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衝冠為紅顏
望着前方慘不忍睹的巨竹堡,李長靖臉色一陣變幻。
“冰魅也曾叫我不到萬不得以時,就別用七絕覆……”他想起冰魅,不知怎的竟然對她充滿了思念,終於還是壓下使用七絕覆的念頭,改為取出役妖令來。
“既然已經被正道門派當成了邪魔外道,那麼再隱藏骨龍也沒有意義了。”李長靖目光陰沉地想道。之前在客棧那邊,就是因為有馬芊芊和陳飛揚在場,他才有所顧忌,不敢將骨龍召喚出來,否則想要突圍豈不是易如反掌。
“現如今,再加上這支可以召喚上古妖獸的寶令,不用七絕覆也能殺他們個落花流水!”李長靖咬牙道,目光及處,通體如墨的役妖令登時灼灼亮起,周身開始浮現出幅幅精美圖案與行行細小文字。
這次他看的是役妖令下段,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在海中興風作浪的怪物,形狀如牛,但只有一隻獨腳。旁註:廣房,上古夔族。犯不敬聖尊之罪,懲獄八千五百年。善懾,能御夔雷。
這分明就是神話中的夔牛啊!李長靖心中突突直跳,又想起這令上所說的聖尊不知是何高人,竟然能制伏這種神異非凡的上古妖獸。
據傳夔牛出入水即現風雨,目似日月,聲似雷霆。黃帝討伐蚩尤時,玄女為皇帝製造夔牛皮鼓八十面,一震五百里,最終大敗蚩尤。
李長靖又驚又喜,當下右手執令,開始閉目頌念一段音節古怪且繁複冗長的禁咒。
誰知直到禁咒念完,周圍毫無動靜,他滿懷期待的又等了好一會,仍然沒任何變化。
哪裏出錯了?李長靖大惑不解,於是又閉眼重新頌念了一次拘役禁咒,卻仍然沒有什麼動靜。
“怎麼回事?”李長靖盯着夔牛圖發怔,目光移到其他地方,令上又有一幅色彩鮮艷的圖案徐徐亮起,這次畫的是頭白鹿似的奇獸,人眼,彘耳,頭頂生着四根碧角。
李長靖一眼就想到這是夫諸,雖然從未見過,但他曾聽陸離詳細描述過這種能招大水的上古靈獸,當時極感興趣,因此印象頗深。
果不其然,圖的旁邊註釋着:巢元,夫諸族至靈。犯沖毀御園之罪,懲獄三千九百年。善水,過處成澤。
“這個也很強大,那乾脆便來個水淹七軍!”李長靖一陣興奮,再次閉目頌念,可是這回依然沒有成功。
“到底怎麼回事?難不成這兩個妖物現在都沒空?還是架子太大請不動?”他想了想,目光向下移去,第三幅圖畫的也是個牛形怪物,只是模樣比夔牛醜陋可怕了許多,白頭蛇尾,臉上只有一隻眼睛。旁註:長鞏,蜚族之異。犯私闖大琳琅天之罪,懲獄七千一百年。善毒,見則大疫。
“見則大疫……雖然厲害,但這個眼下可不能用,別把巨竹谷給毀了!”李長靖心裏想道,只好繼續往下看,第四幅圖繪的竟是一個道裝美人,容顏衣飾都十分脫俗秀麗。旁註:玉磯,石之精靈。犯尋仇滋事罪,懲獄九千九百年。善術,識上古奇術。
李長靖心中一動:“炎夏的上古神話里,據說在當年三教簽神時,曾經有一個打得哪吒四處逃跑的石磯娘娘,不知道跟這玉磯是不是親戚?都是靈石成精,名字又如此相近……既然識得上古奇術,想必厲害得很!”當即念動咒語,但仍舊毫無動靜。
“難道這役妖令壞掉了?還是只能使用一次?之前明明招出過兩個上古妖王啊……”李長靖無比鬱悶,盯着令上的美人,不甘心的又湊上臉去,打算再試最後一次。
這回他仔細無比地頌念,生怕錯漏一音一字,忙活了好一陣之後,終於紅光一閃,雲霧中多了個影子。
身下的骨龍似有所覺,猛地朝前方張牙舞爪,威煞涌迸,發出幾聲低沉的咆哮。
“終於成功了!”李長靖大喜,趕忙馭壓住骨龍,定睛望去,驀地愣住。
只見前方几米外懸空浮着個極為肥胖的怪物,身着寬衣大袍,皮膚赤紅如火,頸上的大腦袋分明是個豬頭,怎麼都跟役妖令上畫的那個美人沾不上邊。
“什麼蠢物!竟敢朝爺亂吠亂叫,爺什麼高人靈物沒見過,還不把你這條沒皮沒肉的小蛇放在眼裏!”怪物朝骨龍罵罵咧咧,但又似乎有點懼怕,不敢靠得太近。
“你是誰?”李長靖失望至極。
怪物立即換了副嘴臉,彎腰揖禮,笑容可掬道:“拜見主公大人,小的叫化多。”
李長靖聽他稱自己為主公,於是仔細看了看手中的役妖令,納悶道:“這令上的十三名罪妖當中好像沒有你啊?”
