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再續前緣
鄭理擦掉最後的眼淚,跟着其他探視者從小門裏走了出來,抬頭,看到夕陽下白藝凌正等待着他的身影。
白藝凌走上前,牽起鄭理的手。
“他還好嗎?”
鄭理點了點頭。
“那就好。”
白藝凌想走,卻見鄭理猶猶豫豫。
“自從上次你問我答案以後我就一直在問自己,如果未來沒有孩子,我還能享受天倫之樂嗎?我現在終於想清楚了。”
白藝凌看着鄭理嚴肅的臉,有點緊張。
“我是很喜歡小孩,將來如果沒有孩子,我可能會有點孤獨。但是,我喜歡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就算他們全部加起來,也沒有一件能比得上你。經歷過我爸的事,我才知道,比起往後擔心這些虛無縹緲的不確定,沒有什麼比享受當前、和最愛的人在一起更重要。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重要的人。”
鄭理牽起白藝凌的手,白藝凌本能般的想閃開,卻還是被鄭理牢牢抓住了。
但她卻不敢面對這位帥氣的王子。
“鄭理,我覺得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對不起在這個時候,我還是無法回應你對我的喜歡。是的,我此時此刻相信着你是愛我的,我也一樣相信愛情。但婚姻不是愛情那麼簡單,婚姻需要背負更多。請原諒我,我不是對你沒有信心,我只是此刻還無法面對未來的歲月。”
“所以這段時間你就一直躲着我嗎?”
“我不是躲着你,我只是要想清楚。請再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一定會給你也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好嗎?鄭理。”
鄭理看着白藝凌的眼神,他知道可能這次放手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但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此刻他真的願意相信白藝凌。
“好的,我等你!”
說著,鄭理輕輕放開了手,因為他愛她,所以決定不讓她為難。
晚上,眾人齊聚一堂,其樂融融,圍在凌熙家的桌邊碰杯。
唐澄等人碰完杯,一飲而盡。
“爽!”
唐澄看着自己的空杯,再看看一旁莫格利和陸子曰喝着一咪咪口小酒,不由得十分鄙視。
陸子曰見機把話題轉移到了莫格利身上:“現在所有事情也都告一段落了,日子是不是還得過下去?原來該幹什麼,現在是不是還得照干?所以莫兄那枚珍藏的戒指準備什麼時候物歸原主啊?”
凌熙害羞,正等莫格利回答,誰知莫格利又把話題拐了回去。
“麻煩請回答你們自己的進展先,家長大人都見面了,好事將近啊子曰兄。”
眾人起鬨,一時間把所有灌滿酒的酒杯伸向陸子曰的面前,陸子曰聞着酒氣,十分尷尬。
唐澄為了不讓男友難堪,直率的說:“好了好了我來回答。我來宣佈吧!經過我們商量,我們決定——不結婚!”
屋內忽然都鴉雀無聲,唐澄繼續說道。
“戀愛就一定要結婚嗎?被父母催得緊就一定要服從嗎?我們不可以有自己的相處方式嗎?除了婚姻,人生還有很多種可能,我們是不甘被世俗束縛住的現代青年,我們就不結,以上!”
眾人愣住之後,凌熙開始帶頭鼓起了掌聲。
“厲害,有魄力,夠先進!”
儲時也表示終於不用辛苦存錢給包大紅包了。
凌熙偷偷望向莫格利,莫格利的臉上並沒什麼反應。
凌熙心底有一些些失落,她伸手想在桌子底下牽起莫格利的手,莫格利卻在不經意間抬手伸向了桌面上,凌熙抓了個空。
飯後的天台上,風很安靜。
樓下傳來一陣陣狂呼,也沒有打破這裏的平靜。
凌熙走上天台,見到莫格利一個人站在天台邊遠眺。他的背影配合著夜色孤獨又寂寞,像是下一秒就會離人遠去。
凌熙悄悄走上前去,從身後攔住莫格利。
莫格利被突然抱住,一怔,回過神來。
“你搬回來吧。”
“怎麼了?”
“你搬回唐澄家吧,也不差你這一頂帳篷。如果你一直漂泊在外,可能有一天就像蒲公英一樣飄走了,我連花瓣都抓不到。”
“你知不知道分手的時候有句話我是真心的。那就是——我真的不、想、睡、帳、篷、了!”
“那行呀,還有一條捷徑你要不要走?”
“什麼?”
