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晴天霹靂
李長靖向來是雷厲風行的性格，這個念頭一出來，他立即就動起了手，正好工匠坊里的眾多材料都是現成的，沒有他找不到，只有他想不到的，是以只花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基本統領原料準備好了。
之前冰魅給了他一枚雲戒，既可以當成消息接收器來聯絡，裏面也貯存了很多關於陣法和機關上的學問，如今材料準備妥當，李長靖便按照雲戒裏面的旁白註釋，開始拼湊自己心目中的機關人的外觀。
這一忙就忙了將兩三個小時，李長靖終於搭造出了大致的輪廓骨架，又調配了部分材料，製作了幾個內部機關，這才回房裏睡了一覺，到了中午他連飯都沒吃，繼續跑進工匠坊里進行研究，一直到了下午，他總算將初具規模的機關人變得血肉漸豐，而他也因此在無比繁複的製作過程中，領悟到了更多新的機關術和御甲術的知識，只覺得奧妙無窮，令他十分迷醉。
除此之外，他還偶爾按照雲戒中的記述修習借形術，不知是否因為之前曾聽冰魅剖析過其中的關鍵處和難解處，抑或別的什麼原因，進展竟是十分順利迅速，最近一次，居然成功把自己幻化成了一隻槍卒，面對鏡子時，竟然連自己都看不出來真假，與外面那些巡邏的機關守衛一模一樣，神奇得很。
到了將近傍晚，李長靖所製作的機關人已經接近完成，終於來到了最後的點靈階段，夕夏跟他說過，這一步尤為重要，需要製造者注入鮮血作為靈源。
李長靖心中怦怦直跳，以指作刀朝腕口輕輕地割了一下，然後立即將傷處捂在機關人的天靈蓋處，讓鮮血血從其上的槽口流入，與此同時，口中默默頌念御役禁制。
忽然間，機關人的身體開始微微發亮，片刻后通體光芒閃閃，各種顏色的光亮繽紛刺眼，極是絢麗。
李長靖興奮萬分，強抑激動繼續注血頌咒，好不容易挨到最後關頭，大喝道：“寶貝柔柔！”
這句當然不是御役禁制中的原本咒語，而是他自己為機關人設定的啟動口令。
但見躺在地上的身軀光芒大盛，機關人的身子開始動了起來。
李長靖睜大眼睛看着，劇跳的心臟彷彿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但是過了好一會，機關人還是沒爬起來，反而好像十分痛苦的樣子在地上掙扎。
“怎麼回事？按雲戒中記錄的方法，這機關人應該會在移動的速度上變得飛快才對啊？”他怔怔想着，臉上的興奮漸漸凝固。
“寶貝柔柔！”李長靖又大喝了一次。
但機關人身上的光芒卻在迅速減弱，而且動作漸漸停止，終於完全不動。
“這……失敗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李長靖臉色灰敗，對着光芒盡失的機關人冥思苦想，但是卻找不出出問題的癥結，忍不住大喊道：“寶貝你怎麼還不動起來！”
突然旁邊有人哈哈一笑，“它要是起得來那就怪啦。”
李長靖一驚，轉頭望去，卻見靜心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你什麼時候來的？”李長靖驚訝問道。
“不久，就在你點靈的時候哦。”靜心眯着眼笑道。
李長靖想起夕夏說過的話，眼前這少女年紀雖然小，但家裏長輩時代都是巨竹谷的頂級工匠，心中對她的輕視弱了幾分，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看來我還是不適合這門製造的手藝，讓你見笑了。”
“怎麼會呢，公子應該是第一次動手製作吧？能弄成這樣已經很了不起啦。”靜心由衷說道，想了想，從門外走了進來，輕笑道：“不過，有些材料公子好像沒有用對。”她目光掃了下機關人，接着道：“所以你這寶貝只能在地上躺着。”
李長靖一聽，急忙請教，“哪裏用錯了？”
“公子你這寶貝的身架骨是用金靈竹做的吧？”靜心反問。
“沒錯，雲戒里說這機關人用雲玉來做身架骨最好，但如果沒有，就使用金精髓或金靈竹代替也行，只是速度方面會差一點而已。”李長靖道。
“代替是可以代替，但既然改用金靈竹，那麼用在別處的一些材料也要跟着對應變換，就像用來塗抹膚面的霞粉、用來維持靈源的鳳津汁，它們的作用都跟金靈竹衝突得很厲害，因此必須加以調煉或者乾脆更改成別的材料。”
李長靖“啊”了一聲。
