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長安餘暉-2:歷難
峟仙醫館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對茅伯來說忙是忙了點,但安排不是什麼難事,因為這裏的房子足夠多,也不知道朱山建的時候想住多少人,反正是現在這些人就算一人一個小院子也是分得過來。
朱旭歸來,山子無恙,這天成了峟仙醫館近些日子最熱鬧的一天,不光人多,動靜也大,後面的宴客大廳已經打開,茅伯吩咐下去,前面醫館暫停營業,所有的人都到後面去幫忙,準備晚宴,這樣的規模自從這座府邸建起來也沒有過。
翁銳這些從西域歸來的人,可等不到晚宴的時候再問,朱山讓他們牽挂了這麼久,他身上的諸多疑問誰都想馬上解開。
在峟仙醫館最大的會客廳里,朱山、朱玉和鍾鉉陪着翁銳、孫庸、陰石和呂信等人坐下,莫珺帶着三位西域美女也是好奇的簇擁在一旁,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朱山。
“你們這些人能不能放過我呀,呵呵,”朱山賴着臉笑道,“你看我這兩隻腳都沒了……”
“不行,”翁銳斷然道,“我們為你擔心了這麼長時間,你得給我們補償,快說。”
“對,快說!”孫庸也附和道。
“好,好,我說,”朱山顯得非常無奈,微微搖着頭道,“說起來這沙康可真夠狠的……”
當初玄青門荊州總壇被沙康帶人突襲,怎奈這一夥生意人一點防備都沒有,對方啥都沒說進來就動手,誰擋誰死,讓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儘管朱山和其屬下君桃等人以死相拼,但其武功修為放眼江湖恐怕也就是個二流水平,在這場殘酷、血腥的襲擊中,死傷慘重,尤其令人痛心的還有朱山的夫人奚珠和女兒也當場被殺,自己也被強行擄走。
這些年不管是生意場或者江湖,玄青門都算是順風順水,因為其和翁銳等人的關係,就算是在江湖有時有些爭執,別人也是就事論事,不會把路走絕,以武力解決爭端的情況極少,更不要說出現傷亡情況了。
當天晚上出手不久就被對方的高手摁住的朱山,看見妻女被殺,其慘痛可想而知,悲憤欲絕的朱山竭力掙脫,黑暗中連續重傷對方兩人,但被飄身而上的沙康重重一掌砍在了後腦,頓時就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感覺藏身在一處山洞之中,朱山不但被困得結結實實,嘴裏塞了一團麻布,周圍還有五六個人看着。
這時候的朱山只有一個心思,不管怎麼著,得先逃出去再說,他慢慢活動者腿腳,趁看守的人不注意,縱身而起,看守之人見狀蜂擁而上,但朱山的這條腿可不是白給的,八爺當年傳他三劍、三拳、三腿,這個時候可就派上了用場。
可能是對方小看了朱山,留守的幾個人功夫也是一般,沒有幾個回合就被他踢翻在地,當他就要快速衝出洞口的時候,被迎面而來的沙康手下的一位衛使攔住,單憑兩條腿,被捆住雙手的朱山顯然不是對手,沒有幾招就再次被擒,這回連他的腿都被捆了起來。
但這些人似乎還有自己的事情,抓住了朱山,卻對他不聞不問,只是經常捆着身子矇著眼睛堵着嘴不停的換地方,過了幾天朱山終於想通了這件事。
這肯定是和西域的承天教有關,否則怎麼會一下子有這麼多西域人,還有什麼聖使、衛使的,這樣看來,他們這次只是為了抓他,倒沒有想把他怎麼樣,或者說他們還在等待着某個機會。
這個時候朱山就有點後悔,既只是為了他自己,如果對方不那麼殘忍,跟他講明情況,說不定他自己就願意跟他們走,犯不着搭上妻女和那麼多屬下的性命。
在好幾次吃飯的時候,朱山都質問過他們,不光那些西域人不理他,就連裏面幾位中土人士也不和他說話,就算他再生氣,不吃飯,也都沒有用。
既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溝通沒用,朱山也只能動用自己的小心思,現在每天除了吃飯和解手的功夫他們會將他解開一陣子,其他時候手腳都要捆上,使得他的手腳已經出現嚴重的瘀傷,要這樣下去,他這手腳恐怕廢了也說不定。
朱山非常明白這個時候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裝病,本身已經被斷斷續續捆了好多天,天天渾身不自在,隨便裝裝都很像。
看着朱山的精神氣色一天不如一天,吃的也越來越少,身體也越來越瘦弱,最後連解手都要有人扶着,對方似乎有些擔心,對他的控制也慢慢放鬆,在房間或者山洞休息睡覺的時候就點住他的穴道,鬆開他的手腳,只在坐車挪動的時候才將他綁上。
再往後來,朱山就不是裝了,他的身體真的越來越虛弱,還時不時的發著燒,整個人幾乎每天都是躺着,連動都不想動。
看來這些人卻實是不想讓他死,不知從哪裏弄來些草藥,就算朱山不願喝也要硬灌給他喝,連飯也要強迫着他多吃。
