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輕薄
這一夜對於昭王來說有些難熬，倒不全是因為胡桃的傷情，而是因為她奮不顧身將他推開的身影像極了一個人，一個讓他刻骨銘心、改變了他一生的人。塵封多年的記憶因胡桃而開啟，他不願去回想那段往事，可是那段記憶卻如蠱如毒，怎麼也揮之不去，令他痛徹心扉。
不過好在胡桃傻人有傻福，那一刀未傷及肺腑，大夫也及時趕到止住了血。翌日，她家中聞訊便遣了長子胡椒前來探望，胡桃見了兄長，哭喊着要隨他回家養傷。昭王暗想近幾日他有要事纏身，也不放心讓她獨自呆在府中，便賞了好些銀子派了小轎送她回家養傷。
這次胡桃將計就計，成功地為自己打了掩護。好在昨日她手下那幾人機靈，本是約好了前來佯裝行刺，后見早有一撥刺客前來，以為是胡桃另有安排，便識趣地躲在暗中觀察。直到見胡桃遇刺，早先安排好的大夫便順利地被王府家丁請進了門。
做足了戲后，才剛到掌燈時分，胡桃便悄然行到窄巷茅屋，換了衣服戴好了面具直奔約定的地點——城東護城河邊的第三棵柳樹旁。
皎月疏輝，映在護城河中，泛起陣陣碎銀般的漣漪。胡桃倚在樹邊等了許久，才見那楊洵帶着滿身酒氣晃悠而來。今日他換了件淡青衣袍，頭髮未束，僅用一條絲帶鬆鬆地綁在腦後，活像是達官顯貴家的紈絝子弟。
“哦，方才有事耽擱，還請姑娘見諒！”他抱拳向她深深一揖，卻因酒醉而腳步不穩，整個人向胡桃撲了過去。
胡桃身手向來敏捷，右手食指一伸，抵在了他的胸膛，她稍提內力，楊洵便跌坐在地。
看着他那狼狽的模樣，胡桃忍不住冷哼一聲，暗想這樣的人也能進暗騎營，那掌事慕子歸眼睛是瞎了還是怎的？要麼就是哪位高官家的公子想來此歷練，往後好升得快些？不過這營中接的都是極危險的差使，哪個人不是把腦袋拴在了褲腰帶過活？若這人真是哪位官家子弟，可見真是太過小瞧這暗騎營了。
楊洵被她推了一跤也不介意，坐在地上朝她邪魅一笑，隨即起身撣了撣塵土。他身上除了酒氣還帶着淡淡的脂粉味，又死皮賴臉地貼向胡桃，笑道：“既然我們已是同僚，要不就讓我看看你面具下的臉吧，瞧你這身段，必然生了副好面孔！”
“你真的想看么？”胡桃抬手敲了敲臉上的玄鐵面具。
“當然！”他見她鬆了口，樂得眯起鳳目，抬手便要揭下她的面具。
但聽“啪”的一聲，他的手被胡桃重重打落，疼得他咧嘴跳腳。
胡桃看着他賣力誇張的表演，忍不住擰眉，冷聲道：“見過我容貌的大多是死人，若你想變成死人，我倒是可以成全！”
“那慕掌事呢？聽說他見過你的相貌，不也是活得好好的？要麼就是他於你，很是特殊？”他心知那是她的痛處，卻偏偏要去戳。
“時候不早了，再不趕到聖女身邊保護，只怕她真的要捨身成仁了，到時候你我可真的要變成死人了。”
胡桃懶得跟他多言，收起短劍轉身走人。楊洵無奈一嘆，只得大步跟了上去。
聖女預言一出，震驚整個京城，市井間傳聞聖女捨身成仁頗令當今聖女青蓮感到為難。當今皇帝尚是三皇子時便與天福教教主有所牽扯，他能成功登上皇位，先天福教主功不可沒。後來皇帝登基坐上了龍椅，為除後患，便利用聖女預言結果了幾位皇親顯貴的性命。因聖女威望頗高，百姓紛紛為之高潔所折服，就算是有少數人心存疑惑，卻也不敢言說。
不過近來有關昭王之死的預言倒與皇帝無關，是與聖女青蓮新結識的姜國叛臣有所牽連，其中內情她並不知曉，只不過收了人家的好處，自然願意為其謀利。可誰知竟惹惱了某個人，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她當著眾教徒的面說出了自己將亡的預言，真是可恨！
胡桃與楊洵趕到了聖女所在的教會，這教會所在不過是三進三出的院落，其餘各堂則分散於郡縣各處。雖說區區一介聖教，可是排場卻不小，院內裝點高雅素潔，頗具仙風。單說那臨水的亭子，月色之下，映着粼粼池水，竟又在亭中藻井生出一輪明月。那月色亦如真月般光輝皎潔，夜晚坐於亭中，不須掌燈便可看書下棋，確實妙哉！
聖女青蓮便是在這巧奪天工的亭中見的楊洵與胡桃二人，當時她正坐於亭中品茶，身邊立着兩名碧衣侍女。但見她着一身素衣，面上不施粉黛，一派清心寡欲、聖潔高雅的模樣，瞧上去確實有些仙氣兒。
“你便是那十二人中代號‘子時’的月詠吧？”胡桃恭敬向她一禮，便聽她款款而言，聲音悅耳動聽，仿如仙樂妙音。
楊洵附庸風雅地拿了扇子在手中把玩，聽見聖女之言，這才以扇柄支着下巴瞥着胡桃笑道：“啊，原來是叫月詠，真是個好名字！”
聖女青蓮低頭望着湖面殘荷枝葉，隨後又說：“今天的這位有些陌生，想必是頂了“午時”缺的那一位了，不過你以真容示人，就不怕往後仇家找上門么？”
楊洵瞟了一眼身旁的胡桃，笑得倜儻風流：“在下曾結下的仇家，都已身在地府了！”
聽他這番狂妄之言，聖女青蓮終於肯將目光移向他那張俊臉，這一瞧倒讓她花容失色，總覺這張臉在哪兒見過。她努力回想，卻忽覺頭暈目眩，旁邊的侍女見狀，忙上前將她扶住。
“聖女娘娘近日屢授天示，定是太過勞累，如今時候不早，還是早些回去歇了吧！”身邊年紀較大的侍女瞟了胡桃與楊洵一眼，體貼地扶起青蓮準備出亭。
“嗯，聖女娘娘心繫蒼生，想必是太過勞累所致，若是不嫌棄的話，在下可以為您代步。”楊洵見狀，竟毫不避諱地上前將青蓮攔腰抱起，直嚇得那兩名侍女連聲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