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暴風雨奏鳴曲
夏炎還賴在費澤雅家裏。
夏炎一邊與費澤雅聊天,一邊自斟自飲,費澤雅看他神色間已有醉意,就勸他說:“喝差不多了,打住吧。”
“酒壯慫人膽。”
“壯膽幹什麼?殺人放火?”
“壯膽干這個!”夏炎邊說邊伸手抓住了費澤雅的手。費澤雅抬手想甩開:“你給我老實點!”
夏炎沒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他看着費澤雅說:“有些話,不喝酒我不敢說。”
“你想說啥?”
“我們走吧?”
“去哪?”
“我們換一個城市,離開這裏!去南方!”
費澤雅眼神看向別處,默不做聲。
“我有錢,可以買套房子!我可以打工養活你——”夏炎指了指費澤雅的肚子:“和TA。”
“為什麼要走?”
“警察盯上我了——”
“你做什麼了?”
夏炎鬆了手,垂着頭看着地面,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跟你說實話,我做偽鈔了。”
費澤雅從夏炎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依然不看夏炎。
“以後我不幹了,老老實實,重新做人!”夏炎很真誠地說。
“不!”費澤雅搖頭拒絕:“我不想跟你走!”
夏炎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跟我走吧,我會對你好的!”
“胡正浩就是因為偽鈔被抓的!”
“我說了我以後不幹了!!!”
“我不想讓我的孩子和老胡家有任何關聯!也不想讓他和老胡家做的事有關聯!”
“如果你在這裏,胡正熙總能找到你的!他甚至有可能搶走你的孩子!”夏炎用熱切地眼神看着費澤雅:“跟我走吧!我們到一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一架嶄新的鋼琴擺放在客廳一角。唐宋用一隻手輕輕打開了鋼琴蓋板。他注視着光潔的琴鍵,手指在上面輕輕拂過。
他的手指按下了一個琴鍵,雅馬哈鋼琴發出了悅耳的聲音。
敲門聲響了,唐宋開門之後看到一位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她不施粉黛,梳着簡單的馬尾,明眸皓齒。
本來光線陰暗的樓道,因這女子的出現突然見變得春光明媚,甚至讓唐宋覺得有些耀眼,他甚至忘了和對方打招呼。當他意識自己有些失態的時候,那女子已經笑盈盈地開口了。
“你是唐……唐總?”
唐宋連忙點頭:“對!我姓唐。你是小李老師?”
“李彤。”
“請進請進,我閨女快放學了,馬上就來,咱們稍等等她。”
唐宋給李彤倒水,李彤道:“唐總……”
“別這麼生分!你是孩子的老師,可別這樣稱呼我。”
“那好吧,”李彤改口道:“唐大哥,我的收費標準——琴行的趙老闆跟你說過了吧?你會不會覺得太高?”
“說過了說過了!一小時五百是嗎?全離山最高的——但我覺得高不高要看你是什麼水平,水平高收費高這才公平!鋼琴演奏專業碩士——咱們全離山只有你一個,我覺得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要不我先彈一曲您聽聽?”
唐宋做了個有請的姿勢,李彤來到鋼琴前坐定,隨手彈了幾個鍵找了找音準,然後凝神靜氣,開始彈奏。
李彤彈奏如行雲流水,唐宋聽得如醉如痴。
下班以前,齊天把湘北小魏大軍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趁你們幾個都在辦公室,有件事大家一起聽聽,分析分析——最近我們對江遠的調查進展不大,他的口風也很嚴實。我這裏剛聽說他花五百萬拍了一個什麼四條屏……”齊天說。
湘北猛然想起昨晚唐宋說過的話:
“誰能想到呢?我姥爺留下的一個拓本字帖,很有些年頭了,在我們地下室的一個紙箱子裏放了N年,我都沒打開過,這次搬家清理地下室,這個字帖里居然夾着四張畫!
“……我同學給我出了個注意,讓我去拍賣!就在一場藝術品拍賣會上加了一個塞,沒想到還真有人識貨,比最早的出價高了好幾倍!”
“根據我們的了解,江遠從來沒有收藏畫作的習慣,而且花了五百萬拍下來的畫就直接扔在他們財務部的保險柜,買回來以後連看都不看一眼……”齊天繼續說著,而湘北卻有些走神了。
“湘北,湘北”齊天問,“你想什麼呢?”
湘北回過神來,連忙回應齊天:“剛才您說江遠是花多少錢拍的?”
“五百萬。”
小魏道:“這在咱們離山,是不是也是創了拍賣記錄了?”
