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湖風夜雨柳先生
“你們這群狗東西,看什麼看,沒見過比武嗎?”
胖少年一骨碌爬起,臉色漲紅向周圍怒斥,實際上在他們衝突前,有眼力的攤販要麼悄悄溜走,要麼關了店門,但誰料還有這夥人在,一個個的看見打架,興緻勃勃的聚在一團,拍手喝彩。
所以說修為高還是有好處的,幹什麼都比別人硬氣,風祥雲瞧見兩個坊市管事縮在後面,臉上貼着膏藥,畏畏縮縮不敢過來,他略一思忖,便知這些外來散修定是沒給租費,仗着修為高深硬占的地方。
風祥雲看着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沒忍心告訴他,邊上圍觀的這些人,他一個也打不過。
“劉家?你叫劉昊!”
風祥雲耳尖,聽得別人議論,終於把他名字想起來了,伸着懶腰出聲。
劉家是雲江城的頂級世家,歷來幾任隸人令都由他們擔任,這個是個緊要位置,負責從平民中選拔出小吏分配到各個官員手下。風祥雲之前也見過劉昊幾面,但他註定是遠離家業的次子,本來就很少有人主動結識,而且他本人為了治癒心疾,沉迷於探索事物之理,所以很少把精力用於記憶無關的人。
“混蛋!”
劉昊認為這是嘲弄,咬牙切齒,指着兩個下人的臉怒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一起上啊,把他腿給我打折嘍!”
兩個下人經驗豐富,張牙舞爪地衝上來,看着氣勢洶洶,實際上都是太平拳,沒半點威力。風祥雲一眼看穿,任由他們打在身上,倒是劉昊沒被方才的挫折影響,豬突猛進,這回沖的更猛更快。
“好氣勢!”
風祥雲撫手稱讚,然後他隨手往前一撈,劉昊的脖頸就被他握入掌心了。
“你知道這個世上什麼人死的最快嗎?”
劉昊沒有回答,他被扼住了脖子高高舉起,不能發聲。
“是沒有眼力的人。”
風祥雲極其溫柔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慢條斯理地解釋道:“你在街上找我麻煩,終歸是要靠拳頭說話,你連我的修為都看不出,就跟野豬一樣衝上來,這不是尋死嗎?”
“你死了事小,可耽誤了我的時間事大以後你離我遠點,不然我就捏碎你的脖子,聽明白了嗎?”風祥雲又施了一股力,直到劉昊兩側瞳孔開始散大才鬆手。
瀕臨死亡的人更聽話,他們的身體會記住這種恐懼感,這裏有個小技巧,下達的命令不要以“不”字開頭,說“遠離”的效果比“不要靠近”更有效。
“呵呵,感謝你的姓氏吧!”
風祥雲面帶譏諷,把劉昊像垃圾般隨手一扔,這種小屁孩式的爭鬥根本沒被他放在心上,但這事給了他一個訊號。
“劉家迫不及待想上位了?正一道和雲海宗的鬥爭把雲江城都捲入浪中了,真夠麻煩的。”
這個念頭在風祥雲腦海里閃過,轉瞬被拋於腦後,對他來說,這些爭權奪勢的戲碼不過是地上的泥濘,遠不如天上星辰之璀璨,而他等會要見的人,能幫他距離星辰更近幾步。
……
柳帶河。
雲澤的一條支流,橫穿雲江城池。
沿河而走,已見初春景象,風祥雲穿過兩條青石街,在一處僻靜茶館前停下,茶館分兩層,類似船形,上面一層的閣樓很窄小,閣樓上橫着塊陳舊木牌,上書‘湖風夜雨’四字。
來往的人並不多,不過這是玩瓏老爺子的產業,他就圖個清靜地喝茶,也不靠它賺錢便是。
風祥雲走進去,正巧見到角落裏一人在座,桌上放了一盤魚膾,他趕忙上前招呼,“柳先生早。”
柳先生名叫柳觀湖,是湖風夜雨的說書先生,來雲江城超過十個年頭,早年行走江湖,知道很多奇聞異志,各地風土人情張口就來。
“坐,一起來嘗嘗。”
柳觀湖招呼他坐邊上,示意小二添了碗筷,還加了塊魚肉。
風祥雲夾起魚肉,輕輕咬下,剎那間一股苦味順着唾液在口腔中炸裂,胃裏的膽汁喜見同胞,統統站起來搖旗助威。
“哈哈哈哈哈!”
