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送上門的地
袁野還在覺頭上,縣局來了電話,通知各單位去一位負責人開會,他追了一句,知道會議內容涉及蓋派出所,他這檔事八字還沒一撇,懶得去聽他們再三強調,便打電話給胡進明,讓他露臉現眼去。
他擱下電話,發獃發怔,領導們在台上說的輕鬆,嘴巴皮一巴拉,蓋個派出所,錢呢?地呢?上面就撥三萬塊錢,蓋個廁所還緊巴巴的;領導嘴大,硬頂着也不是辦法,躲一時是一時吧。
張俠看袁野獃獃地瞅着窗外,以為他睡不清醒,興奮地告訴他:“所長,街上人都鼓噪了!”
“什麼事鼓噪了?”袁野半天愣沒轉過臉。
“為昨晚抓人的事,說你一把抓住馬大帥,手一點,他就糊塗了,乖乖地跟在你後面。”張俠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食堂葉師傅在街上買菜,說你身一縱,手都摸到房梁。”
袁野被他的話逗笑了,說:“看這勁頭,我不是趕屍的,就是江湖大俠。”
劉建德從門口聽到兩人的談話,伸進半個臉便嚷:“街上人都說我帶你去逮人的,我說我帶着又怎搞?所長指到哪兒,我當然打到哪兒。我家街上老表讓我小心點,我怕個屁,我就不相信貓不吃生薑。”
袁野看劉建德豪情萬丈,似乎不讚譽兩句也過意不去,說::“干工作,當然不能前怕狼,后怕虎,這次逮人順當順水,建德立了首功。”
劉建德被誇得不好意思,眉毛舒展,變成彎月;肩膀聳了又聳,變成一高一低。
袁野心裏裝着事,不和他們閑扯,溜到一樓西頭土地所,找到所長金雲准,金雲準是退伍軍人出身,與袁野同一屬相,兩人為了誰兄誰弟,硬是掏出身份證比量,最後袁野只好認兄稱弟;本來土地辦最里的一間辦公室,也分給派出所,他私下和袁野協商,讓給土地所,金雲準是外地人,新婚不久,家屬來看他時,這間房成了他的蜜月洞房,為此金雲准對他很是感激。
“你來正好,我有件事和你商量。”金雲准笑眯眯地說。
從他表情上看顯然是好事,袁野大腦飛快地轉動,一時猜度不到什麼好事。
“你最想解決的事!”金雲准賣着關子。
“土地!”袁野脫口而出,沒有土地,談蓋派出所,豈不是空中樓閣。
“你怎麼得罪我的頂頭上司―王鄉長?”金雲准忽然調轉話題,奇怪地問,“你得罪他,還讓胡指導去找他幫忙,他會幫你忙嗎?”
“我和他沒接觸過,怎麼得罪他了,他老婆跳塘還是我把她拽上來的。”袁野不解地說,“按說他應該感謝我。”
“感謝你,他感謝你出主意,讓他家屬要找領導處理。”金雲准當頭喝止。
“我那時不是哄他家屬從塘里上來,權宜之計嘛!”袁野說。
金雲准又問:“在這前,你可遇到王鄉長?”
袁野提起屙屎那一幕,金雲准恍然大悟,“我說怎麼回事,你攪黃了人家好事。”
袁野也感到好笑,憑空豎立一個對立面,自己還蒙在鼓中,問:“那土地怎麼辦?”
“他不過是分管,你找他幹什麼!土地落實下來,我到縣土地局幫你批,他到縣局還沒我吃香。”金雲准說,“走,我帶你去看一塊地,保證你滿意。”
兩人興沖沖地出了門,從鄉政府往東拐,過了石橋,金雲准指着河溝前面一大塊平整的水田,問:“這地方怎麼樣?”
袁野看着水田鮮嫩嫩的秧苗,如氈如茵,疑慮頓生,問:“這麼好的水田,老百姓同意嗎?”
