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
雲容月靜靜地看着她,看白欣欣一陣顫抖,一把甩開劍蹲下身子痛苦出聲:“為什麼?為什麼聖子?為什麼偏偏是你?你告訴我雪聲他們說得是假的是不是?為……為什麼你不說話?“雲容月也慢慢蹲下來,抿了抿嘴:“是我。”
無論是從哪方面來說,封鎖聖衣谷的人確實就是自己,雲容月認清到這一點后也完全開始正視起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這樣選擇。
白欣欣不敢置信地抬頭,淚眼朦朧地盯着雲容月,眼中是深切的悲痛與驚天的恨意。
雲容月淡淡地迎上她的目光,繼續道:“現在已經過去五十年了。”
白欣欣一怔,纖細瘦弱的手指動了動,突然一把抓住地上的劍,卻被早有準備的雲容月攔住,揮手便是一道銀針,將白欣欣手中的劍擊落,白欣欣幾乎都喘不上氣來:
“為什麼要我一個人獨活在世上?聖子,你捫心自問,聖衣谷有哪裏對不起你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啊?”
為什麼要這樣?
這也是我一直在找的答案。
雲容月這話自然是不能跟白欣欣說的,他盯着白欣欣,目光內似有暗涌:“你想知道么?”
白欣欣僵住。
“那麼久好好養病恢復記憶吧。”雲容月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着白欣欣。
“我會殺了你的,”白欣欣恨恨地盯着他,從喉嚨里擠出這麼幾個字,“你根本就不配做聖衣谷的聖子,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為什麼救我?是嫌羞辱得聖衣谷還不夠嗎?”白欣欣一字一句道,幾乎泣血。
雲容月的眼神幾乎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白欣欣緊緊抓着自己的手指,幾乎劃出道道血痕。
雲容月從沒想過自己與白欣欣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但他也無法解釋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說?
自己失去了五十年前的記憶,現在也在追蹤真相嗎?突然發現了一個神秘組織要為禍人間,而且還和我們聖衣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雲容月假設是自己聽到這些話,也是會二話不說就直接跟那人拚命!
如果不給白欣欣一個目標,恐怕她真的會喪失鬥志,想要自縊。
白欣欣重新坐回榻上,靜靜地盯着前方就像一具沒有生氣的木偶一般,雲容月撿起地上那把劍,重重地放在桌上。
白欣欣沒有任何動靜,無動於衷。
“聖衣谷如今只是被封鎖,還會有重見天日的那麼一天。”雲容月走出屋子,只是不冷不淡道。
白欣欣睫毛微顫。
雨勢漸弱,雲容月關上門,心有所感地朝着左邊望去,屋檐下黑衣少年靠在牆上,不知道到底來了多久,無聲地盯着他。
“你怎麼來了?”雲容月看見紀言殊強撐着笑了一笑,撐開了傘,“進來吧。”
雲容月沒說去哪,紀言殊也沒問,他走進雲容月的傘里,兩人的身子緊挨着。
“哥哥為什麼這樣心慈手軟?讓她這樣恨你?”紀言殊問道。
是的,雲容月是有更好的選擇,要麼便是將事實說給白欣欣聽,並將她帶到陽盟去,要麼便是讓她再度服下過眼雲煙。
前者的話,雲容月不忍讓她捲入陽盟這些陰謀中,況且現在的陽盟也不是純粹的白,後者再讓白欣欣服下過眼雲煙是可以避免很多麻煩……但云容月也覺得自己實在不是人。
雲容月假裝聽不懂,目視前方沒回話。
紀言殊繼續道:“如若她要對哥哥下手的話,哥哥寬容大度不計較,但阿殊小心眼,我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阿殊。”雲容月一邊感動,一邊又下意識護住白欣欣。
“哥哥,你當了這個惡人又能怎麼樣?你只是在縱容那些無用之人的惡意與憤怒罷了!”紀言殊一把拽住雲容月的衣袖,狠狠地瞪着他,眼神極具侵略性地掃視着,“哥哥,你與烏月雖然是一善一惡,但云聖子的善良從來就不是愚善!”