那怪笑呵呵回答道:“主公沒有看錯,役妖令上的確沒有小的的圖榜。小的原為華暉山地炎洞洞主,乃山膏族千萬年來的第一勇士,因為心直口快,不小心冒犯了聖尊,被懲為役妖令之奴,專職監督令上罪妖以及為主公您解答疑慮。”
李長靖一聽,立即道:“那來得正好,我問你,我明明拘喚的是玉磯,怎麼出來的卻是你?”
化多道:“這是因為役妖令上如今只剩下四顆符石蓄有靈力,而拘喚玉磯需要耗費十一顆符石之力,因此無法拘喚出來。而小的是見主公有所不明,特地前來解答的。”
“什麼是符石之力?”李長靖莫名其妙。
化多道:“請主公仔細看役妖令的兩側,那裏是不是嵌有總共十三顆符石?”
李長靖翻轉役妖令,果然看見窄窄的側沿上鑲嵌着十三顆微微泛亮且明暗不一的圓扁玉石,仔細看去,所有玉石上都琢刻着線條極細的奇異符紋,道:“這些就是符石么?”
“沒錯,這十三顆符石乃妖界名師用上品靈石製成,可以自行汲蓄天地靈氣,是為寶中之寶。”化多道。
李長靖依然不明白,等着他說下去。
化多繼續道:“御牢位於十分遙遠的地方,主公每次拘役罪妖,全都依仗這十三顆符石中所蘊含的靈力搬運,而搬運每一個罪妖,所需的符石之力也各不相同。比如拘喚罪妖馬化需要耗費五顆符石之力,拘喚罪妖布喜就只須耗費四顆符石之力……”
“這個我怎麼知道?”李長靖道。
化多低低咕噥了一句,道:“請主公仔細再看,令上每個罪妖的繪圖旁邊是不是都有個星宿圖?那星宿圖刻有幾顆星星,就代表着拘喚此妖需要多少顆符石靈力。”
李長靖低頭望去,果然如他所言,馬化圖的旁邊刻着一幅五顆星的星宿圖,布喜圖旁邊則刻着幅四顆星的星宿圖,長鞏的星宿圖是六顆星,巢元的星宿圖是七顆星,廣房的星宿圖是九顆星,而玉磯所屬的星宿圖竟然刻了十一顆星。
只是每幅星宿圖都刻繪得極其精細微小,又幾乎接近紋飾,因此之前沒有注意到。
化多接着道:“主公此前拘喚過馬化和布喜二妖,役妖令便已耗去了九顆符石之力。請主公再看看,令側的十三顆符石是不是只剩下四顆亮着?”
李長靖點點頭,應道:“沒錯。”
化多道:“因此只要是星宿圖超過四顆星星的罪妖,現在都無法拘喚。”
李長靖終於明白剛才為何接連拘喚失敗,着急問道:“那是不是說,當耗盡了所有的符石之力,這役妖令就再也沒用了?”
“只是暫時無法使用。”化多道:“役妖令上的符石神妙非凡,有自行汲取天地靈氣之功,當蓄得靈氣之後,便可再行拘喚。”
李長靖歡喜道:“蓄滿這令上十三顆符石的靈力,需要多長時間?”
