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鳥為食亡
回到帳篷里,唐晚回想到那一幕就覺得心臟突動,她小心翼翼給張拂莘敷藥“小主,您以後可千萬別再干那千驚萬險的事情了,若是您遭遇不測,叫奴婢可如何是好,旁人也就罷了,可奴婢是小主帶到宮裏來的,偌大天地間唯有您能庇護……”
說著說著竟抹起了眼淚,這一番話也是誠懇至極。
張拂莘敢攔下那馬兒,若是手中的利箭不穩,出手遲疑或角度偏倚,只怕早已被馬蹄踐踏而亡,她卻決絕的將馬兒一刺斃命,對於一個弱女來說,實在是殘忍而兇狠,就算是男人也自愧不如。
正好白雪打着熱水進來“晚妹妹說得什麼話,咱們擁翠閣上上下下哪個不盼小主好,哪個不以小主為庇護呢?小主這等當機立斷的勇氣讓奴婢傾佩不已,只是未免衝動了些,您不應該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張拂莘不置是否,悠然一笑“白雪最是機敏,晚兒迂迴,你們都是本主在這宮裏最得力的人,自然知道有句話叫富貴險中求,今日我給湘王府賣了人情,來日必定是有用處的。”
唐晚眨了眨眼“可是那玉輪郡主,也不知會不會領小主的情。”
張拂莘瞧着她“就憑徐寶林三言兩語的挑唆,在湘王與王妃眼裏能算什麼?王爺王妃都是見過世面的人,自然知道救了他們獨生寶貝女兒有多重要。”
白雪嘆了口氣道“說到底還是小主以德報怨,湘王府再得勢,也無法伸手到后宮裏來,這種人情哪裏值當拿命去換。”
其實她說得話也沒錯,張拂莘想,若真要算計起來,這件事並不知道能帶來多少收益,可若是一個失手,付出的可是無法想像的代價。
想起上次在樹林裏遇險之事,張拂莘其實是一個惜命的人,卻總是在用十分的籌碼,去下只能得到三分的賭注,畢竟,家世平平想要出頭,只能選擇另闢蹊徑而已。
過一日,玉輪郡主托侍女到張拂莘的帳篷,送來湘王府秘制的金瘡藥膏,張拂莘捏着這個小巧精緻的金瓶,水蔥兒似的指甲輕輕摩挲着涼滑的圓潤觸感,笑了笑道“看來郡主想了一個晚上想通了,巴結甜蜜的話嘴上說起來容易,卻不是誰都能付以實際行動。”
白雪替她試了試,抹上清涼氣味清細,卻擔心道“葯是好葯,只是小主腿上幾處皮膚,怕是要留疤,世間沒有藥物是可以將這些傷口恢復如初的。”
張拂莘眸底很深“女子向來最愛護外貌,身上的皮膚亦是,若不能復原,也是安之若命之事,只是希望這些傷能夠告誡皇上,我是為了皇權與宗室避免發生衝突,而留下來的。”
唐晚微微驚訝道“竟還有這層考慮在裏面。”
張拂莘正要再說什麼,御前的人卻急匆匆過來稟報兇徒找到了,是出現在軍中里,召她前往去認。
帳篷兩側包圍了數十名侍衛,氛圍看起來非常嚴謹,他們板着一張鐵臉替張拂莘掀開帳篷,她從容踏着裙裾走了進去,直接向皇帝俯身拜道“妾身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
“免禮,你過來看看。”皇帝威嚴的負手而立,聲音沉冷,她抬起頭,看到豫王身邊死死扣押着一個身穿兵甲的男子,此人皺起眉頭目光似是若有若無的狠戾,張拂莘瞳孔急縮,這正是要取她性命之人!
張拂莘僵硬的面容上是被隱約激怒的表情,急急恨聲道“陛下!此賊正是假傳聖諭,圖謀行刺,脅迫嬪御,威害宗室的狂妄惡徒。”
皇帝並沒有想像中的雷霆大震,冷冷看着那名士兵,卻是猛然一下將他的臉踩在地上,聽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是誰指使的?”
士兵的臉狠狠磕在地上,他僵持着,鼓起勇氣道“事到如今我只求一死,只希望你放過我家人。”
皇帝更加使了幾分力道,似乎要將士兵的顴骨給踩碎一般,是那種可以主宰所有人生死的可怖“朕問你這個嗎?朕是問你是誰指使的!”
士兵咬着牙似乎橫下心來“我可以把一切都說出來,只求皇上得放過我的家人。”
皇帝的臉已經鐵青到一定的程度“就憑你也配和朕來談條件?”
豫王此時卻淡淡的開口“皇兄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勸你招認,本王可以將你族裏的婦孺孩童保下,若你堅持,只怕你滿門都會牽連。”
士兵知道自己是肯定難逃一死,他當時逃回營地之後才發現身上不小心在搏鬥中留下了傷痕,但軍士三千,他還心存僥倖也許自己在那麼多人里並不會被發現,卻沒想到上面的人追查下來卻那麼快。
他經過激烈的思考掙扎,最終說道“是宮裏的一位娘娘,託人以黃金五百兩相誘,告訴我只要將張才人騙到樹林裏去,便許榮華富貴,遷仕升途,我本不敢置信而不願,那位娘娘托來的人卻說,她生育皇子貴重,今後她的兒子能真正助我平步青雲,而且還將一百兩金直接給我,告訴我事成之後,便追加那四百兩金。”
本就是個鬱郁不得志的小卒,家中一年開銷也超不過十四兩白銀,這輩子見都沒見過黃金,更何況是一下子那麼多的天文數量。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對窮惡來說,五分利益就能讓人鋌而走險,若是十分的利益就敢觸碰民間法律,三十分利益足夠讓人去冒那砍頭死刑的風險,而三百分甚至更多的利益……則可以讓人膽子大到去犯那株九族的滔天罪行。
皇帝大怒“哪個娘娘?還有勾結軍營的本事,是要謀逆不成?”
後宮干政連都是罪責,更何況是勾結外部軍中,一旦落實,那麼她所承擔的後果不堪想像,張拂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有孩子的娘娘整個宮中只有陰貴妃與敬嬪兩個人,陰貴妃與她無冤無仇,剩下就只有——敬嬪。
僅為了貪圖一己痛快,花費那麼大的力氣置自己於死地,敬嬪到底只是個宮女的出身,走一步看不過三步,若換作別人,也肯定不願去做風險大收益小的事情。
士兵眼裏喪失了一開始的那股狠勁兒,面對審迫,覺得自己橫豎不過腦袋一橫,他滾在地上道“對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家裏老婆隨你們砍,只是我老娘年紀已經大了,宮裏哪個娘娘我是真不知道,但她出手大方,又信誓旦旦的許我仕途,應該是個極其有地位的娘娘,該說的我全都說了。”
豫王看了一眼,對皇帝道“不如將人送去大理寺審刑,刑法之下,此人必能吐露出更多訊息來。”
皇帝聽完以後面色陰晴不定,半響后沉聲道“不必了,拉下去五馬分屍,抄家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