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雲散

第22章:雲散

難道卓大人早在工部尚書吳唯正遇害前,就預料到了會是七國公這樣的人才是幕後真兇,而從遠在黎州的神捕司提調了劉雙?

楚青青不由得脊背發涼,如果是這樣,那麼一旦劉雙被發覺,那麼,為了撇清宸王殿下對神捕司的責難,卓大人會作出什麼決定?是承擔罪責,保住劉雙,還是以立功心切,未曾稟報為由而推卸責任,笨蛋是不是會成為……棄子?

劉雙突然想起溫老頭臨幸前對他說過的話,心裏一寒。

這王都里的每一個人的心機城府,都遠遠不是黎州小司能夠比的。

卓正功為何要調用自己?到底是棋子還是棄子?

刑部李瞬民,為何要搶在神捕司之前,將燙手的山芋攬在自己手中,偏要去保護公孫逸?

看着唯唯諾諾的公孫逸,卻有着看破人心的演技,誆騙刑部和神捕司又是為何?

方君悅看起來步步跟隨卓正功的腳步,未曾做過額外的事情,可是他能受宸王器重,會是如此簡單的一個人嗎?

大掌柜所說的故人,又是哪一位?而那位故人,為何要託付這天下的第一美人關照自己?

沈朔剛一回司,為何卓正功就拋下王都的亂局,奮不顧身的親赴胥州?

瞻星監的天官大人,為何要為神捕司占星?又為何要讓自己看到那麼寂寞的場景?

這一切都來的太過不同尋常,讓他迷惑難解,如果說還僅有的一點光芒,就是眼前這個人了吧。

就像雨夜裏也不會暗淡的長明星北垠,在鋪天蓋地黑暗中,那一抹永不退色的光,指引着迷途的人們以方向。

劉雙沒有來由的靠近她,相信她。

就像撲火的飛蛾。

從那個危機四伏的夜晚建立的新任,楚青青知道面前這個單薄的笨蛋在想什麼,她自小在官場長大,那些拋妻棄子的傢伙她都見過不少,能夠在王都這個大染缸里適應,也是拜了父親所賜。但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油嘴滑舌的笨蛋,生長在洛城破廟,在承隱寺長大,即使他天生聰慧機敏,可是如何能坦然接受這些改變不了的東西呢。

“你,害怕么。”楚青青伸出手,按在劉雙緊緊攥着的拳頭上。她能感覺到他的拳頭在微微顫抖。

感覺到同僚溫柔的手掌,舒適的溫度從柔軟的掌心傳來,劉雙定了定,恍惚間好像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影子,那麼嬌柔而堅定。

劉雙搖了搖頭。

此來王都,他真正想要知道的事只有一件。

為了那件事,付出再多都值得。

在此之前,他絕對不會退縮。

“我們回去吧。”楚青青稍稍用力,精巧的少女玉手無法覆蓋同僚的拳頭,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給與這個笨蛋依靠的力量。

…………

神捕司明正廳。

早朝回來的方君悅聽聞楚青青和劉雙去到禮部的消息,心裏焦慮萬分。

想要查閱帝都恩賞的來龍去脈,絕不是核查普通的案卷,沒有卓大人的親許,冒然行使這樣的越權之事,該如何收場?

“周先生,為何沒有阻攔青青?”方君悅有些急躁,語氣有些嗔責,不知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有沒有犯下什麼更為嚴重的過失。

“三公子。”周會垂首,頓了頓,聲音堅定的說道:“卓司典臨行前曾與屬下說,這件事,或許只有那兩個人能做到。”

聽到這樣的話,方君悅頹然坐下,炯炯有神的雙眼突然迷離,他看着周會,端起早已冷掉的茶杯,茶水平穩如鏡,倒影着他依然不減歲月的英俊臉頰,只是那張尚未被時間腐蝕的臉上,有了不一樣的東西。