化多答道:“那就要看是在哪裏了,天地各處靈氣枯盈不一,比如這巨竹谷,靈氣就極為充沛,頂多只需要三五天便能將十三顆符石全部蓄滿。”
“巨竹谷已經危在旦夕,目前卻只剩四顆符石之力能用了……”李長靖看着役妖令,暗暗後悔之前浪費了馬化和布喜,又問:“這十三個罪妖,是不是拘喚時需要符石之力越多的實力就越強?”
“大致上如此,但又不盡其然,因為這十三罪妖天差地別各有所長。據小的所知,單比廝殺打鬥,役妖令上的大多數罪妖都頗為忌憚十一顆符石的玉磯,但玉磯碰見只需一顆符石便能拘喚的邪邪,卻又無可奈何了。”化多道。
“如此說來這個玉磯在眾妖當中算是比較厲害的……”李長靖心忖,道:“你可知道這玉磯的來歷?”
“知道知道!”化多立即道:“罪妖玉磯原乃天地玄黃之外的一顆頑石,汲天地靈氣,修鍊千萬年才成精靈。”
李長靖道:“也是天地玄黃之外的頑石……那她與截教的石磯娘娘可有干係?”
“大有干係!大有干係!”化多道:“玉磯正是石磯之胞妹。姐妹倆修鍊成精后,一個自號石磯娘娘,另一個便自號玉磯娘娘。”
“果然如我所料。”李長靖道。
“主公有所不知……”化多似乎恨不得多說點話:“玉磯之所以獲罪,便是因為其姐石磯娘娘。”
“哦?此話怎講?”李長靖饒有興趣。
化多道:“自從石磯喪於闡教太乙真人的九街神火罩之下,玉磯便日思夜念要報仇!”
“這仇怎麼報得了!”李長靖嘆道:“在封神演義裏面,太乙真人可是上古大神,道法高強,法寶更是厲害,玉磯娘娘找上門去,那也是枉自送死。”
“非也非也!”化多連連搖頭,道:“石磯娘娘拜入截教門下,雖然可以上碧游宮聽講,但並未得到通天教主真傳,敗於太乙真人也是自然。而那玉磯娘娘卻是不同,她曾得吾界太古高人閉門指點,習得神妙無窮的上古奇術,神通法力遠勝其姐。”
“哦,那玉磯娘娘最終有沒有去找太乙真人報仇?”李長靖問。
“有啊!聽聞玉磯娘娘親自殺上干元山金光洞,設下計謀、施展奇術陷住了太乙真人,一困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也要將之兵解煉化為石磯報仇。闡教門人聞訊后紛紛上山解救,而玉磯娘娘也得許多妖界高人前來相助,眼見就要釀成妖仙兩界大戰……”化多道。
“後來如何?兩界當真打起來了?”李長靖雖然知道這很有可能只是神話,但仍舊好奇心大盛。
“沒有。幸好吾界聖尊以三教簽神之劫為鑒,前往干元山調解,然而玉磯始終不肯善罷甘休,於是被聖尊親手拿下,打入御牢,懲獄九千九百年!”化多道。
“一罰就是九千九百年啊!為姐姐報仇卻落得這個下場……那妖界聖尊也未免太狠了點。”李長靖不勝唏噓,心中一動,猛然想起贈送他役妖令的那個神秘姐姐來,又道:“你知道的倒不少,我再問你,這役妖令原先的主人究竟是誰?”
“這個……”化多愣了下,吞吞吐吐。
“說!役妖令原主就是將玉磯娘娘打入御牢的那位妖界聖尊么?”李長靖喝道。
“說不得,說不得。”化多愁眉苦臉地連連搖頭,兩腮肥肉甩晃個不停。
“那你只需要回答,那位聖尊是不是個容貌傾城傾國的絕色女子?”李長靖眯眼盯着他。
“這……也說不得,聖尊容顏豈是小的敢胡言亂語的。”化多守口如瓶。
“為何說不得?”李長靖怒道:“我是你現今的主公,你敢不答!”
“這個當真說不得,因為話多,小的已經被懲做永為令奴,而且聖尊下了禁制,小的若是泄露她的名諱來歷,便會立即灰飛煙滅。”化多戰戰兢兢道。
李長靖怔了怔,又見巨竹堡十分危急,現在無暇細問,只好放他一馬,悻悻道:“那你先回去吧,等我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再找你來問!”
