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登堂入室(小修)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凌晨三四點才勉強入睡的郭尚北，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錯過了晨跑、也錯過了早餐，直到日頭高升才悠悠醒來。
厚重的窗帘把陽光都擋在了外面，房間裏看起來還像是夜晚。
還沒從睡夢中走出來的郭尚北有一絲恍惚。摸索着拿過床頭正在充電的手機，開機一看，才發現已經九點半了。
又摸索着去開窗，剛開了個縫兒，就被強光照的睜不開眼。只好又關上了，回到床邊打開了床頭燈的開關。
他一出房門，在二樓的走廊上就聽到姐姐郭楠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喲，難得一見哪，還睡了個懶覺！”
她的聲音是那種中氣十足從腹腔發聲的播音腔。當年，她剛走上講台，每次上完課嗓子都啞得說不出話來。多少喉糖都吃了，也沒有太大效果。
大學裏年輕的教師若要評職稱，除了論文要多發，課也要多上。
早先，最多的時候，她一周要上二十個課時，有時候連續兩三天，從早到晚地講課，一天下來，幾乎要失聲。
睡一覺，剛恢復點，第二天又是一整天。
後來，有個朋友跟她說：“你不如試着練習用腹腔發聲，說不定能有用。你看人家播音員、主持人什麼的，連續說兩三個小時也是有的。”
說話的人只是隨口一提，她本人卻真的上心了。那段時間她已經被自己脆弱的喉嚨折騰的脾氣毫無了。
她個性又強，做不出划水、偷懶的事。有經驗的老師建議她多讓學生自己做演示稿、進行小組討論之類的。
她不知道別的老師怎麼做到的，反正她在學生路演或討論時，並不會輕鬆多少。難道路演后不需要反饋？討論時不需要時不時點撥引導幾句？
後來，她果真轉輾找了一個本校的播音系老師，求着人家一對一指點了大半個月，然後開始每天自己練聲、練氣。到現在，她那嗓子播音腔已然小成。
當年指點她的播音系老師還常常開玩笑呢！
“楠楠，你的嗓音條件還是挺不錯滴，要不要考慮考慮入我們這行？”
那位老師的學生就沒那麼輕鬆了：“一個學心理的，嗓子練得比我們專業的還好，還讓不讓我們活？”
這話，誇張了點，但意思就是那個意思。
郭尚北扶着欄杆往下看了一眼，她正坐在遊戲區的地上，旁邊是正在自顧自玩樂高的小外甥。
“還沒清醒呢？快下來吃點東西！”說著便起身朝着廚房走去。
“你洗漱了沒？”她又問。
不說還沒覺得，一說還真感覺挺餓的。
“哦，沒。”郭尚北終於回了點神。
“趕緊去洗漱，我去幫你把麵包烤上。早上還剩半截甜玉米，你要不？我給你熱一熱。”
“嗯。”郭尚北乖巧地點了點頭。
剛轉身就聽到樓下一個男聲傳來：“小北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一詞兒。”
又聽姐姐問：“什麼詞？”
“軟萌。”
“哈哈哈哈！形容得太準確了！”姐姐出賣起弟弟來毫無壓力，“他小時候本來就是個軟萌軟萌的小正太，後來長大了，才變得完全不可愛了。”
”那他這是……？
——返璞歸真？“
當官的就有權利濫用成語嗎？！這個討人厭的陳一鳴，昨晚肯定又在這裏留宿了！大清早就在別人家大放厥詞！
小北，小北，小北是你叫的嗎？！
郭尚北已經完全清醒了，朝樓下吼道：“姐，你最好離這個傢伙遠點！”
“開個玩笑嘛！別生氣了。”
果然，姐姐這種生物，到最後都會幫着別人欺負自己的親弟弟！
“小心被人賣了還給人家數錢！”
說完就回了房間，只留樓下的兩人心中一片凌亂。
“多大了還有起床氣！”郭楠避重就輕地說道。
“楠楠，還有多的麵包嗎？順便幫我也烤兩片吧！”
“早上不是吃過？這麼快就餓了？”
陳一鳴，陳處長，揚了揚手上的資料，說：“不知道，可能一直在思考問題，能量消耗比較快吧！”
郭楠從冰箱裏拿出吐司，隔着袋子數了數，只剩六篇了，小北至少也要四片。
“正好還多了兩片，你多要一片都沒有了！“
兩個聰明人，怎麼會任由氣氛不尷不尬？這不就挺和諧了嗎？聰明的陳處長還順便贏得了心上人的關心。