雲容月愣着沒說話,紀言殊將他狠狠抱在懷裏,似乎都恨不得將他揉碎融入骨血中,他的眼神也是如野獸般凶芒畢露:“哥哥,不要強撐着好不好?不要一個人獨自承受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你身邊,你為什麼……”為什麼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回頭來看看呢?
最後一句話,紀言殊終究是沒說出口,他最近逾矩的行動已經越來越多了,他都怕到最後自己會控制不住,他也怕讓聖子為難。
“阿殊,你在生氣嗎?”雲容月的手無措地舉着,最終是放下來沒有任何動作,他的嘴唇貼着紀言殊的耳朵,能感覺到紀言殊的手臂很大力的保住自己的腰,他猶豫了下,道。
紀言殊眼底墨色更濃。
他是生氣,生氣自己,生氣雲容月。
但他卻沒有資格說出自己是為什麼生氣。
所以他憤怒都無法發泄。
雲容月推開了他:“你是怎麼來這裏的?”
一般紀言殊都不會來白欣欣這,除了來找自己。
“剛剛暗衛來報,在那船上搜尋到了一些東西。”紀言殊道。
雲容月看他表情微妙,道:“什麼東西?”
紀言殊伸手奪過雲容月手中的傘柄:“先去你屋子裏吧,這邊也不方便說。”
雲容月沉默地跟了上去,心中也是各種猜測,一路無言。
進了屋子,雲容月關上了門,就靜靜地看着紀言殊,等着他說。
“一炷香,你聞聞。”紀言殊從袖裏拿出一炷粉色的香,遞給雲容月,雲容月已經是微微瞪大了眼,拿在手裏不用湊近去嗅,就能聞到一陣熟悉的甜膩香味。
“或許能讓聖子入夢,從而更好地搜尋真相。”紀言殊道,他也沒了太多表情,只是認真為雲容月提議,“但也許可能也沒有什麼效果。”
“我試試吧。”雲容月沒有想太久,拿着這一炷香便已經下定了主意,“我現在將小孩和師妹這幾日的藥方都寫好,到時候只要抓藥就可以了。”
紀言殊看着雲容月已經做好決定,他沒有多言,只是收好了藥方:“我便替聖子護法吧。”
這一炷香也很有可能是一個陷阱,但現在對於雲容月所言,更是一個線索與捷徑,他已經別無選擇,畢竟這場遊戲從始至終都是魘門為主導,而且魘門也沒有過要傷害他的意思,不然他早就死了一千遍一萬遍了。
雲容月要他站遠了些,便點燃了香。
火光乍現,那股刺鼻的甜香開始蔓延,雲容月很快就感到腦子一頓昏昏沉沉,他沒有任何抗拒,很快就入了夢。
紀言殊拿着雲容月給他的香囊輕輕遮掩住口鼻,就朝外走去。
“影。”他冷聲道。
一個黑衣人從屋頂上跳下來,畢恭畢敬行禮:“宮主。”
紀言殊眸光明明滅滅,似乎在糾結着什麼,最終吩咐道:“看好那個白欣欣,一旦有什麼輕舉妄動,就打暈了。”
黑衣人不敢多言,只答是,看見紀言殊揮手的手勢后,他立馬就消失不見。
紀言殊一個人抱着劍倚靠在門牆上,看着連綿不斷的陰雨出了神。
初春的巫笑嶺雜草叢生,晴空日和,雲容月想着不遠處鄉鎮的人說,曾在這裏發現了形似朱蟲的草,他便特意上山來,想尋找這是不是古書中所描述的朱霽草。
朱霽草生長在半山腰上,雲容月極有耐心地搜尋着,白凈的額頭上生出一層細密汗水,他渾不在意地一把抹去,就繼續前行。
朱霽草入葯價值極大,更重要的是,師傅曾說過這葯他是特別需要的,雲容月這才苦苦搜尋,直到日落,夜幕降臨,他才停下腳步,想着下山找處歇腳的地方,明日再來尋找。
走着走着,一陣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鑽入雲容月的鼻中,雲容月想着說不定是村落中的人打獵,受傷的動物僥倖跑了,才散發出的血腥味,但血腥味越來越重,雲容月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猜想着會不會是有人受傷了。
雲容月時時刻刻謹記着師傅和他說的話,便嗅着這血腥味前行,果然在不遠處便找到了一個山洞。
倒是挺會藏的。
雲容月拿起火摺子,便向山洞走去,果然這裏血腥味最濃郁,還伴隨着輕微的喘息,雲容月拿着火摺子朝地上找去,一個衣服幾乎是血衣的小孩奄奄一息得靠在地上,雲容月看他傷的這麼重,也是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搭脈,眉頭也擰的極緊。
小孩傷的是特別重,不僅是失血過多,傷口見骨,經脈都受了一些大問題,如果他晚來一個時辰,恐怕閻王爺就要過來接這個小孩了。
這是經歷了什麼?
