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鳯歸北崖
京都一別,除了關注袁凌鳯的少數人外,袁凌鳯的離去在京都並無什麼影響。
水路兼行,崇禎十九年十一月,袁凌鳯終於回到了無數次魂牽夢繞的北崖堡。
袁凌鳯回來的消息,北崖堡早已經得知,此時於土堡東門肅立着三百嶺衛。
不管什麼時候,嶺衛都只有三百人,而加入嶺衛是北崖袁氏各房男子的夢想。
現在的北崖堡與三年前袁凌鳯離開時並沒有多少變化,如果說有變化,那就是在土堡城牆上面露着寒光的床弩了。
整整兩年時間,袁凌鳯沒有過問過北崖堡的事情,一切都是二叔袁瑞在料理。
“恭迎家主回家。”嶺衛們手持畫戟,眼睛看着長高了不少的袁凌鳯。
嶺衛裏面有袁凌鳯熟知的,也有這三年新晉的。
二叔袁瑞和九位族老站在東門口,袁瑞看到已經比自己還高的袁凌鳯,臉上露出來笑意。
“見過二叔。”袁凌鳯快步走到袁瑞面前,就要跪下。
袁瑞將袁凌鳯攔住,扶着他站直,用手拍拍背和肩膀。
“高了,壯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袁瑞在看到袁凌鳯的兩鬢白髮時,語氣有些哽咽。自己這個侄子在外面受了不少委屈啊,不過回來就好。
“二叔,我回來了。父母的仇我報了。”袁凌鳯眼中帶淚的說道。
“好,咱北崖從明兒開始流水三天。”袁瑞聽到這個消息,悲喜交加,作為一個紮根關中的家族,北崖袁氏在詩書傳家那文質彬彬的氣質上多了一股關中人的豪邁。
什麼慶祝方式也沒有與大傢伙一起報餐美食,痛飲美酒來的實在。
“好,吃他三天流水席。”袁凌鳯看着袁瑞高興的樣子,痛快的說道。
“凌武,安排好我的兄弟。”袁凌鳯看着一旁的袁凌鳯,樂呵的說道。
“好嘞。”袁凌武答應的痛快。
聽到袁凌鳯將自己稱為“兄弟”。一幫親兵們沒有後悔自己捨棄軍中的官職,同生共死兩年,能隨袁凌鳯回家的只有他們二十個人,親兵選擇主將,那是一輩子的事情,如果說袁凌鳯那一天死了,那麼他們二十人一定會安排好袁凌鳯的後事,緊隨其後。即便是那個親兵戰死了,他的骨灰也會安葬在袁凌鳯的墓地旁邊,生,為主將擋刀防箭,就是死了,那也是先一步為主將在陰間開道。
所以有時候,即使家人都不能相信,但是對於一個將軍來說,親兵就是他們最信任的人。
他們沒有名字只有袁凌鳯給他們起的代號,而他們要是成家,孩子也會隨着袁凌鳯的姓。受到袁凌鳯家族的供養。
家臣自於分封,到了現在已經沒有了這般規矩,但是將門中,親兵就如同家臣,幫不了袁凌鳯治家,但親兵能做到和袁凌鳯同生共死。所以親兵也可以當做武將的家臣。
比如現在,嶺衛代表的是北崖袁氏,而親兵代表了袁凌鳯,所以,袁凌武將親兵們安排住進了老宅,自己卻出了老宅。
袁凌鳯沒有回老宅,而是隨二叔袁瑞和九位族老去往宗祠。
幾百年日日不綴的供奉,宗祠散發著令人心神安寧的香火味道。
北崖袁氏宗祠有三進院子,宗祠分為三堂九廂,從宗祠大門進入,便是處於院子中心的正堂,正堂擺着九房家主的牌位。大堂外的院子裏是一個銅鐘和大鼓。