“跟我結婚啊,結了婚你跟我睡一起,就不用再住帳篷了。”
莫格利一笑,沒有接話,繼續眺望遠方。
“幹嘛,你這個表情,是不想跟我結婚?”
“凌熙,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解決,我……”
不等莫格利說完,凌熙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我相信你!我等你!”
樓頂的風吹地凌熙很舒服。她伸手橫抱住莫格利,把頭埋在了他的胸膛里,只享受這一刻的平靜。
沒有過多久,儲時的爸媽也來到了中國看女兒。
他們尋着地址找到了唐澄的家樓下,卻被匆忙出們的莫格利撞了個正着。
儲父撐着莫格利的手站穩,剛想開口說話,卻抬眼看見眼前的男孩兒,心中頓時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瀰漫開,他完全愣住。
“這位叔叔,您怎麼了?傷到了嗎?”莫格利趕忙致歉。
此時儲時提着一袋蔥油餅慢慢悠悠走回家,見狀趕緊迎上。
“爸,你不會被我蛤蜊哥哥的帥氣迷倒了吧?”
儲父這才鬆開手,回過神來。
“抱歉,剛才以為看到了一個熟人。”
“熟就對啦!爸媽,這就是我想介紹給你們認識的特別照顧我、人特別nice的蛤蜊哥哥莫格利和凌熙姐!我跟你們提過好多次啦,必須熟啊!”
儲母立刻伸手握手:“原來你們就是小麻煩天天提到的凌熙和莫格利啊!幸會幸會。”
“原來是儲時爸媽,幸會幸會。”
儲父儲母與莫格利和凌熙輪流握手,待與莫格利握手時,兩人的手握緊並沒放手。儲父和莫格利心中,都有一種神奇而抓不住的感覺滑過。
凌熙疑惑地看着面前這個場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唐澄家十分熱鬧,昏黃的燈光下,莫格利、凌熙、唐澄、陸子曰、儲時,以及儲時父母和唐澄父母齊聚一堂,坐在新的沙發上喝茶聊天。
“叔叔阿姨,初次見面就送這麼大壕禮,我也只能謝謝再謝謝了!”唐澄接過儲時父母的禮物。
“客氣什麼呀,都二十多年沒見你了,再加上你照顧我們小麻煩這麼久,送點薄禮應該的!”儲時母親非常感激唐澄對儲時的收留之恩。
那一邊,唐澄母親抱着一大堆相冊,從唐澄房裏跑了出來。
“終於找到了!你猜,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正好是8年前的今天!巧不巧?”
“自從我們去了美國,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可惜呀……”儲時父親說道。
“這次老屋重新裝修,我把這二十多年攢的相冊都翻出來了,小孩兒們來看看,變化大不大?”
唐澄母親翻着相冊,小輩們也湊過頭來看。
這些照片全是四位長輩、同一個動作的擺拍,照片底下分別是2011年、2007年、2003年、1998年……時光在照片上留下痕迹也在臉上刻下歲月。
陸子曰說道:“哇,各位長輩果然很潮,我們怎麼就沒想到用這一招紀念青春呢?”
凌熙不以為然:“現在也不晚啊,明天就去拍!你還可以拍單人的雙人的花式的情侶的,一次拍個夠!”
陸子曰和唐澄猛點頭,只有莫格利的臉上流露出一個不經意的落寞表情。
唐澄父親說:“還有更早的呢!快翻翻,給他們看看我們年輕的風貌。”
唐澄母親翻着相冊,一邊翻一邊講故事。
“老唐和老儲以前就是鄰居,兩人都對生物着迷,後來一個去當了野外攝影師,一個去搞了生物學研究。用你們的話講,真是一對好基友。”
“等等!”
凌熙懷着好奇心又把相冊翻了回來,沒注意到兩位長輩迅速交換了尷尬的眼色。也注意到,儲父和儲母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不悅。
“阿姨,這是唐澄?小時候這麼像個男孩兒,果然長大是條女漢子!”
唐澄母親想翻篇,但有一隻手把相冊翻了回去,她抬頭一看,見是莫格利。
莫格利看着照片頓感疑惑:“那個年代是不是很流行這樣的衣服?包孩子的襁褓圖案怎麼都一樣呢?”
