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結局

柳洵抱着月詠由後山而上，翻牆到了桃林后，已是斜陽西沉。

桃林里的桃早在盛夏時便已熟透，那時月詠與柳洵常常抽空過來摘桃子，順便帶了些回宮中分給下人。雖是如此，但還剩了不少熟透的桃子。眼下剩桃子已落地化為塵土，滋養着樹根。

柳洵攜了月詠走過桃林，遠遠見着禁地宮牆時，月詠忽然開口說道：“你不問我今日去公主府做什麼嗎？”

“當然是看雲綽嘍！”柳洵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不好奇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她與我又沒什麼干係，我才不好奇！”

“她現今已然有了近四個月的身孕了，今日我去的時候與她聊了聊，氣得她動了胎氣，那模樣倒是挺可憐的！”

對於雲綽有孕的事，月詠自是耿耿於懷。想來她如此輕易地便懷上了，可自己卻被她害得難以受孕，她恨不能仿效她的母妃賜她一條白綾送她歸西。

“呵，那必定是王麟軒留下的血脈，想來這小子也是有福，人都死了，竟還有個遺腹子，也算是沒白白付出！”

柳洵聞言並不驚訝，只是覺得有些感慨。可見上蒼待這王麟軒並不薄，只是不知道雲綽能不能順順利利地將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不過就算如此，她也不會讓孩子隨父姓的吧？

月詠輕輕一嘆，笑着說道：“話說雲綽的心思也真是活絡，她是篤定我生不出皇嗣來，所以便提議要將孩子送入宮來養。”

“她倒是挺會做美夢的！不提她了，你出去一趟也累了，用了晚膳后還是早點歇息吧！”

對於他的話，月詠卻是充耳不聞，抬眸直視着他說道：“我是說萬一……的話，將她的孩子接入宮中撫養倒也是個法子，不過我向她提了個條件，她的孩子入宮之日，便是她歸西之時。”

柳洵眉頭深鎖地看了她片刻，抬手捏了捏她的臉，無奈地說道：“哪有什麼萬一？左右我們來日方長，怎麼可能沒有皇嗣？不過你提的條件，雲綽一定不會答應，她是那麼自私怕死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為別人做嫁衣裳？”

“是，她是沒有馬上答應，我讓她好生考慮考慮！”說到這裏，月詠幽幽一嘆：“若換作是我的話，我便答應，與其讓自己與孩子一起被軟禁於府中過此一生，倒不如給他們找個好出路。”

“可惜你不是她，而她也不是你！若你是她的話，只怕也不會走到這一步！”柳洵抬首看了看天邊沉入雲海的夕陽，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聲道：“其實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就是不再想起她，久而久之便就忘了，然而她卻還對你心存着莫大的期待！”

月詠細細一想，隨即點了點頭，未曾料到最懂人心的竟是柳洵。

半月後，姜國臣民總算是盼來了喜訊，當今聖上懷了皇嗣，已然兩月有餘。柳洵自是眾人中最為欣喜的那一位，打從得知月詠有孕，他便主動包攬了最令他深惡痛絕的活計——批閱奏摺。月詠被他百般呵護，真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反倒讓她覺得柳洵像個婦人一般絮叨惹人心煩，於她來說算是甜蜜的負擔吧！

然而這則喜訊卻未能傳入公主府內，雲綽每天都陷入了糾結矛盾之中。她到底是該為孩子爭取自由犧牲自己，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她整日鬱鬱寡歡、疑神疑鬼，屢次鬧着要入宮面聖，將下面的人折騰得雞犬不寧。然而月詠則將柳洵那一日對她所言謹記在心，自那日之後，便將雲綽拋到了九霄雲外。在跟前伺候的姜寧、玲瓏像是約好了一般，但凡是雲綽託人傳入宮的消息，她們皆不理會，久而久之，雲綽所在的公主府便漸漸無人問津，如同冷宮一般。

次年炎夏，月詠誕下了男嬰，足月的時候便被立為太子，就此堵住了群臣的悠悠之口。然而雲綽早在三月前所生的男嬰尚未足月便已夭折，原本就受不了孤獨冷清日子的雲綽倍受打擊，在孩子夭折之後沒幾日便懸樑自盡，哪知未及斷氣便被玉嬋等人救下，自那之後屢屢自尋短見未果，數層的精神打擊之下，雲綽陷入了瘋癲。

當年冬日，蘇氏病重，被蘇重幕送往京郊的清潭庵靜養，自此蘇府由剛被扶上正妻之位劉雪嬌掌家，打那之後蘇重幕總算是過上了平靜安寧的日子。他與劉雪嬌雖說不上是摯愛深交，卻也是相敬如賓。

兩年後，天朝朝局初定，慕子歸擁護早先被廢的太子登上了帝位，被賜了爵位后便擇了遠離京城的一座小縣城蓋了府邸，自此不問政事。待到一切事務塵埃落定，他隻身一人前往姜國，接回了兒子慕良言。

臨行的時候，他帶着孩子入宮向月詠道別。那時的她已然大腹便便、行動不便，陪在身旁的柳洵對她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與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心頭湧上無限感慨。若是人生可以重新選擇，那麼他還會選玉珏，比起他的幸福，他更願意月詠得到幸福。他從未跟她解釋過他選擇玉珏的原因，當年是玉珏先愛上他的，可當他想抽身而退的時候，玉珏的父王已然得勢，若是他拒絕了玉珏而選擇月詠，那麼月詠便會陷入險境。而今看着她幸福的模樣，他更沒有解釋的必要。與她寒暄之後，他便帶著兒子離開，自此再也沒有踏入姜國的疆土，也再沒有與月詠相見……

慕子歸接走孩子后，陸天白與常英蓮夫婦在柳家舊宅住了沒多久便四處雲遊去了。他們並未像慕子歸那般音訊全無，而是時常會修書向月詠報個平安，也時常託人捎此稀奇有趣的物什給她。現今姜國河清海晏、民豐物阜，他們二人再也不必像在天朝的那般提心弔膽，每日閒遊散逛，日子過得逍遙快活。

在太子三歲多時，月詠誕下了一對雙生子，趁此時機，她改了姜國雙生子只可存活一個的惡俗。月詠此舉對於柳洵來說，是莫大的安慰。多年來，他一直想改變這惡俗，而今藉由月詠之力達成他所願，更讓他對她倍加敬重與珍惜。

月詠所生這雙生子是龍鳳胎，男嬰賜了柳姓，女嬰在柳洵的堅持下依舊冠以上官姓氏。自那之後，姜國的婦人只要誕下雙生子，不再是僅留一名，而是將其中一名冠以異姓，或交由母方家抱養，再也沒有上演往年狠心弒子的悲劇。

（後記）

月詠身居帝位未滿十九年，在其子上官敬剛及十五歲時便讓其繼承帝位，此後便由蘇重幕輔佐教導，年滿十八便崢嶸初露，開始獨立打理朝政。

月詠退位之後，從不干涉朝政之事，更不會對新帝提任何要求。而是常常與柳洵溜出宮變裝易容四處雲遊，像陸天白夫婦那般過上了閑雲野鶴的生活。

柳洵一向認為，這一世，不必大富大貴，只願有良人相伴，自在隨心，便是最為幸福的生活。而他與月詠後來，卻過上了並非他當初嚮往的日子。雖是如此，卻也是令他幸福的生活。人活這一世，並非所有事情都可以達成所願，然而十願能達成七八，便算是極大的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