第二進院子。是比正堂還大的烈字堂,裏面擺放着為家族而死的各房子弟牌位,在烈字堂外面是依牆而建的一圈迴廊,牆上面是屬於每一個袁家子孫的物品,主要是筆桿和畫戟,牌位不分大小,依照時間擺放,每個牌位後面都會用蠅頭小字刻上此人生平,而這近千牌位活生生就是北崖袁氏紮根關中幾百年的族史。
最後一進院子中間是議事廳,議事廳周圍東西北三面各有三間廂房,這是各家的小祠堂。
正堂,袁凌鳯邁步而入,跪在蒲團上,面前是九房歷代家主的牌位。
“不孝子孫,袁凌鳯祭拜先人,跪。”袁養禮怎麼說,袁凌鳯就怎麼做。三拜九叩,奉上祭品。上香,燒紙。不是大祭,所以程序取簡,袁凌鳯不是沒有祭過祖,小時候也有過,不過袁凌鳯沒想到只是簡單的回鄉祭,這是屬於個人的小祭,也用去了半個時辰。
不過對於先人的祭祀,那是源自於血脈中的認同感和責任感。
袁凌鳯沒有厭煩,而是恭敬的隨着袁養禮的囑咐,一一去做。
北崖袁氏九房九位家主,九位族老,一位宗主。
北崖堡是長房,另外八房分佈於方圓百里。兩年來置地換地,損失了一些田地和銀兩,卻將袁氏九房攥成了一股繩。因為盩厔以西的一部分轄區歸於北崖千戶所了,袁瑞花了三分之二長房一脈攢下來的存銀,買下了千戶所轄區的八個村子,將八房陸續遷回,之前八房所在作為補償給了這八個村子的人。
雖然看似吃虧,但是對於北崖袁氏來說,卻是夯實成為大族的基礎。
以前北崖袁氏雖然算是關中大族,但是只有名望,卻無家勢。而看似吃虧的換地賠銀子,卻讓袁氏各房集中起來,北崖袁氏有了家勢,這樣才能從根本上避免之前袁養和一死,分散各地的袁氏備受打壓的情況。
這些袁瑞通過書信告訴了袁凌鳯,不過袁凌鳯那時候在軍中任職,所以袁凌鳯讓二叔和各房家主商議。
中午,小小的北崖堡恢復了往日的運轉,不過每個人都開始準備三天三夜的席面。
回到北崖堡的中心,那座幾百年的老宅,袁凌鳯祭祀完后,回到老宅,袁瑞讓袁凌鳯回房休息,他要和族老商議怎麼安排之後三天的事情,畢竟八房家主明天就會回到北崖。
袁凌鳯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還沒到院子,就看到躲在門後面偷偷看着自己的小禾。
袁凌鳯看到小禾,一時間袁凌鳯有些愣住了。
“小家碧玉。”袁凌鳯能想到的就是這四個字了。
不過很快,袁凌鳯的注意力就被門檻後面的那個小糰子吸引住了。
紅色的小棉襖,頭頂兩個小糰子,唇紅齒白,瞪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袁凌鳯。
袁凌鳯大步走上前去,蹲在小人身前,問道:“你認識我是誰不?”
小女孩抬頭看了看小禾,再看看袁凌鳯,往後面縮了縮,抓住小禾的裙邊,有些膽怯。
小禾眼眶中眼淚已經在打轉了。袁凌鳯站了起來,將小禾的頭靠在胸口,“我回來了。”
“嗯。”小禾應了一聲。
這時候袁瑞走了過來,看到了袁凌鳯,“咳咳。”
袁凌鳯和小禾聽到咳嗽聲,連忙分開。
“少爺,我帶小姐先回去了。”小禾粉臉由脖子紅到臉上。
袁凌鳯點了點頭,轉身對着袁瑞說道:“二叔,怎麼了?”