靜心繼續道：“還有，虎謬石十分霸道，也不能直接就這麼拿來使用，必須要敲碎後放入鬼滕汁蒸上三天三夜，拔掉其中的毒素，才能使用。”
李長靖瞠目結舌，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犯了這麼多錯誤，漲紅了臉問道：“現在怎麼辦，還有補救的辦法嗎？””
“有，不過……”靜心沉吟道。
“不過什麼？”李長靖急道。
“不過你要把這寶貝交給我，並給我兩天時間，我幫你重新調校一下其中的材料，然後……”靜心道。
“然後什麼啊？”李長靖急問。
“然後，你把它帶到太碧陽脈那裏去重新再點一次靈。”靜心道。
“為什麼要到那裏去點靈？”李長靖疑惑道。
“因為，太碧的陽脈與另一個靈脈‘水晶潭’氣脈相鏈，對各種屬性品質相互干擾或者衝突的材料具有穩定作用。”靜心道。
李長靖陡然記起夕夏跟他說過的水晶潭的奇效來，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們能利用那裏化解霞粉、鳳津汁與金靈竹的衝突問題是嗎？”
“嗯，那裏是絕佳的煉寶之地，如果你的寶貝身上還有別的沒有發現的問題，基本上也能一起解決。”靜心道。
“那真太感謝了，這兩天就拜託你啦！”李長靖興奮道，之前的頹喪一掃而光。
靜心沖他乖巧一笑，嗯了一聲，這才接著說道：“晚飯弄好了，請公子到樓下享用。”
李長靖抬頭望窗外一看，才發現天色已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在工匠坊里待了整整一天的時間。
燈火映耀，亮而穩定，柔柔地灑遍整間屋子。桌子上，一盤炒竹筍，一盤炒芥藍，一盤炒雞蛋，一盤紅燒肉，一盆豆腐湯，幾碟粉綠小菜。
李長靖餓了一天，也顧不上形象了，大口扒着飯，夾起塊肉塞進嘴裏，嚼了幾嚼，鼓着腮幫含糊道：“好吃！這是什麼肉？”
“竹鼠肉，就這谷中產的。”站在旁邊的靜心道。
“好香，肥而不膩，飯也很可口，看來你的手藝不比我差哦。”李長靖由衷贊道。
靜心微笑：“那你就多吃點。”
李長靖突然發覺，道：“你怎麼站着？坐下來吃啊。”
“我等下吃。”靜心道。
“幹嘛呢？哪有這麼麻煩，一起吃，一起吃！”李長靖道。
靜心搖頭。
“坐下來一起吃，要不我不吃了。”李長靖停住筷子。
靜心只好坐下，盛了碗飯低頭扒着。
“幹嘛只吃飯？”李長靖夾了把菜放到她碗裏。
“我自己來。”靜心有些慌亂。
“我不用人侍候的，明天我也做頓飯給你吃。”李長靖道。
“這怎麼行？堡主知道罵死我的。”靜心道。
“她有這麼凶么？”李長靖笑道：“沒事，知道了我就跟她說去。”
“堡主不凶，只是你是公子爺，奴婢怎麼能吃你做的飯呢？”靜心道。
“我才不是什麼公子爺，更何況你剛才還幫了我一個忙，我正愁着應該怎麼感謝你呢。”
李長靖說著，很快就扒完了一碗飯。
靜心忙放下筷，拿過碗幫他盛飯，道：“不一樣的，我是下人，下人就應該有下人的樣子。”
“什麼下人，以後我自己盛就行了。”李長靖皺眉道：“你我還分什麼主人下人。”
“你可是個大英雄呢。”靜心道：“聽他們說，是你誅殺了七絕界的邪魔，幫堡主幫我們族人奪回家園，報了大仇。”
李長靖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只是我，還有好多人呢。”
“可你打死的那個是最厲害的，功勞最大。”靜心說著話，眼睛卻在定定望着他，一直望了好一會才趕忙低頭。
李長靖道：“反正我們不能分什麼主人下人，行不行？要不我就不住這裏。”
靜心咬唇，半晌之後，終於勉勉強強點了下頭。
晚飯之後，靜心收拾了碗筷，又備好熱水請李長靖沐浴。
李長靖走進裏間，見屋中放着只大木桶，桶中熱氣蒸騰，桶邊擺着張小桌，桌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一兩條大毛巾和一套新衣服。
靜心幫他脫掉外衣，道：“公子慢用。”說完轉身出屋，把門輕輕帶上。
“再這麼下去，真的要迷上當公子爺的滋味了……”李長靖泡在熱水中，頭枕桶沿，舒服得眼睛眯成一線。
回想起這兩天的經歷，真好像夢幻一般，腦海里頻頻浮現出夕夏的嬌顏笑容，細細咀嚼她今日的一言一語，不禁怦然心動。