雖然因為病痛連日迷糊,朱山也是想明白了承天教的人抓他,肯定是與翁銳有關,甚至可能還會牽扯到他妹妹朱玉,這個時候他確實想到了一死了之,可是他卻不甘心,這輩子從小受苦,那麼多沒吃沒喝的日子他都和妹妹熬了過來,就算是珠兒和女兒沒了,他還有旭兒,他捨不得。
雖確實病得不輕,但朱山的意志力並沒有垮掉,只是表現得更加不堪一些,整個人逐漸變得木木的,不吵也不鬧,你讓吃藥就吃藥,你讓吃飯就吃飯,並且吃了就睡,就算是旁邊沒有人看着,他也一樣幾乎是一動不動。
朱山的努力終於有了成效,承天教的人覺得他快不行了,對他的警惕性在慢慢的降低,連每天晚上的捆綁也不再那麼認真,因為怕綁得太緊又給他弄出什麼病來,而朱山依然是一副不死不活,你愛怎麼就怎麼的樣子。
而在隨後幾天裏,他們依然是不停的換地方,但每天看着他,並把它裝上車不斷走路的人卻一直都沒有換,說明對方的人在分頭行動,而這邊最多也就四五個人,朱山覺得他不能再等了。
這一天又是住了一個山區的人家,吃飯和上茅房的時候,朱山用無神的眼神悄悄瞄了瞄周圍的環境,到了午夜過後,看守的人禁不住連日勞累都睡熟了,朱山終於悄悄弄開了手上的繩子,再輕輕的將腳上的繩子也解掉,一點點地站到地上,生怕弄出一絲聲響,最後連鞋都沒穿,慢慢挪出了關他的屋子。
這時候的朱山,別說是動手殺了這幾個人,就是他站着,也感覺兩隻腳都不是自己的,他強忍着鑽心的疼痛和麻木,一步步離開了這個山裏的人家。
憑他現在這個樣子,走肯定是走不遠,只有藏下再說了,好在山裏的溝溝坎坎草叢樹林很多,從小當叫花子搶食被追躲藏慣了的朱山,知道那些地方地方最不顯眼,就在幾百步外找了一處他認為較為妥當的地方,不是他不想走更遠,是因為他實在走不動了,而那些人隨時都可能發現並追出來找他。
果不其然,就在他儘可能地弄掉自己走過的痕迹,將藏身之處偽裝好之後不久,他就聽見農舍那邊已經傳來了動靜,數個人衝出屋子,一聲吆喝朝不同的方向追去,其中就有人從離他不遠的地方走過。
現在才是最危險的時候,一處不高的岩下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開口岩洞,往下的一個石窪正好可以讓不很高大的朱山蜷縮進去,前面有幾棵小樹和齊膝深的雜草遮擋,身上再灑落一些枯葉荒草,明眼人遠遠就可以看清這裏根本就不可能藏住一個人。
就是在這個地方,朱山一直從天黑躲到天亮,天亮后這些人尋找得更是瘋狂,幾次都走到了離他很近的地方,但只是朝這邊看了看就走開了,到了後半天就再也沒人來了。
但這個時候朱山依舊沒敢動窩,一直等到再次天黑,聽着沒有一點動靜,他這才慢慢出來,找到一根樹枝當拐杖,極為艱難的順着山溝旁的一條小路向前走去。
這一夜,朱山一點都沒敢休息,他知道只要躺下,他可能就會死在這裏,所以只在沿途的兩條小溪喝了點水,稍微休息一會就硬撐着繼續趕路,兩隻腳都已經磨破,就算他用雜草樹葉包紮,也只有一些麻木的感覺,並不很痛。
終於在第二天中午時分,他看到了一戶山裡人家,這一晚上和這半天,他估摸着已經走出了十幾里路,他已經又累又餓,頭昏眼花,他必須吃點東西。
好在山裏人很是樸實,看見他的樣子趕緊將他弄到屋裏,給他弄了些吃的,但朱山依然不敢說出他的身份,他不知道附近還有沒有承天教的人,只說是來這裏找朋友迷了路,要在他們家休息幾天,並一定會給很多錢感謝他們。
這是一家姓龐的獵戶,父親叫龐石,兒子叫龐東,可能在山裏也見得多了,對他說的給不給錢的事也不在乎,山裡人沒啥好吃的,但多養活一個人還是沒有問題的,還弄了些草藥搗爛了給他敷傷。
但一連數日天下來,朱山的傷勢不但沒有好轉,還越來越嚴重了,腳上不但開始潰爛化膿,還出現了臭味,他自己的的精神也是越來越不好。
通過這些天的交談,朱山知道這已經到了巴中地區,離李豫的九重門只有幾百里山路,他開始怕自己給九重門帶來災禍,暫時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這裏,就想等自己好點再說,但現在看來,他只有這一條路了。
朱山將他身上唯一的一件信物,一塊貼身佩帶的玉豬龍,交給這家獵戶的兒子龐東,要他前往九重門交給門主李豫,他一定會得到一大筆賞賜。
獵戶龐石父子很是善良,說他們不要錢都沒關係,只要能幫他找到家人就行,就這樣,龐東馬上出發,第四天就將李豫等人帶到了家裏。
李豫最近因為玄青門被襲也是弄得焦頭爛額,朱山不在,很多事情還要他去做決定,他也是剛剛回到九重門,一聽到朱山有消息,還病得很重,馬不停蹄連夜趕了過來。
朱山見到李豫後人已經虛脫,只對他說了一句話“趕快將我送到玉兒那裏”就暈了過去,可能在他的意識中,他現在這個樣子只有神醫妹妹朱玉才能救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