“哦,沒事,沒事,就是通知你一下明天其他八房家主要過來,過來提醒你一下。”袁瑞這時候也有些怪尷尬的,說了事情,趕忙走開了。
袁瑞提到的八房家主,袁凌鳯對他們到沒什麼印象,十幾萬袁氏族人長房一脈只有北崖一萬多人,袁氏經歷漢末的分崩離析,由頂級大族淪落到仰人鼻息,不團結必有大禍。
北崖袁氏於關中紮根,靠的就是那股團結的勁頭。
每房一個族老,一個家主,當家主老后便成為族老,所以家主和族老是每一房中權利最大的人,也同樣是責任最大的人,如果家主年幼,族中事務會由族老和家主的叔輩代勞。
袁凌鳯是長房的家主,也是北崖袁氏的宗長,必須處事公道,一碗水端平,否則九位族老便會幹涉。
族老的出現就是各房家主權利的一條鎖鏈,所以北崖袁氏這幾百年雖然中庸,卻從未有過消家滅族的錯誤。
過了年,袁凌鳯就十八歲了,可以正式履行他宗長的責任了。
而袁凌鳯此次掛印而去,未嘗不是回來承擔他應當的責任。
其實袁凌鳯並不知道,這兩年八房家主和族老已經準備好了交接。
養字輩徹底退隱,俊字輩擔任族老,而他的二叔也將改名為袁俊瑞,接任長房族老。而凌字輩會成為袁氏九房的家主。這一次不僅僅是老八房家主會來,同時下一任的八房家主也會被定下來。這些人也將正式成為袁凌鳯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嶺衛三百,裏面全部都是九房中武藝高強,身手強悍的子弟。這也讓袁凌鳯知道了為什麼嶺衛中有很多自己不認識的人了。
與眾不同的繼承製度,造就了北崖袁氏,僅僅幾百年便成為關中頂級大族的地位。
而他袁凌鳯將成為北崖袁氏的第八代宗長,也許百年之後,袁凌鳯會成為北崖袁氏功績最大的八世祖。
這一切都不得而知。因為假如有一天袁凌鳯有足夠的功績拿回他爺爺的庄武伯的爵位,那麼勢必袁凌鳯會脫離北崖袁氏。
因為大明每一國之君都不會允許在一個地區形成一個龐大的家族。
不過這些還不是現在要去想的,一年不見,袁凌鳯確實有些想念自己認下的女兒了,當然還有小禾。
小丫頭憐雪現在剛剛一歲半,說話還不利索,不過袁凌鳯逗起孩子也是有一套的,這不一下午,小丫頭就學會用她的小奶音喊袁凌鳯爹爹了。
小禾看着在院子裏和剛會走路的憐雪玩鬧,手裏拿着針線為袁凌鳯改衣服,她這一年做的衣服有些不貼身,這一年多小禾也懂事了,不過少爺和自己地位懸殊,自己是成為不了少爺的妻子的。況且自己只是一個丫鬟。
袁凌鳯並不知道小禾的想法,事實上,小禾可不是奴僕,在去年的時候,袁凌鳯就讓趙老頭和趙嬸將小禾收為女兒,所以只有小禾自己還傻乎乎的不知道罷了。
和小丫頭玩了一會兒,小禾帶着憐雪進了屋子。袁凌鳯去了偏房,裏面趙老頭和趙嬸正在給鴨子拔毛。
趙氏夫婦停下來手,凈手后,坐在炕上,袁凌鳯坐在一旁椅子上。
三人有些沉默,良久,袁凌鳯開口說道:“兩位供奉,瞞的我有些苦啊。”
趙老頭咧嘴笑了,趙嬸說道:“少爺既然知道了,那您準備怎麼安置我們兩個呢?”
袁凌鳯看了一眼說道:“小禾是個苦命孩子,二位職責所在,凌鳯沒有意見,既然二位現在是小禾的父母,那我希望二位不要利用小禾,否則。”
“錦衣白鳳,殺氣內斂,你小子經了不少事情啊,我們兩個無兒無女,到老了有小禾這個女兒,心滿意足了。”趙老頭眼中寒光一閃。
“得罪了,明日二位的手藝不妨讓鄉親們長長見識。”袁凌鳯行了一禮,臨走前對着趙氏夫婦說道。
等到袁凌鳯走了,趙嬸對着趙老頭說道:“土埋半截了。”
趙老頭回道:“他早就知道了,該說的說,不該說的我們就當不知,這小子是前來警告我們兩個的,看來這小子很重視小禾,不過我們也從未有過這般心思。”
“嗯,當家的,聽你的。”趙嬸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