說西域之行主要是為山子的事,但霍去病的死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否則就不會讓八爺如此憤怒,最後連命都留在了那裏,怎麼說這都得跟師兄交代一下,何況師兄還在等着他說說西域各國的情況呢。
對於莫珺,一提去衛青那裏就特別興奮,去西域之前她在大將軍府住了不小一段時間,大司馬、大將軍夫人秦無雙對她就像親姐妹,自己大着個肚子還要照顧她,讓她感覺到有這麼個姐姐真好。
算算日子,秦無雙這個時候應該生了,不管生男生女,對大將軍府上都是喜事,細心的莫珺早早在西域各地就買好了禮物,一件極具西域特色的花式披風,一頂毛皮裝飾的小帽子,一副極為精巧的女人用麂皮手套,數樣精奇的西域珠寶,所有這些,都是她為秦無雙和新生的小寶寶準備的,也都是她自己特別喜歡的。
除了秦無雙和剛出生的孩子,他們也沒忘了衛青和他的三個兒子衛伉、衛不疑和衛登,一柄鑲嵌着各色寶石的短彎刀是給衛青的,其他都是男孩子喜歡的各色東西,雖然不多,但都極為稀罕,中土難得一見。
西域之行的結果還算圓滿,這兩人可是心心念念去給衛青和秦無雙賀喜的,但到了大將軍府前,翁銳卻突生一種異樣的感覺,往日還算熱鬧的門前一片冷清,連門口站着的幾個護衛都有點沒精打採的樣子,似乎情緒也不高。
莫非大將軍府里出了什麼事?翁銳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這裏出事就一定不會是小事,趕緊上前幾步就要詢問,就見大將軍府管家從裏面走了出來,一見翁銳,趕緊上來行禮致意。
“翁院主,莫姑娘,你們從西域回來了?”管家道。
“老管家,衛師兄可好?”這是翁銳最為關心的事情。
“大將軍還好,他正在前廳坐着呢,我這就去通報。”老管家說著就要進去。
“不用了,老管家,”一聽衛青沒事,翁銳頓時心寬不少,他不想麻煩衛青出來迎接,連忙阻止道,“您直接帶我進去就行。”
“翁院主、莫姑娘請。”管家道。
“老管家,秦姐姐怎麼樣了?她生了沒有?”莫珺道,她在大將軍府住過一點時間,和老管家也很熟。
“唉!”老管家深深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二位先進去再說吧。”
老管家的神情和他對莫珺的回答,讓翁銳的心又揪了起來,看來還是出事了,連忙跟着老管家往裏走,到了前廳外,翁銳就朗聲道:“師兄,我回來了。”
話說著,人已他進了廳門,衛青剛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往前緊走兩步,站立行禮:“翁師弟回來了,一路辛苦。”
“師兄,怎麼就你一個人?”翁銳看看一臉憔悴的衛青,又看看空蕩蕩的前廳,裏面連一個仆佣都沒有,這已經是極不正常的狀態了。
“唉,師弟你先坐吧,”衛青也是一聲嘆息,“我是想一個人靜靜。”
“衛大哥好,”莫珺可沒有翁銳這麼敏感,她從馬上抱下一隻包裹,興沖沖的隨後進來道,“我秦姐姐呢?”
衛青強烈抑制着自己的情緒,指了指位置讓翁銳坐下,自己也回到剛才的位置坐下,順了好幾口氣,也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兩個字:“沒了!”
“什麼沒了?”翁銳忽然感覺頭腦中一陣炸響,他先想到的是孩子沒了,但他們已經有三個兒子,就算沒了也不至於這樣,那就是……,翁銳簡直不敢往下去想。
“秦姐姐沒了!”衛青說完這句話,這位在疆場叱吒風雲,斬獲敵軍頭顱無數的錚錚漢子,這時候卻將臉埋進兩手之間,默默悲泣。
“哐!”
莫珺手裏的包裹一下子掉在地上,整個人也愣愣地站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來,還是老管家過來,將她扶到一邊坐下,又撿起掉落的東西放在一旁,招呼人奉好茶水,然後又帶着人退了出去,他知道,這個時候大將軍不願看到他們任何人在這裏。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他們誰都沒有說話,終於,莫珺再也忍不住了,失聲痛哭道:“衛大哥,秦姐姐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就沒了呢?”
“唉,”衛青拭着臉上的淚痕嘆了口氣,“在半月前生老四的時候難產,大人小孩都沒有保住。”
“這……”驚愕中的翁銳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秦姐姐,嗚嗚……”莫珺已經完全抑制不住,放聲痛哭。
過了許久,莫珺的哭聲漸歇,翁銳才輕聲道:“師兄,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天道輪迴,秦師姐此去,也算是回歸她的本源,對她所有的苦痛都已經過去,你好好的,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
“這個我知道,可我就是不舍啊!”
衛青仰天長舒一口氣道:“我就是一個貧賤出身的家奴,雖有陛下的提攜,但也是有了秦姐姐的陪伴我才走到了今天,這個時候她將我一個人扔下,讓我這以後怎麼辦?”
衛青的話說得情深意重,讓翁銳也是感慨萬千:“師兄,秦姐姐走了,你還有我們,還有三個侄兒,還有衛家一大家子人,還有陛下,這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對,對,還有很多人,”衛青的話既像剛想通這件事,又像是意味深長,“活着,活着,好好的活着……”
看到衛青這樣,已經止住哭泣的莫珺忍不住又哭出聲來,連翁銳也感悲傷而又無奈。
“好啦,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不說他了,”衛青顯然努力排解着這件事對他造成的困擾,“你們這回西域一去數月,事情還算順利?”
“還算順利吧,”翁銳道,“山子沒有被擄到樓蘭,他還活着,我們已經見過他了,這回只是接回了山子的兒子朱旭,但八爺和天工前輩卻和迦南一起留在了大漠之中。”
在這種氣氛中翁銳沒有心情去講故事,就用最短的話將所有的結果都說了出來。
“天工前輩真的沒死?他們三人同歸於盡?”衛青驚道。
“是啊,他們三人似乎還意猶未盡,”翁銳道,“是迦南臨終要求他們留在那裏,要在那邊去繼續算他們的賬呢。”
“人死還能有什麼賬?”衛青道,“看來這三位老人在這個時候都想通了,生生死死糾纏一生,到頭來也不過化成一把沙土,這大地才是所有人的歸處。”
“這個迦南給大漢惹了那麼多事,這裏面還搭上去病的性命,你不恨他?”翁銳道。
“他為禍大漢,我可以殺了他,但我卻恨不起他,”衛青道,“這世上人人有需求,個個有利益,但誰對誰錯卻不容易說清,我現在只是個大漢的將軍。”
“看來師兄的境界又提升了不少,可喜可賀呀。”翁銳道。
“我這算不了什麼,”衛青道,“你們這回要在長安多住幾日,西域之行一定有不少趣聞和感受,都要說給我聽聽。”
“那當然,只要師兄願意聽。”在這個時候,翁銳把不得給衛青有一個聊天排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