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節外生枝
傍晚,山花鄉政府里的人三三兩兩從各自辦公室出來,騎車下班了,馬小二的吉普停放在政府大樓門口處,灰頭灰腦的,像一隻趴窩的鱉兒,袁野和馬小二上了車,車子哮喘似地抖動,屁股冒煙地走了。
劉建德拉着叮噹有聲的自行車,羨慕地看着車子遠去的背景,感嘆:“所長就是所長。”
“有啥稀奇的,人家二十來歲當所長,你呢,二十歲捏卵蛋還不曉得叫喚。”旁邊的程德芹不失時機地搶白,他又回頭對程軍說:“老弟,你辛苦,反正你一個人,在家也是一個人睡,在辦公室也是一個人睡。”
“去你的吧!回家把小嫂子看緊着。”程軍歪叼着煙,嘿嘿笑着說。
程德芹臉上蒙了一層陰影,低頭騎車走了,程軍和劉建德也沒在意。
馬小二的車開進山花醫院住宿區,他住着他父親原單位分的房子,他父親已調到中心醫院,他母親也跟着去了,並帶走唯一的孫子,馬小二妻子許紅在山花醫院門口做點生意,小兩口生活,倒也清閑自在。
袁野一進馬小二的院門,便聞到燉雞的香味,他笑着對馬小二說:“不要殺雞啊!我只喝點雞湯。”
身材高挑的許紅從廚房出來,說:“小二中午才說你來,山花街上不像你們南崗鎮,下午買不到菜。”
“甭費事,我想和小二聊聊天。”袁野說。
許紅一個人在廚房忙碌着,馬小二陪着袁野嘮着閑話,沒一會,熱騰騰的菜被端上了桌,袁野看着色香俱佳的滿桌菜,問::“還有人啊?”
“就我兄弟倆,沒叫其他人。”馬小二拆着沙河酒的包裝盒。
“兩個人搞這麼複雜。”袁野抱怨道,見他拆了一瓶,又準備拆第二瓶,問:“你拆這些給誰喝?”
“一人一瓶,誰不喝誰的酒。”馬小二很是得意。
“你喝這些酒,怎麼開車送我?”袁野奪下一瓶酒,不讓他開。
“放心,駕駛員我早找好了,我今晚只負責喝酒,不負責開車。”馬小二又搶過袁野手裏的酒瓶擰開,咕咚咚地倒着酒,大玻璃杯漾起酒花,醇香撲鼻。
“嗬!想放倒我。”袁野的酒癮已被勾起,肚裏的小蟲也蠢蠢欲動。
“我可沒說,你大所長真頂不住,可不能怪我!”馬小二挑釁着。
袁野畢竟也血氣方剛,自恃有幾分酒量,便不再推辭。
酒水入肚,話匣子便自動打開,袁野說:“我人生地不熟,到山花鄉也摸不到頭底,你和我說說鄉政府情況。”
“爛攤子一個,我小老百姓管他怎麼爛,只要我車軲轆在轉。”馬小二咕咕地添着酒。
“爛攤子,你還替他們跑,到時候車費怎麼接?”袁野疑惑地看着他。
“這不是和你老大吹,鄉政府誰的車費不給,我的一分車費都少不掉。鄉里就一張車子,跑不過來,他們叫我跑,雜七雜八的也不瞞我。”馬小二自負得很。
“能不能說點路途社消息?”好奇心誰都有,袁野也不例外。
“書記和鄉長尿不到一壺,你大概也聽說過,他倆當面笑眯眯的,背下恨不得捅刀子,沒撤區並鄉,兩個人都是小鄉書記,桌子板凳一般高;並鄉后程書記從金牛鄉調過來,當了書記,吳書記就地變成吳鄉長,他心裏彆扭;別看他倆關係不咋樣,花花腸子都有。”馬小二打住話頭,笑着說,“這是你問我,我才說,我可不想開罪他們,我的酒錢還出在他們身上。”
“這樣說你今天是代表黨委政府請我,不過你送我可是白送。”袁野戲謔。
“不能說是白送,我打個小麻將,抓我時跑慢點;跑不掉,你抓我往外一甩,就說:馬小二,你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去家睡覺。”馬小二唱戲般的繪聲繪色,讓袁野也忍俊不住。
“你想得倒美,逮不到你,算你走運;逮到你,算你倒霉。”袁野舉起杯,說,“喝乾!”