大軍說:“沒聽說離山還有出五百萬買畫的。”
湘北突然想到了吳鳳嬌發給自己的微信截圖,她掏出手機來,迅速找到那張圖片:
第一條:2016年12月26日上午8:12周洪波在我們手裏,他已經承認是一切都是受你指使。你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準備好五百萬!
五百萬,也是五百萬!這裏面難道有什麼聯繫嗎?
湘北的嘴裏不由得出了聲:“五百萬!”
“湘北,你說什麼?”齊天看着湘北:“你想到了什麼?”
湘北回過神來:“我……我……在想,為什麼,也是五百萬……”
在剛才短短的一瞬間,湘北的腦子裏已經閃過了千百副畫面:
警方查找黑蛇蹤跡的時候,發現唐宋坐着夏炎的冷藏車出現在道路監控畫面里;
老虎台爆炸案,夏炎昏迷在車裏,唐宋在現場看到夏炎時的表情;
江邊爆炸的商務車,唐宋被燒焦的發梢,寒山印社的起火跡象……
湘北在費澤雅家拉開門,看到唐宋站在門口……
夏炎在警方到處尋找費澤雅的時候帶着費澤雅跑到唐宋家裏……
唐宋戶口本上的曾用名江遠……
唐宋說家裏的藏畫拍賣了幾百萬!
綁架周洪波的人發微信索還五百萬!
江遠花五百萬拍下了畫作!
黑蛇、鄭貴才、崔成浩、胡正熙、江遠、夏炎和唐宋之間似乎都有着必然的聯繫!
湘北的眼神里,突然透出了一股恐懼,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思考的結果讓她感到害怕,她想停止思考,但是她的大腦卻自動串聯起了一個個案件的邏輯鏈條:
難道是江遠指使周洪波搶劫了唐宋的五百萬?
然後唐宋綁架了周洪波?
江遠迫於壓力歸還了五百萬,那為什麼要採取拍賣畫作的形式?
難道是為了——洗錢?
——讓收錢的人可以正大光明地擁有這五百萬!
唐宋又為什麼會有這五百萬?他的錢是怎麼來的?難道……
湘北真的不敢想下去了,她看到自己裸露在衣袖外面的小臂上已經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而且,久久沒有消退。
李彤靈巧的手指,正在琴鍵上靈活地跳動。她彈奏的是貝多芬的《暴風雨奏鳴曲》。
《暴風雨奏鳴曲》是貝多芬最受歡迎的奏鳴曲之一,充滿着激情,又不乏狂暴和悲愴;既表現了風雨前的靜謐和安寧,又描述了風雨中的不安和躁動;充滿着奇異的緊迫感,又極富幻想意味。
沉浸在李彤的琴聲里,唐宋的心裏也恍若起了風暴,風暴裹挾着大雨,大雨伴隨着閃電,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壯觀威嚴激情澎湃。
彈到第三樂章,李彤的手指慢了下來,琴聲變得雅緻細膩,曲折婉轉。
一曲終了,李彤收了雙臂在鋼琴前端坐,唐宋在身後看着李彤的背影沉默無言。
李彤起身,問唐宋:“還行嗎?”
唐宋點頭:“當然!貝多芬的《暴風雨奏鳴曲》。”
“哦?”李彤略感詫異,“你對這曲子很熟?”
“我不太懂音樂,但我喜歡。這首《暴風雨奏鳴曲》——怎麼說呢,我覺得也是在寫人生,有時波瀾起伏,有時風雨交加,有時平和安寧。”唐宋說,“我喜歡貝多芬,因為他說過——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對,就是這句話!我小時候也很想學彈琴,但是沒條件學。現在孩子喜歡,所以我才給她請最好的老師!——這琴還行吧?”
“孩子用,足夠好了!”
“頂多再有十來分鐘,我閨女就到了,咱們再稍等一會兒——以後我閨女能不能成才,就看你的了。”
“唐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用心的,一定會對得起你出的學費。”
“趙老闆跟我說了好多你的事,說你本來是可以留在省城的,是為了照顧家人才回到離山的?”
李彤神色有些黯然,眼睛望向別處點了點頭。
唐宋見李彤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沒話找話道:“我閨女叫依依,今年十一歲了,挺可愛的……”
李彤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不顧唐宋正在說話,亦沒有向唐宋示意,直接按了接聽鍵。
“爸爸!”李彤喊了一聲,但是手機里卻傳來了一個女聲,李彤的眉頭皺了起來。
“……醫院?我爸爸進醫院了?他現在怎麼樣?……我馬上趕回去!”
李彤掛了電話,六神無主:“唐大哥!我得走了!我爸病了!我得趕回去!”
“很急嗎?在哪個醫院?我送你!我有車,很方便!”