那種東西,叫顧慮。

十年前,他來到神捕司的時候,也是劉雙那般年紀,懵懂無知,仗着一腔熱血,把所謂的畏懼拋在腦後,一顆赤子之心鮮活而生動,哪裏害怕什麼得罪權貴,大宸律例在上,那個秉公無私的鐵面尚書卓正功在旁,何人觸犯律法,何人行兇害命,管他是誰,拿下就是了。

十年的時候彈指一揮間,沒想到,自己會被卓大人和二姐賞識,提拔做了七神捕,更沒想到,宸王湦也頗為信賴自己,整個神捕司里,卓大人和二姐是最有威望的,可是二姐也最無意於權勢,就算宸王任命了二姐,二姐也不會接受,更何況,二姐和卓大人,那他也看不明白的千絲萬縷的關係,所以旁人都說,卓司典卸任后,神捕司未來的掌舵人,就只能是他方君悅了。

是因為這個么?原本的那一顆稜角分明的心,終究還是被層層磨滅,變得像今天這樣珠圓玉潤,即使猜得到兇犯大概會是何等人物,也不敢冒然調查,生怕攬了罪責,在以後的某一天,會被那些大人揪住尾巴,從如今的位置上拉下,落入萬丈深淵。

如果二姐在的話,就好了。以二姐那樣嫉惡如仇脾氣,一定不會像自己這樣猶豫不決。

就像喜歡青青一樣,卓大人也是那麼讚許二姐,雖然他嘴上總是說二姐的性格太過扎手,但是又總是替二姐料理來自朝臣的攻擊。

她們就像黑夜裏的星辰,讓人覺得光明永存。

雖然卓大人也說過,神捕司需要她們那樣的人,但是卻也不能缺少自己這樣的人。

方君悅有時候會想,其實卓大人也是一個那樣的傢伙,但是為了神捕司,為了朝堂,為了大宸,他只能隱藏起自己的鋒芒,做一個看起來油滑的尚書,為真正有用的她們遮風擋雨。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卓大人也在培養自己這樣的人,雖然被時間打磨成了束手束腳的大臣,但是內心裏依舊留存着一顆赤子之心。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成為神捕司未來的司典。

“好,即然如此,就讓我也幫幫他們吧。”方君悅聲音忽然響亮起來。

漫長的沉默過後,聽到方君悅說話的周會抬頭,看見三公子原本陰雲沉積的臉上,猶如盛夏的繁花一般盛開,露出明媚的笑容。

那發自心底的笑靨,似乎有什麼東西重新生根發芽,茁壯生長。

“看看時間,他們兩個也該回來了吧。”方君悅將手中的冷茶一飲而盡,計算着神捕司往返禮部的時間。

…………

楚青青勒馬,一步踏上神捕司的高台,劉雙也一躍而下,兩人都是頗有武學造詣的好手,加之根基沉穩,身形巋然不動。

眼色很好的小吏牽了駿馬下去,到後院的馬房餵食。

“三公子不會責怪我們吧!”劉雙有點擔心。

“當然會!”楚青青圓目睜大,笑嘻嘻的看着同僚。

“那……”劉雙眨眨眼,摸不着頭腦。

“所以才沒有事先告訴三哥啊!”楚青青洋溢着少女特有的青春的嬌笑,似乎想給劉雙一些力量。

…………

“回來了。”看着雀躍着就回到司里的楚青青,和像小弟一樣跟着大姐頭的劉雙,方君悅意外的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反而親手斟了兩杯茶,推到了他們的面前。

“恩,三哥。”楚青青微微有些詫異,聲音都有些延長,按理說以三哥老練沉穩的性格,除非不知道他們擅自去了禮部,不然怎麼會如此溫柔給自己看茶。

但是那怎麼可能,神捕司里大小事務,都是卓司典和三哥操辦的,這樣的大事,三哥不可能不知道啊。

“三公子。”劉雙頷首,他沒有楚青青那麼熟絡,恭敬施禮。

“喝茶喝茶。”方君悅依然笑吟吟的看着兩個年輕的後輩,眼神里都充滿了歡喜的色彩。

“三哥,你……怎麼了?”到底還是楚青青沉不住氣,看着有些奇奇怪怪的三哥,心裏有點發毛,莫不是中了什麼咒術?