眾小輩不知為什麼,氣氛一下子尷尬了下來。
儲時母親卻說道:“不會吧,這個襁褓是我自己秀的,不會有同款。”
“那好巧,我也有一樣的。”莫格利說。
儲母和儲父心底起了波瀾,他們抬頭看向莫格利,莫格利正拿出錢包,抽出了自己在裏面的嬰兒照片。真的哎,是一樣的。
儲父和儲母簡直快要不能呼吸了。她顫抖着手接過照片。
“莫格利,你小時候和唐澄小時候長得這麼像?”陸子曰不明所以。
她還想繼續發問,卻被一旁的唐澄扯了扯衣服示意閉嘴。
“那不是我……”
眾人抬頭看向眼前的莫格利和儲父儲母,一種怪異的氛圍在眾人只見展開。
儲父對着莫格利問道:“這張照片是你嗎?”
“是,我爺爺說撿到我的時候幫我拍的。”
“你是被撿到的?你沒見過你的父母嗎?”
“我從小在森林裏長大,沒有親人。”
“你今年多大?”
“可能是28歲……”
儲父儲母每問一個問題,眾人的心就被揪起來一下。
儲母拿着莫格利照片的手在顫抖;唐澄、陸子曰和凌熙漸漸明白了什麼,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
只有反應慢半拍的儲時不懂:“等一等,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意味着什麼……”
唐澄母親問儲時:“你知道你爸媽為什麼要離開中國,以及……為什麼從小這麼緊張你嗎?”
還沒等唐澄母親繼續說,儲時父母立刻拉起莫格利。
“莫格利,我們去一個地方。”
DNA實驗室外走廊里,莫格利、儲父、儲母正焦急地等着。
凌熙陪伴在莫格利的身邊,緊緊握着他的手。
儲母拉着莫格利的手娓娓道來:“是我不好,抱着你去買東西的時候嫌你太吵鬧就放在了一邊,等我一轉頭,你就不見了。我們到處找,像瘋了一樣找,報警、貼尋人啟事、重金尋賞,整整找了好幾年。抱走你的人販子被抓到了,卻說你因為高燒不退,被扔在了荒郊野外,可能已經死了。我們傷心了好幾年,決定離開這個傷心地。我沒想過還能有把孩子找回來的這一天……“
儲時第一次聽說原來自己還有個哥哥。
實驗室的門被打開,鑒定師從裏面走了出來,眾人立刻圍攏上去。
儲父、儲母着急地拿下報告單,看着上面的那行字,流下眼淚——DNA親子鑒定顯示,雙方確係為血緣關係。
儲父、儲母望向莫格利,莫格利的眼裏也飽含着淚水,三人便抱成一團。
凌熙看着三人,眼眶一紅,也流下了眼淚。
儲時高興地手舞足蹈,一把抱住三個人,像只小猴子一樣亂蹦亂跳,上躥下跳。
“呀,我有哥哥了,蛤蜊哥哥真的是我哥哥!難怪我們一拍即合!”
儲時抱着莫格利瘋狂親臉,莫格利都被親地不好意思了。
凌熙憤恨地擦掉眼淚,邊流着淚邊笑:“看在你們有血緣關係的份上,今天饒你不死!”
凌熙拉過莫格利的手,在他的手心裏畫了一個愛心,寫上凌熙兩個字,再把他的手緊緊握住。
“好了,我喜歡你,我也喜歡養你。恭喜你找到了自己的生父生母。你快點把你的問題解決了就來娶我吧,我愁嫁行了嗎!”
莫格利強忍着眼淚低頭,他牽起凌熙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將凌熙攬入懷中。凌熙並未發現異常,抱緊了莫格利。
入夜時分,兩人萬分疲憊地走到凌熙家樓下,但牽着的手並沒鬆開。
“到了。凌熙,你今天夠累了,快回去吧。”
“你真的不考慮搬回來住嗎?現在我們可真的是異地戀了!”
“等過一陣子吧。”
“嗯……那你這段時間是搬去和你父母住嗎?說到這個詞總感覺怪怪的。”
“我還會跟着他們去美國一趟。”
“哦,也好,你們才相認,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多說點我的好話呀,讓他們多喜歡我一點!”
“今天很開心,可能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天了。”
“這麼巧,我也是!那要不要晚上在這裏看個星星,更難忘一點?”
“行了我還想睡個好覺,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我回去了。”
熙轉身走,三步一回頭。
“我走啦!”
“再見。”
“你去美國的時候我送你走!”
