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準備開業
鄉里下午開農貿市場動員會,機關所有人參加,袁野在政府辦遇到廖書記,他說:“會你不要參加,明天早上把你人帶齊,六點半農貿市場準時開業,通知都出了,你到梅子隊再落實一下。”
袁野不好違拗,滿口應承,從鄉政府到街上,他有些猶豫,甚至認為此行多此一舉,老隊長紅口白牙答應的事,自己再去問,顯得自己迂腐,對人信不過。
他路過解紹定家門口,瞥見他歪在門口躺椅上,像一隻懶散的貓,眯着眼睛,曬着太陽,他右手邊放着一把小凳,凳上擱置一把醬油色的茶壺。
袁野悄悄地晃過去,又掉頭回返,像是從街上下來,順便和他嘮嗑兩句。
“老隊長,別睡凍着。”他佇足高聲叫。
老隊長睜開眼睛,見是袁野,欠起身,說:“沒敢真睡,養養神,人老了,不服老不行,昨晚我尋思服侍你,沒服侍到你,我倒鬧了一回天宮,成了孫猴子。”
“哪講的,我也喝多了,只是年輕能撐,到你這把年紀,我還把沒有你這酒量。”恭維話人總是愛聽,老隊長也不例外,他臉上核桃般地皮膚浮出笑容。
袁野看他高興,假裝隨口問,“從街上來,看農貿市場開業通知貼了,明天早上你可去看看?”
“我看到了,工商所朱所長帶人貼的,還讓我到他辦公室坐坐,好歹是我們地盤,我們一定去賀一下,管理收回來好,農貿市場是鄉里的,哪能給馬勁飛個人管,工商所又不是擺設,房子是馬勁飛蓋的不假,他賣十萬五,那是人家本事,我們不紅眼。”老隊長眯眼驀地睜開,放射出精亮的目光,他怔怔地看着袁野,突然問,“你不是對老頭子不放心吧?”
“老隊長一言九鼎,有啥不放心的,沒老隊長支持,農貿市場也蓋不起來。”袁野不動聲色,送出高帽子。
“所長,你放心,我們生產隊鞭炮都買了,你們鄉里炮竹一響,我們接着放,熱熱鬧鬧的。”老隊長收回他針一般的目光,笑眯眯地說,“你賀我也賀,反正錢不是我們出的。”
袁野聽懂他話里話外的意思,滾着他的話說:“我曉得,人掙一口氣,佛掙一口香。”
他笑着走了,誰贏無所謂,只要他們認為贏了,心裏平衡,只要他來的目的達到。
他到所里立馬和胡進明說了這檔事,胡進明眨着眼說:“不就捧場嗎?明天我們都去。”袁野說:“水到渠成的事,去是個形式,但形式必須要做,我們不送禮,他們不往來。”
傍晚他到鄉政府食堂,見大廳餐桌圍着都是人,這場面平時並不多見,廖安邦、孫有才那桌就他倆,正邊吃邊聊,他打過飯菜,坐到他們旁邊,廖書記對他說:“晚上所里沒事,到我們哪兒打牌。”
袁野笑着說:“我會陪廖書記打好這場牌的。”
他明白那些住在縣城的幹部齊刷刷沒走,定然是遵從書記的要求,農貿市場開業與否對袁野並不重要,在廖書記來說,是他最重要的任職舉措,調到一個鄉鎮主政,第一炮很關鍵,如果這炮啞了,在鄉里威信大打折扣,更重要的是提撥他的縣裏領導對他主政能力會有看法,他支持廖書記就是支持了自己,因為支持都是相互的。
廖書記滿意地笑了,問:“所里人都安排好了?”
“一個都不會少,準時趕到派出所。”袁野咽下嘴中的飯回答。
廖書記和孫副書記扒拉完飯,先走了,金慶松端着飯缸過來,瞅着他說:“哪天喊你那經偵同學過來吃飯。”
袁野開玩笑地說:“幹什麼?還要交代啊?”
“我哪點事早自首了,想立功吧,在鄉里沾不上邊,編瞎話,人家會說我誹謗。”金慶松自嘲道,“哎!書記一來就盯上你啦,他還真會幹。”
“不是盯上我,農貿市場讓他們鬧心,你們吃皇糧不打仗,我只好跑跑腿。”袁野看鄉里幾個小年輕圍過來,說,“有本事,你明天早上不到農貿市場去。”
“領導眉毛都豎著,不去,不想好了!”農經辦小高一旁插嘴。
“袁所長,明天早上老百姓可跟我們操了?”政府辦小趙關心地問。
“我要是生產隊長,我就叫他們明天早上都在家睡覺。”
袁野的回答讓一桌人都笑了,他們興奮地回憶上一次農貿市場統一行動,相互打趣着。
袁野從食堂出來,和金慶松在鄉政府食堂後面石子路溜達一圈,他邀金慶松到鄉棉紡廠招待所去,金慶松有所顧慮,推辭不去,袁野一個人到了招待所,孫有才站在他房•門口說:“開水都燒好了,就等你來,我們在廖書記房裏打牌,他那兒有好煙。”
廖書記聽到話音,從房裏出來說:“你又在點鬼,就兩包好煙,留着準備裝門面,你不幫我搞掉,睡覺都不踏實。”
“我們信仰什麼?**,一包煙都不共產,哪來的主義?”孫有才開心地說。
“我現在才相信,土改劃成分,有的人確實很冤,我和他農委一人弄了兩包煙,他叫化不吃隔夜糧,抽掉,整天打我主意,還給我划個地主成分,要分我的田地。”廖書記叫道。
“什麼好東西?我沒來,你們就動歪點子。”劉曉強跨進門,聽個半音便嚷。
“又來一個貧農,我這地主當定了。”廖書記將他們迎進房,拉開抽屜,扔出兩包*江淮煙,說,“我都貢獻出來,人齊了,我們抽煙打牌。”
還是袁野和劉曉強搭夥,和廖安邦、孫有才對抗,廖書記風格依然,抓到牌就放,沖大頭,袁野和劉曉強已熟悉他的套路,不受他聲音分貝干擾,知道他聲色俱厲背後是外強中乾,兩人不動聲色,穩中求奇,升級不斷,孫有才急了,江淮煙也堵不住他的嘴,發著牢騷:“老廖,你別虛張聲勢,沒亂了敵人陣腳,反而亂了自己,我以為你有王,還幫你帶副,被他們扣底。”
“書記是唱空城計唱上癮了,我們就是司馬懿,也不會上二回當。”袁野得意地說。
“怪不得人家說,了解你的對手最可怕,要嘛不打,要打就打在你的七寸上。”廖書記搔了搔一頭濃髮說。
“你啊!七寸是心不在焉,袁大所長出馬,你還不放寬心?梅子隊老百姓還是順良百姓,農貿市場沒事,你安心打牌。”劉曉強一語道破廖書記的心思。
廖書記釋然一笑,捋着牌說:“心裏有事心裏慌,縣裏張書記、貴生副縣長來,卡了殼難堪。”
“生產隊都買了鞭炮,準備慶賀,絕對不會操的。”袁野說,“書記要怕出萬一,我先帶所里人過去,你聽到鞭炮響,再帶人上去看一趟,縣裏領導不會來那麼早,如果有小意外,我們先處理掉。”
“好,我們安心打牌,其他人不信,袁所長話我還不信嗎?”廖書記像是給自己鼓勁,一門心思走進一百零八張。
五圈牌下來,屋裏煙氣騰騰,袁野和劉曉強小勝一局,因為明天都要起早,他倆留下一玻璃缸煙屁股,鳥散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