“鳳儀縣醫院……”李彤顯得很慌亂。
“五十多公里呢,這個點去車站都不一定還有車,我送你吧。”
唐宋說著開了門就往外走,剛開門就看見依依已經站在門口了。
“依依,李老師家裏有人病了,爸爸送她去醫院,你過會兒自己先回家吧,跟媽媽說一聲。”唐宋說完就帶着李彤下樓了。
看李彤很焦急,唐宋的車開得很快。駛出市區以後,車輛變少了,唐宋說:“別著急,再有二十分鐘准能到。”
李彤點點頭。
“你爸怎麼回事?”
“我爸的病很嚴重,好幾年了……”
聽李彤說了沒幾句,路上一輛寶馬車加速超越了唐宋的車,與唐宋駛到同一條車道后又減慢了速度,唐宋不得不點了剎車。寶馬車速度越來越慢,好像故意要壓着唐宋的車。唐宋按了幾聲喇叭,往左打方向想超越寶馬車。
就在唐宋駕車超越寶馬的瞬間,唐宋聽到了自己的車子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還沒等他搞明白髮生了什麼,寶馬車已經從後面趕了上來,將唐宋別停在路邊。
寶馬車裏三個男子下了車,其中一個圍着唐宋的奧迪車轉了一圈,趁唐宋下車的功夫用手裏的砂紙在唐宋車尾右側位置抹了一把,在車漆表面留下了輕微剮蹭的痕迹。
唐宋下車查看,一個光頭男子氣勢洶洶地說:“哥們兒,你把我車的後視鏡給撞掉了。你說怎麼著吧?”
唐宋看着寶馬車的後視鏡耷拉在車體上,明白是被碰瓷了,他看了一眼坐在車裏的李彤,對光頭說道:“對不起!我還有急事,我賠你錢吧!”
光頭道:“那好,大哥是個痛快人!我也不多說了,你拿五千塊錢吧!”
唐宋並不多言,去後備箱裏取出隨身小包,拿了五千塊錢給了光頭。光頭等三人見事情特別順利,反倒感覺有些意外,拿着錢上車走了。
唐宋上了車,繼續開車前行。
“對不起,唐…哥。為了送我,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李彤十分愧疚。
“沒事,沒碰到人就好,”唐宋寬慰李彤,“你千萬別當回事!我這車有保險,可以補個手續走保險處理,你放心!”
寶馬車裏的三個人的確是碰瓷的。他們的慣用手法是在對方超車時用彈弓向對方車輛彈射橡皮球,使對方誤以為發生了剮蹭,然後再追上去用砂紙在對方車輛上製造刮擦痕迹訛詐對方。
他們三個,光頭男子體型較壯,負責訛詐,一個瘦子負責開車,一個扎小辮的負責使彈弓。
收完唐宋的錢之後,這三個人找了個小酒館喝酒慶祝。
“今天運氣還可以,”光頭掏出口袋裏的錢數了數,“三個,整一萬!”
小辮子說:“明天該換個地方了,在這一段好幾天了。”
“換哪兒明天再說吧,今天那個開奧迪的倒是痛快,二話沒說就掏錢了,辦他這一個,頂其他兩個!”光頭嚷嚷着,“這小子估計是怕了我們,再說他車上還有一個漂亮妞呢!想在那個妞面前裝門面吧!別說,那個妞還真是夠漂亮的……老三,你怎麼老不說話?想啥呢?被那個妞勾得丟了魂了?”
一直沒說話的瘦子老三回答道:“我看那個開奧迪的有點面熟,一直想不起在哪見過。”
光頭:“那人一看就是個老總,肯定是個有身份的,就你——還有這樣的朋友?”
“我沒說是朋友……”
“來來來,喝酒!喝酒!”小辮子說。
老三端起酒杯,兀自苦苦思索,自言自語道:“我肯定見過他!”
“你念叨啥呢?”光頭問。
“兩個月以前,周洪波找咱們幫他幹了一票!”老三說。
“別說這個!”光頭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道:“那次死了好幾個人!後來周洪波也被人搞死了!”
老三掏出手機,調出一張照片:“你們看,像不像?”
照片是唐宋被周洪波帶人搶劫時拍的,唐宋鬍子拉碴站在印刷機前,面色恐懼沮喪。
“是有點像,也就是有點像——肯定不是同一個人!”光頭說,“如果是一個人,他一個印假鈔的還敢這麼張揚?敢開奧迪?這倆人形象差別太大了!”
“是他!”老三堅持自己的意見,“照片是我拍的!應該就是他!這才倆月——他當時被被搶光了,連印假鈔的東西都被搶了,這才倆月他就發財了!!!而我們還在靠碰瓷掙這麼點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