金雲准又指着水田後面半里路的村莊,說:“這片田是灣西村一隊的,解營長坐梗隊,他們生產隊想整體搬遷到這裏,原來的村莊再改田,保持田畝不變,這辦法可行;我和營長合議過,甩頭這塊田鄰近河,91年發大水時這塊田過過水,要住家,必須壘擋洪牆,代價大,老百姓都不想要,給你們正好。”
“91年大水有幾次,這石橋不都淹掉了嘛!”袁野說。
“那天水是下午漫上來的,食堂葉師傅酒喝多了,站在路邊兩頭背人,我們在食堂說他是活雷鋒,他說你們哪知道背人樂趣,小婦女奶在肩膀頭上顛,快活似神仙。”金雲准笑着說。
“這鳥人,只有他想得出。”袁野笑着感嘆,環顧四周地形,他中意得很,前面是馬路,後面是水田,西邊鄰河,河對面有一土墩,茂林修竹,翠色可人;竹林前的石橋跨河而立,真小橋流水人家。
“現在還有個麻煩。”金雲准停頓一下,又說:“不過,對你來說不是麻煩。”
“什麼麻煩?不就擔心河邊的牆不好砌吧?我不怕,多拉點青石,壘起來不就行了嘛,好歹我還管三個石料廠,平時我也不向他們伸手,要點石頭,他們沒有二話說。”袁野坦然地說。
“石頭在你跟當然不是問題,你不批炸藥,他們開什麼料場;我說是這塊地皮現在還有點麻煩,灣西村長和營長鬧矛盾,不同意一隊搬出來,你出個面,這矛盾不就化解了嘛。”金雲准笑着說。
“原來沒有免費的午餐。”袁野叫道,“這個忙我肯定幫,幫他們就在幫自己,我晚上請村長吃飯,叫劉委員參加,你也出個面,我們當面鑼,對面鼓,把這個事敲定下來。”
“你把村長搞定,青苗補償費你象徵給點就行了,坐埂隊群眾想搬遷,不會跟你操,土地費這塊你們只要拿到計委批文,全免。”金雲准倒替他考慮得很是周到。
袁野屁顛顛地和金雲准回到鄉政府,獨自上了二樓,晃進劉曉強辦公室,和他說明了來意。
劉曉強暢快地說:“喝酒的事我還不幹嗎?幫錢場我幫不上,只能吹吹風;幫人場,我義不容辭。”
袁野又說出灣西村長不情願的情況,劉曉強瞪大着眼睛,說:“這是好事,他有什麼不願意的,我來喊他,派出所到他們灣西,替他們看家守院,他不同意,不是糊塗蛋嗎?”
“那就定下來,灣西村長我不通知了。”袁野知道劉曉強與灣西村長私交甚好,他答應出面,這件事便棒槌落地了。
中午,袁野在辦公室給胡指導打了個電話,胡進明在那頭叫苦:“你今天沒參加會也好,林一把散會後特意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我們派出所地皮可落實了,我敷衍說正在操作,林一把批評我們不打緊,讓我們儘快落實,他要親自來看。”
“林一把沒留你喝兩杯?”袁野調侃道。
“他是想喊我,我不給他機會,在法院老戰友哪兒喝兩杯。”胡進明倒也不謙虛。
“那你給我一個機會,晚上我們請灣西村長,落實地皮事情,你一定要重視,你不來,派出所少一半人。”
“我們老兄弟,你儘管搞,我是不喝又想喝,喝又喝不多,我參加就是的。”
袁野掛上電話,見桌上放着一張摺疊的紙片,信手打開,上面兩行娟秀的鋼筆字:願意交個朋友嗎?晚上八時在鄉政府後面馬路不見不散。紙片上沒有署名,袁野看窗戶大開,定然是有人趁他們吃中飯時,從窗子扔進來。
“小孩子把戲!”袁野嘰咕道,眼光往外面瞟去,食堂廊沿水泥圓柱邊靠着程書記的女兒,她鬼頭鬼腦正向這邊張望,她發現袁野盯着她,抿着嘴偷偷地笑,轉身向鄉政府宿舍區走去,這女孩穿着一雙高跟鞋,走起路來,細腰如柳擺動,低領乳白色的羊毛衫,將上身束得緊緊的,胸脯處突起明顯,女人味實足。袁野忽有所動,想起老先生,目光熱度頓失,鑽進房間,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