化多大大鬆了口氣,忙叫道:“多謝主公開恩,小的去啦!”說罷化成一道紅光,閃了閃就不見了。
李長靖不敢再有片刻耽擱,急忙去看役妖令,尋找四顆符石之力就能拘役的罪妖,除了之前召喚過的布喜,剩下就只有三個:邪邪,魅后與雍和私媾而產,族類不明。犯偷窺聖夢之罪,懲獄一萬九千六百年。善魘,困敵於無形。
配圖是個有頭無面的詭異妖怪,人形,體態柔媚如女子,所屬星宿圖刻着一顆星。
惡軍,呲鐵族力士。犯御廚偷食之罪,懲獄二千六百年。善搬運,力大無窮,能搬山填海。
配圖是個身披甲胄的牛頭力士,皮毛漆黑,頭頂又一根巨角,所屬星宿圖刻着二顆星。
驕烈,鳴蛇族驍將。犯焦枯聖湖之罪,懲獄六千八百年。善火,水族大敵。
配圖是條赤紅色的大蛇,背生四翼,所屬星宿圖刻着三顆星。
李長靖想道:“役妖令現在只剩四顆符石之力,再也不能輕易浪費了,布喜雖然厲害,卻需要四顆符石,如果拘喚他,就只能召一個。”他仔細地想了又想,終於做出決定。
在一段冗長的禁咒完結后,只見四下一亮,雲霧中已經多了條蜿蜒翻滾的赤色大蛇,長約二三十米,背上生着四隻奇異的長翼,上麵筋骨凸突,又有塊塊紫亮斑斕,既醜陋又可怕。
骨龍立即怒嘯起來,反應比之前激烈許多。
妖蛇也好像十分驚怒,口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磐磐怪音,雖然體形遠差長達四五十米的骨龍,卻毫不示弱地與骨龍悍然對峙。
李長靖見它異樣威猛,心中振奮,高舉着役妖令厲聲叫道:“來的可是罪妖驕烈?”
妖蛇這才看見了站在骷髏戰車上的李長靖,望望他手上的役妖令,忽爾將身一擰,化成一員四翼人形統領前來叩首,惶顏道:“不知主公在此,罪妖驕烈前來候命!”
李長靖喝道:“你先到旁邊候着!”
驕烈立即垂手站在一旁,一雙凶目卻狠狠地盯着骨龍。
骨龍則低低咆哮,蓄勢待發。
兩妖威煞四迸,仍在暗中較勁。
李長靖又再把令拿在手中,閉眼念咒,最後高喝道:“即拘罪妖邪邪速速前來聽命……”
這次卻沒什麼大動靜,真至李長靖懷疑又有哪裏出錯之時,才見一個妖怪從雲霧中鑽出來,身姿婀娜卻沒有頭髮五官,通體斑斕艷麗,凹凸處勝似妙齡女子,在空中如醉似夢般擰扭舞蹦,一路無聲無息,十分詭異。
怪物舞扭到李長靖面前,然而卻不言不語,就連躬下身施個禮都沒有。
“你……就是罪妖邪邪?”李長靖皺着眉頭問,不禁大為失望:個子這麼瘦弱,又沒盔甲兵器,連個爪子都沒……
不知因何,骨龍與驕烈竟然奇怪地安靜下來,全都收斂住了恣意迸射的威煞。
但從他們四下張望的模樣來看,竟似乎沒有看見這個就在眼前的怪物。
“怎麼回事?難道……只有我看得見這個怪物么?”李長靖迷惑不解。
邪邪垂臂低首,依然默不作聲。
“這傢伙沒眼沒口,看來是不會跟人打招呼的……”李長靖心底居然有點發毛。
就在這時,只聽到空中傳來一聲厲鳴,又一輪密集的炮石轟擊在巨竹堡的西面,發出連串驚天巨響,隨之而來的就是地動山搖的猛烈爆炸,熊熊大火衝天而起。
“這個必定就是轟天霹靂了!”李長靖心中駭然,再也無暇琢磨面前的怪物,手持役妖令厲喝道:“都跟我來!”
骷髏骨龍一馬當先破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