喝得太勇,袁野覺得一股酒氣衝上胸口,便點着煙,吸了幾口,藉著濃濃的煙霧擴散着酒氣。
“聽說街上有幾個混混在七戳八搗啊?”袁野輕描淡寫地問。
“搞不出明堂,瞎搞,在門口拿包煙、吃頓飯不給錢,沒事嚇唬嚇唬人,你真要上手動他們,生剝刺蝟,無處下手。”馬小二從內心鄙視他們,提起他們也是一副輕慢的口吻,“他們看到我,倒客氣,二哥長,二哥短的。”
兩瓶酒見底,袁野和馬小二都有些醉意,馬小二還要開酒,袁野堅持不喝了,許紅也上來款款勸道:“不是我小氣,袁所長到這裏工作,也不是一天,只要不嫌菜,常到我們家走走,小二你再陪所長喝兩杯,袁所長你別客氣,小二一個人在家也喝。”
她替兩人碗裏盛上飯,將酒拎開了,酒喝得太多,兩人扒了一碗飯,都不添了。馬小二出去打個轉,喊來一位高個子青年,袁野向收拾碗碟的許紅謝過,三個人一車到鄉政府門口,袁野下車準備到辦公室拿包,大鐵門已鎖,馬小二對門口值班室扯着嗓子喊二百六,沒人搭腔,兩人掉頭從隔壁鄉政府宿舍區繞道走。
藉著窗戶透出的光,袁野小心地認着路,剛走到圍牆的圓拱門,他猛然發現旁邊樹叢里蹲着一個人,便厲聲喝道:“誰?蹲在這兒幹嘛?”
“我哦!”那個人顯然也被嚇了一跳,慌亂地說,“我在屙屎。”
“王鄉長!”馬小二畢竟常在鄉政府里跑,從話音里分辨出人來。
袁野酒意泛濫,思維發鈍,聽說是鄉政府人,也沒多想,徑直走進院裏,大院空曠,冷風習習,他的酒意像塘邊槐樹的花兒,被吹落了許多,兩人進了派出所辦公室,袁野見值班的程軍不在,桌上煙灰缸還冒着煙,看樣子他剛出去,袁野從抽屜里取出黑包,拿出香煙,扔了一根給馬小二,又替自己點了一根,心存疑雲,問馬小二:“剛才,王鄉長是說他屙屎吧?”
“對啊!”馬小二也琢磨出王鄉長話里的蹊蹺,喃喃自語,“他又不是毛狗子,在外面屙什麼屎?”
兩人胡亂猜疑,淡忘了還在外面等候的駕駛員。
這邊王鄉長貓在院牆豁口,顧慮重重,王鄉長大名王兵,四十多歲了,並鄉前擔任山花鄉副書記之職,本準備活動關係往前挪一步,主政一方,誰料到突然來個撤區並鄉,區裏的幹部紛紛下放,他沒升反降,成了副鄉長,他不免心灰意冷,混起日子。
上個星期天中午,他喝酒回來路過鄉廣播站趙茹家門口,看這小寡婦站在門口,便上前搭訕兩句,誰知她也有趣,兩人假戲真唱,讓他在溫柔鄉里走了一遭。他就此上癮,念念不忘,看着妻子解正蘭平淡無奇的身軀,打不起精神,這幾天,腦里盡想着小寡婦那身白肉,做事也丟三落四,妻子似乎也看出端倪,這幾天像防賊一樣盯着他,讓他找不出空擋。
今晚他從分工村回來,沒顧得上回家,溜到趙茹家窗口,正探聽虛實,恰逢袁野他們借道,一時慌張,躲在樹叢,仍被他們撞破,儘管臉皮發臊,怎耐精蟲上頭,他丟不下,守了一會,見袁野他們鑽進辦公室,一時沒有出來,他心如貓抓,也不顧許多,返回那亮着燈光的窗口,敲了敲窗欞。
“誰啊?”裏面傳出清脆如鶯的嗓音。
“我!”王兵壓低聲音,唯恐被隔壁人聽見。
裏面人似乎已知敲窗人來意,客廳的燈沒點,便打開大門,沒等她將門收緊,王兵迫不及待的竄進去,抱住那熱烘烘、軟綿綿的身軀,亂啃胡親,巴不得一頭鑽進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解正蘭在家獃著,見天色已晚,丈夫還不見蹤影,眼皮直跳,出門查看,拐彎處瞥見一個人影站在趙茹家窗口,她止步瞄着,見是自己的丈夫,心裏道:怪不得他這兩天心神不寧,原來和這**勾搭上了。她見王兵進屋,車軲轆般地衝過去,推開虛掩的門,見他二人正摟作一團,高叫::“王兵,你好……”,腳下一軟,氣倒在地,王兵見是胡正蘭趕到,三魂走了兩魂,放下趙茹,搶出房來,也不攙扶地上的妻子,一溜煙地跑開,趙茹"砰"得將門關上,躲進房間,全身抖得像害了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