莫格利笑着點了點頭。他獃獃地在門口站了許久,彷彿,又看到曾經無憂無慮的兩人在這裏的身影。轉過頭,他終於掉下了忍了一天的眼淚。
陽光透過玻璃和窗帘的縫隙照射進了凌熙的房間,凌熙在睡夢中醒來。
她拉開窗帘,看向窗外的晴天和飛過的飛機,一陣寂寞。
“我以為這只是極其普通的一天,他的失聯只是極其偶然的一個瞬間。卻沒想到,這是我往後人生的痛苦日常。”
自從莫格利告別後,牆上的日曆已經翻過不少,不知不覺過去整個季度。
凌熙獃獃地看着日曆,握着手中的手機,手機里依舊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段日子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去了所有最後一天約會的地方,最終都是一無所獲。
夜晚,凌熙獨自走在天橋上,看着陸地上通明的燈火,感到無比孤獨。
“你為什麼要帶我去那些地方,你為什麼每次做事都有預謀還不告訴我!”
“無數次在睡前想,要是能在夢裏遇到你,哪怕只有一秒我也會把你抓住,然而事實是,每一次都在夢裏看着你遠去,最終痛哭着醒來,面對痛苦空虛的每一天。”
她低頭看着胸口的狼牙,自己也不知道這種絕望沒有止境的等待什麼時候到頭,只是留着一絲希望,莫格利會回來找自己的。
直到那天……
凌熙正在工作,忽然電話鈴響。手機屏幕是儲時來電。凌熙如被電擊,趕緊接起。
“你們終於肯聯繫我了,他在哪兒?”
“蛤蜊哥哥他……走了。”
“他去了哪兒?”
“我們也不知道,其實他跟着我們來美國是治療的……他得了肌肉萎縮症,已經發展到了晚期……”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對不起,這是蛤蜊哥哥的意思。”
凌熙掛掉電話,大哭了好幾天。
三年以後。
新沃夫集團通過ipo正式上市的新聞在電視裏播出。
一位帥氣的總裁在做公司的報告:“沃夫集團旗下的森木項目是第一個運用高科技手段開創的環保度假項目,此後,集團致力於開發深度環保項目,已成功掌握多項環保專利技術……”
電視機前,唐澄和陸子曰正一邊吃着飯,一邊看着新聞。
“行啊,鄭理這小子越搞越大了,有一套啊。”
鏡頭裏,鄭理正在被採訪。
“最想感謝的人?是我太太吧,對我的工作無條件支持,還會把我從叉道上掰回來,沒有她我可能成就不了今天。”
唐澄和陸子曰簡直快要嘔出來了,忽然電話響起,陸子曰免提接電話,鄭理的聲音從話筒里飄出來。
“好了,我知道你們在鏡頭前面嘲笑我,我一點也不介意,我只是想第101次發問,你們到底來不來我公司的律師組?”
“鄭理兄,你也知道我們心懷民間疾苦。”
唐澄馬上搶過電話:“你出一個億嗎?沒有的話拜拜!”
唐澄掛掉電話,陸子曰震驚。
“唐澄,我們真是一點都不適合。”
“確實不適合,來親一個!Mua!”
兩人甜蜜的家常生活每天都在繼續。
此時,凌宇穿着凌熙設計的環保T恤,帶着志願者的徽章,在不遠萬里的青海湖邊清理垃圾。那一邊,儲時正坐在大岩石上,望着晴空,正在享受自由的呼吸。
“快過來看,這裏有受傷的鳥。”
儲時一聽,翻身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過去。
“來了!”
凌宇看着活潑的儲時又回到過去無憂無慮的狀態,十分欣慰。
而凌熙騎着一輛自行車,正在森林裏閑逛。
這幾年來她一直保持着這種自我放鬆的方式。
黃昏十分,凌熙終於逛累了,把自行車放在一邊,在溪流邊坐下。
她抬頭遠眺火紅色的夕陽,把溪水染成了另一種顏色。
凌熙回憶着往事,笑了出來,又悲傷起來。
夕陽把樹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一切似乎在夢境裏。
凌熙坐了夠久,起身推着自行車離開,卻忽然聽見“咚”地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坐在了她的自行車後座上,她猛地回頭,眼淚卻浸濕眼眶。
她的身後,一個陽光的、會笑的、帥氣的莫格利正在後座上朝她笑。
凌熙愣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反而是莫格利走上起來,拿下了自己的項鏈,項鏈上套着當初的戒指,凌煕恍惚,彷彿當初的莫格利送狼牙般,莫格利把戒指戴在了凌煕身上。
兩人柔情得擁吻在了一起。
“你的病好了么?”
“我去了美國也沒有治療好,於是就回到了森林裏。神奇的是,這幾年反而漸漸的好了起來。可能我真的是森林王子吧!凌熙,歡迎你來到我的王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