術法中有一門獨闢蹊徑的法門,被稱為咒術,被下咒的人往往就是性情大變,被施咒的人控制,但是三哥也算頂尖好手,能給三哥下咒的人,也沒有幾個。

“中了咒?”楚青青眉頭緊鎖,雙手搭在方君悅的肩胛,用力捏了下去。

“疼!”方君悅並沒有使力,任由武學造詣在自己之下的年輕姑娘發力,被按住肩胛大穴而全然不在意。

劉雙看着楚青青鎖住了三公子的要害,修習武學之人,若是被敵人控住了肩胛,那可非同小可,脈門受制,就算是遠比對方強大,也是要輸於人手。

而此刻,方君悅居然任由別人制住,毫無反抗的意思,如果不是完全信任,是不可能如此坦然的。

聽到那一聲‘疼’的楚青青豁然鬆開了手,鎖着的眉頭舒展開了,中了咒的人是感覺不到痛覺的,三哥知道痛,還好沒事。

“青青,你力氣不小啊!”方君悅展顏笑道,揉了揉肩胛大穴,舒緩了筋骨,調侃年輕的姑娘。

“哼,三哥,人家怎麼說也是姑娘好吧,還要嫁人的!”被‘稱讚’了力氣大可不是姑娘該高興的,楚青青佯作生氣,抱着胳膊嬌嗔起來。

“三公子,我們……擅自去了禮部,查閱帝都恩賞的歸屬。”劉雙沉吟片刻,覺得還是自己來說,比較合適。

“我知道了。”方君悅微微收斂了容色,頗為正經的坐在椅子上,問道:“有什麼收穫?”

“我們查到,大宸立國以來,只有昭文王坤佑九年,庚平帝壽辰時,賜下過凝香脂,並且沒有另賞他人。”雖然好奇為何三哥居然沒有責問他們,但是楚青青還是原原本本的說道。

“只有一次?”方君悅也很奇怪,如果說只有一次且並未賞賜下去,那麼,也許只有劉雙之前說過的那樣的情況了。

“是的,只有一次。”劉雙點了點頭,肯定着楚青青的話。

“王大人那邊……”楚青青遲疑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查閱令我已寫好,已經派人送往禮部了。”方君悅看着楚青青圓圓的眼睛正用奇怪的神色看着自己,微笑着點了點頭。

“三哥……你……”楚青青不習慣如此‘平易近人’的三哥,反而有點發慌。

“偶爾,三哥也想像你們一樣啊!”方君悅想要伸手揉揉這個七神捕最小的妹妹,猶豫了片刻又收回了手,只是笑着看着眼前的兩個年輕人,心裏充滿了歡喜。

“三公子,劉雙……想要暗查七國公。”不看方君悅,劉雙單膝跪地,他知道神捕司的難處,知道卓正功調用自己的目的,更知道這個案子對自己的意義,凜然說道。

“這可不是小事,七國公雖然受到猜忌而被疏離,但是一旦你被發現……”方君悅聽見劉雙決絕的語氣,歡喜的笑容也斂了去,頓了頓,疑慮重重的開口說道。

“劉雙絕不牽連神捕司。”劉雙垂首,不再看向方君悅。

“笨蛋,你……”楚青青突然被劉雙的話驚住,本能的俯身在劉雙身邊,眼色無助的看着方君悅,似乎不知所措。

明正廳里,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緊張的氣氛讓方君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劉雙依然垂首,等着暫代司典的那個男人的回復。

楚青青看着自己信任的兄長,和身邊這個共經生死的笨蛋。

方君悅站起身,長身玉立。

——“神捕司上下一千二百一十四人,定會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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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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