“要不你休息一下吧，教改的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整明白的。”
“是啊，涉及的問題太多了，還有輿論的壓力，這個事情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辦成的。”陳一鳴一臉的一籌莫展。
郭楠正已經把吐司片放到了烤麵包機里，正靠在洗碗台上，面對着他的方向，不知要不要出言安慰他。
言語的安慰其實有點多餘，他們是最懂彼此的情人和夥伴：“不過，有你在，我就有信心。”
內心再強大的女人也抵擋不住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的一句：“有你在，我就有信心。”
再次走出房門的郭尚北，正好聽到了這句，一時間氣不打一出來。
花言巧語！
又見自己的姐姐一臉觸動。
果然是被賣了還給人數錢的！
誰家教改處處長有資格配一個心理學副教授做顧問！
這個顧問還身兼秘書，保姆，心理導師——還有女朋友等多個身份！
關鍵還是免費的！沒工資！沒福利！
他陳一鳴的教改計劃書上還能署上你郭楠的大名不成？！
“其實，不管內部有多少反對聲，不管領導對這次教改有多大的顧慮，我都能想方設法說服他們，盡量爭取最大範圍的支持。
難辦的反而是輿論，人人都在詬病應試教育，動真格改的時候，家長們反而……唉……怎麼說呢？”
“家長們並非個個都懂教育學，懂青少年發展心理學，他們有各種顧慮、懷疑甚至憂懼都能理解。”
說著烤面機叮了，她把烤好的麵包，熱好的玉米，還有牛奶等端到了餐桌上。
“把手上的東西放一放，先過來吃吧！”
接着又看了眼樓上，問：“小北怎麼還沒下來？”
於是，衝著樓上喊了聲：“小北！麵包已經給你烤好了！”
“現在網上各種聲音都有，不少都是為批判而批判，家長們也很容易被這些觀點帶偏。前兩天，一群家長直接找到了處。一問，竟然是看了網上的某個很火的帖子，很不放心這次教改到底是怎麼在搞。在微信上一商量，最後決定約在一起過來問問。好在，他們還算理智，就這樣，幾個年輕的科員都被嚇得不輕。”
“換個角度看，家長們這麼關心教改，是好事啊！他們的初心只是為了孩子們好，能找到教改處詢問，更說明他們有迫切了解教改內容的願望，這有什麼好怕的呢？不過，與其把話語權留給那些標題黨，何不自己掌握向家長、向公眾解釋的主動權呢？”
陳一鳴正要仔細詢問一番，就被郭尚北打斷了。
“姐，就你這邏輯能力，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拿到任何一家公司，都是，不說百萬吧，幾十萬的年薪是妥妥的。”
說著一屁股坐在了陳一鳴對面，盯着他說：“陳處長，你給我姐開了多少工資啊？”
陳一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看着郭楠說：“能為教育事業出一份力，是我和你姐的共同理想，我們都不計報酬。”
一臉深情，裝給誰看？！
“虛偽！”
“吃你的麵包吧！”郭楠說著把一片麵包塞親手塞到了他嘴裏。
“別塞了！你還是不是我親姐？！嘴裏的還沒咽下去呢！喉嚨都被你堵住了！”
“可惜還是堵不住你的嘴！”
到底還是罷手了，又對陳一鳴說：“別理他，他這是老闆做久了，看什麼都是生意經。”
郭尚北聽了，冷笑道：“呵呵，你們都是為了崇高理想無私奉獻的新時代感動中國人物！就我是滿身銅臭的商人！”
陳一鳴看着兩姐弟能爭能吵，又彼此關心的樣子，不禁有些羨慕。
“你姐還是跟你最親。”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姐哪次不是胳膊肘往你那邊拐？”
陳一鳴笑而不語，心想，就是因為跟最你親，才每次都呵斥着你，照顧着我的情緒啊！
他看深深地看了眼正幫弟弟給麵包塗黃油的郭楠一眼，突然有些傷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走進你的心呢？
又自嘲地想，我竟然在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