柳觀湖見他小臉緊皺,不由怪笑起來,邊笑邊盯着他看,他解釋道:“這黑脊有個別名,叫苦尾,如果打撈上來陰乾三天之後再吃,就有種苦味,苦味越重,這魚就越大補,好東西!”
柳觀湖見風祥雲沒有別的反應,奇怪問道:“這你都不生氣?你的病變嚴重了?”
“嗯!”風祥雲回了一句,“就像身體裏被取走了什麼,生不了氣了。”
這也是他來找柳觀湖的用意。
“那你還有別的情緒沒?”
“其他的情緒沒什麼變化。”
柳觀湖鬆了口氣,“還有情緒就好,全沒了就沒辦法治了,對了,你色慾的烈度怎麼樣?”
“我幾天前看過紅顏淚第十卷,發情的時間很固定,沒什麼偏差,色慾的烈度應當沒變。”風祥雲很嚴肅的回道。
烈度是柳觀湖造的一個詞,專門用來標記情緒的波動程度。常人很難對情緒有正確的認知,最多會有‘我今天比昨天更生氣’這樣模糊的認知,有了烈度這個詞后,可以記為,我昨天生了一烈度的氣,今天生氣程度高達五烈度,這樣會清楚很多。
即使如此,對情緒的標記也是極為困難的。光想想也知道,具體的烈度全部依靠人主觀感受,根本沒有統一的標準,難以量化。
幾番談論后,柳觀湖和風祥雲選取了色慾這個情感,閱讀同一個作者的桃色書籍避免干擾,根據身體發情的時間來判斷色慾的烈度,當然,為了不使一本書閱讀太多,選用系列作品也勢在必行了。
這個想法獲得了階段性勝利,為風祥雲進一步了解自身的功法提供了契機,這,便是修行啊!
話說回來,柳觀湖聽到風祥雲回答也略顯迷茫,自語道:“怒意沒了,色慾不損,聽着像小黃書里的情節,什麼破功法這麼奇怪?”
“算了算了,先吃魚,等會再想。”
一言出,柳觀湖瞬間從困惑中走出,變回了沉迷美味的老餮,招呼風祥雲吃魚,“你再嘗嘗魚肚,要我說,雲江城最鮮美的莫過此物了。”
風祥雲向來是個好學生,最是尊重長輩,恭敬道:“柳先生先請。”然後觀察他臉色。
柳觀湖失笑,夾了一口吃下,示意風祥雲跟上。風祥雲沒瞧出破綻捨命奉陪,入口卻是清甜滋味。
“這尾黑脊,如果是當日打撈的鮮魚,入口即化,甘甜柔嫩,如春日溪水潺潺而下,怪不得會讓世人忘了它苦尾的別名。”
“雲江城千年人煙,風和日,山與水,都在這一筷之內,妙極妙極!”
風祥雲在見怪不怪,柳先生如此忽生狂態已不是一次兩次,如果上前問他在幹什麼,他則會用陰惻惻的語氣感慨:“我在吃這座城的魂魄啊!”
城哪來的魂魄?
“失態失態!”
柳觀湖恢復原樣,指着這盤魚膾逗弄風祥雲,“我問你個問題,黑脊剛出水,味道鮮甜;數日後再食,則是苦味,這盤魚又苦又甜,怎麼做到。”
介於剛出水和離水數日的疊加狀態?
風祥雲知道他在逗弄自己,只做不知,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柳觀湖用筷子把魚撥到兩邊,一臉笑意,“這盤菜取用兩條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