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離心
裴家嫡孫早產了。
據說皇帝微服私訪到裴家，還在那守到宮門都快閉了才回去。
回宮當晚，便讓整個太醫署聽候差遣，要用盡一切辦法將嫡孫養大。
都說七活八不活，那嫡孫正好八個月早產。
聽說生下來聲音像貓崽子一般大，哭都哭不出來，那全身紅通通的只剩一張皮，瘦的讓人心痛。
裴老夫人哭的眼睛都要瞎了，那孩子生下來吃不進東西，全靠一點點的擠進去。
裴世寧快馬加鞭趕回來，回到京城時也已經快一個月了。
整個人瘦的都脫了像，哪裏還有以前的清雋模樣。
那馬到裴家門前，裴世寧直接從馬上滾下來了。
“世子爺。”門房都沒認出他，只瞧見一個狼狽至極，面容微黑的男人倒在門前。
“世子爺回來了，快讓人請大夫過來。世子爺回來了。世子爺怎麼不讓人送信通知一聲。”門房急忙叫了人扶着裴世寧進門。
裴世寧嘴皮乾澀，乾的起了皮，面色煞白，憔悴不已。
幾個月前還是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君子，甚至手握重權，在朝堂上擁有數一不二的地位。
太醫趕來時，裴世寧已經恢復了些精神。
老夫人被人攙扶着過來，裴世寧正寬慰她放寬心。
“裴大人是太過勞累，加上舊傷未愈，又連日勞累，這才熬不住。裴大人可得多注意才是，年紀輕輕傷了底子，將來可不值得。”
“裴大人的腦子可是咱們大乾一寶，這上戰場就交給魯懷玉那個莽夫，你去做什麼？”太醫說了兩句，還拿身子不當回事。
這受了箭傷未好，天氣炎熱已經有些化膿了。
這要是引起高熱，要死人的。
“太醫說的是，讓世子好好歇着。”老夫人抹了把淚，到底沒說什麼，只是暗地裏偷偷皺了下眉頭。
太醫走後丫鬟便去煎藥了，裴世寧看着祖母，嘴唇張了張，又閉上了。
“你是問她吧？”老夫人聲音微低。
裴世寧垂着眸沒說話。
“罷了，隨你吧，你去看看吧。”說完老夫人也沒走，只看着遠方。
“我裴家從來不做那等違背良心之事。我與你祖父成婚幾十年，你幾個叔叔房裏也乾乾淨淨，唯有一個十年不孕，還是你嬸子親自給他納的妾。那唯一的一個妾，也沒驕縱着她，進退有度，妻妾有規矩。咱們裴家從不做那等缺德事兒。”
“誰家姑娘都是嬌養着長大的，嫁到裴家不說享福，總要讓人不後悔嫁進門才是。”
“祖母一直覺得，許多時候退一步，讓一讓，不算什麼。可從未想過，退一步，便要一直退。讓一步，也要一直讓。”
“當年裴家盛極一時，後輩卻平庸至極，也是我無用，你父親那一輩，我愣是沒給裴家留個好苗子。你祖父上書致仕，裴家便沒了立足靠山。好在到了孫子輩有了你，才讓裴家在朝堂上有了一席之地。整個裴家傾盡全力培養你，輔導你，裴家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你祖父，你爹爹，你叔伯，裴家百年基業，都繫於你一身。”
“不等你功成名就，但也希望你能維持裴家榮耀。對於你的妻子，她驕縱也好，無禮也罷，我能退則退，能避則避，整個裴家因為你，所以敬着她。可……”
老夫人紅着眼眶，可她卻幾次三次踩着裴家的臉面。
裴世寧如今已是當家人，在朝堂上也有一席之地。誰家大老爺是被人從酒肆捉出來的？被人從同僚府上叫出來的？
裴家需要好名聲，這些年也一直嚴律克己。從不苛待下人。
她一年不到發賣了裴世寧院中丫鬟，杖斃了三個容貌姣好的丫頭，裴家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了啊。
這敬她避她，她真以為是忌憚她的公主身份嗎？
不過是所有人都感念裴世寧頂起了整個裴家，對她有所虧欠罷了。
“祖母，我都知曉。是我虧欠了大家。”裴世寧明白自己的責任。
氏族中哪個子弟不是被寄予厚望，享受整個家族的頂級資源，他功成名就了卻尚了公主。
歷朝歷代，但凡尚了公主便要退居二線。
手中重權得交出去，不再參與朝中重事，至多做個閑散駙馬爺。
好在新帝感念他裴家世代忠良，才給他開了恩，依然在朝堂中穩坐如山。
他平日裏自然對公主也要多一些忍讓和敬重。
但沒想過，她竟是能拿孩子要挾自己。
他時常在想，他年少時想要與心愛之人吟詩作對，在月色下把酒言歌。
如今年紀長了一些，也明白了許多道理，身處世家，更多的人還是為了聯姻。若是沒有情愛，但有責任，與端莊賢惠的嫡妻共建家園，孕育子女，將來兒女環繞，也不失美談。
可先皇賜婚聖旨，讓他納了公主。
公主驕縱出了名的，那時她對自己無意，反倒是讓他看了不少真正的那一面。
進了府，他是想要放下成見好好過日子的。
可如今，一切背道而馳。
“是裴家委屈了你啊。”老夫人低嘆一聲，這段時日她整個人都蒼老了不少，彎着脊背站起身，越懂事的人越要受委屈。
裴世寧見着祖母出去了，這才接過葯碗一飲而盡。
葯雖苦，不及他心裏的苦。
“老爺可要去看看小公子？”小廝上前扶起裴老爺，如今有了小公子，世子爺便要稱作大老爺了。
因着跟前丫鬟都被公主發賣，如今也只能小廝照顧他。
“先去看，公主吧。”裴世寧腳步一轉，往公主院裏去了。
走在熟悉的地方，沒有刀光劍影，沒有敵營的號角，只有蟲鳴在耳邊輕輕吟唱，彷彿內心都平靜了。
剛走到院門口。
便聽得哐當一聲。
瓷器破碎的聲音讓他腳步一頓。
“本宮說了，將這些鬼東西端開。他們是不是在怪本宮？是不是在嫌棄本宮讓孩子早產了？”
“公主息怒啊。今兒老爺要回來了，您……”
啪！
“賤婢，怎麼，本宮父皇母后沒了，你也想要踩一腳嗎？新帝是本宮哥哥，本宮是先皇聖旨賜婚，他裴世寧永遠也別想休妻！”
小廝站在老爺跟前，總覺得老爺渾身氣息，再次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