雲容月小心翼翼地撕開小孩的衣服,每當他撕下一塊衣服碎片,就能看着小孩緊緊咬牙不讓痛聲呼出,雖然還在昏迷,但意志力還是挺強的。
雲容月有隨身攜帶金創葯和水,他看着小孩乾裂的嘴唇,先是給他餵了些水潤了潤喉嚨,便給他清洗着猙獰的傷口,看着小孩漸漸潮紅的臉,心下瞭然他是傷口感染髮燒了,但這事也急不得,雲容月面無表情地脫下自己的外衣給他包紮着,就去外邊拾了些枯木,點了火,就坐在火堆旁一邊照看着小孩,一邊看着自己今天的收穫。
朱霽草他是沒有發現,一路上倒是找到了其他的藥草,給小孩配置些消炎的葯倒是夠了,雲容月隨手也扯了一片薄荷葉子,塞到小孩嘴裏讓他含着,自己則配置着草藥製成糊糊,等着早晨再給他換一次葯,弄好一切后,雲容月便望着火堆發楞。
“冷……”小孩虛弱地呢喃着。
雲容月看了他一眼,本想置之不理,但看着他那虛弱樣,都有些於心不忍了,便走近他。
“冷……”小孩的臉紅的不成樣子,雲容月小心地把他抬到里火堆近些的地方,就靠在旁邊閉目養神。
“冷……”小孩繼續道,雲容月瞥着他,想着再靠近點便是燒烤他了,便沒有任何動作。
小孩不依不饒地喊着,皺着眉一臉痛苦:“冷……真的好冷。”
“再冷我就真的烤了你。”雲容月從百寶囊里拿出自己僅剩的一件外套罩在小孩身上,就恢復剛剛的動作繼續坐着,小孩像是聽到了雲容月的話一般,很快就噤聲,只剩下火舌劈里啪啦的聲音。
雲容月睡眠很淺,只感覺一陣冰冷的觸感在自己脖頸上粘膩着,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抬眼就撞見一雙烏黑的瞳孔中。
小孩似乎對自己身上的傷口沒有知覺般,舉着匕首搭在雲容月脖子上,好奇且譏諷地看着他,冷冷一笑:“你救了我?”
雲容月驚詫過後,也是一臉平靜,他平視着小孩沒做聲。
小孩很感興趣地看着他,就像一條冷血的蛇吐着蛇信子般,微微湊近了他,目光也是冰冷粘膩:“你覺得我會感激你嗎?”
雲容月沒有多餘情緒,看着小孩彎腰,身上一處地方很快涔透出血,他就擰緊了眉:“你感不感激無所謂,只是……”
雲容月一個手刀過去,小孩睜大了眼似乎很驚訝,不過很快也就暈倒了過去,倒在了自己的懷裏。
“別浪費別人的勞動成果啊。”
雲容月看出小孩剛剛的動作真的不是玩笑,他脖頸處已經冒出了血花,他先給小孩糊上了葯,面無表情地給他繼續纏上繃帶,才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
“倒真是個小白眼狼,虧得還長的這麼白白凈凈。”雲容月給他洗了把臉,看着他清雋的臉,忍不住伸出手來,在這唯一沒有傷口的地方狠狠地,用力地戳了戳。
饒是冷淡如雲容月,此時對這小孩的來歷都忍不住好奇了些,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有這樣的傷口,小小年紀,連性格都涼薄惡劣得過分。
這一夜,小孩是真的發燒發得極其嚴重,雲容月都要懷疑剛剛她醒來都是回光起照了,雲容月將自己得衣服浸了水,輕輕擦了他臉上的汗便放到他額頭上,也聽到他嘴裏的一些嘀咕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