只是很突然的，他又想起了徐懷柔，心中自責道：“真該死！這兩天我怎麼那麼少想起她了……不知她現在怎麼樣？在澤陽城的戰鬥里，有沒有受傷，如果有，傷得重不重？”怔怔想着，不由得更對她牽腸掛肚，思念之極。
想到這裏，李長靖再也坐不住了，“嘩啦”一聲從水中站起，爬出桶外，草草擦乾身體，把放在小桌上的新衣服穿了，卻是從內到外的一整套衫袍褲襪，衣料質地和裁剪做工都十分精美，穿到身上十分舒適。
他沒工夫仔細關上，把袖囊和系在手腕上，又把夕夏送他的法囊掛在腰間，這才推開門朝外面走去。
一推開門，就見靜心坐在廳里縫補東西，她抬起頭，有點意外道：“公子沐浴好了？”
“嗯。”李長靖點了點頭，匆匆朝門口走去，想了想停步道：“我出去辦點事，今晚可能不回來了。”
“啊？”靜心連忙放下手裏的針線，“公子要去哪？堡內重新佈防了，許多機關陷阱又啟用了，而且路也不好認，就讓奴婢陪你去吧？”
“我要出谷，從哪條路走最方便？”李長靖道。
“哦。”靜心起身，問：“公子懂得飛行之法或者有可以飛的東西么？”
“會飛。”李長靖道。
靜心道：“公子隨我來。”
李長靖便跟她朝外行去，出了竹樓，靜心帶他走入後園的一條小路，繞了幾繞，來到竹林深處的一個小洞口前，道：“公子從這裏進去，一直走到盡頭，那裏有扇小門，打開后就到巨竹堡外了，不過那裏離地面數十丈，要飛才能離開。”
“好的，謝謝你。如果明天夕夏找我，你就告訴她我出谷去辦點事，會儘力在後天早上趕回來。”李長靖道。
“嗯。”靜心乖巧回應。
李長靖正要轉身，卻聽靜心道：“等等，那盡頭的小門設有禁制，我跟你說禁咒。”當下把禁咒念了一遍，只有簡短的數個音節，十分易記。
李長靖默頌兩遍，道：“記住了。”走向洞口。
“公子小心。”後面傳來少女關切的聲音。
李長靖心頭一暖，朝後招了招手，鑽進洞中。
出了巨竹谷，李長靖祭出風鹿車，先是飛到大澤邊上，然後再按照之前跟賀天翔一起來的路線往回趕。
風鹿車在空中飛馳了近一個小時，李長靖突然望見在更高的地方出現一道亮光，色彩絢麗不住變幻，並不像是流星，他這段時間見過了太多厲害的骷髏，心中十分警惕，連忙把風鹿車收起來，凌空停住。
亮光由細變粗，且越來越亮，李長靖心中捏了把汗，提起元力，眼睛緊緊地盯着亮光。
亮光從他頭頂上一掠而過，絢爛得令滿空星辰相形失色。
李長靖鬆了口氣，眼睛盯着亮芒，見上面站着好多條人影，猛地渾身一震，失聲叫道：“是烏船！是冰魅和柔柔她們！”
他急忙追上去，然而速度卻遠遠不夠，正準備召出風鹿車，猛地發現亮光旁還邊還跟着一個青色的東西，仔細望去，卻是只奇怪的大鼎，裏面坐着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男人，心中一驚：“賀天翔怎麼也在？”
這一稍滯，烏船跟那隻大鼎已經飛到了百多米外，李長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祭出了風鹿車追去，但想起冰魅之前的話，只敢遠遠跟着，不敢靠近。
突然間間，亮光速度減緩，朝地面徐徐降落。
李長靖也連忙減速，從極遠處俯瞰下去，只見漆黑中好像有棟棟房屋，這才發現原來底下有個小城鎮，心想難道冰魅她們要在鎮上歇宿？
轉眼間亮光已經不見，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李長靖猶豫了很久，思念終於戰勝了顧慮，於是將風鹿車收了，然後從空中緩緩降下，找了個偏僻的地方落地。
這時已經接近午夜，四下里黑燈瞎火，李長靖小心翼翼地沿街尋找，只是隨着走過的地方越多，他卻越來越心驚，因為這個小鎮的大街小巷裏，貼滿了通緝令，通緝令上畫著他的素描頭像，看內容果然跟冰魅的顧慮一樣，由盪魔堡為首的所謂名門正派，將他當成了那些骷髏魔物的同夥，正在懸賞兩萬金在緝拿他呢。
“王八蛋！”李長靖心情大惡，猛地將牆上的幾張通緝令撕了，揉成團扔在地上，如此偏僻的小鎮都貼了那麼多通緝令，那人多的地方，簡直是不敢想像。
最讓他感到憤怒的，是通緝令上明說了，對於他這個邪魔外道，不論生死，見到了直接打死就行。
這不用想也知道是賀天翔的傑作！
李長靖按耐住激動的情緒，繼續往前走，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家還算雅觀的庭院前，但見燈籠高掛，原來是個二層樓的老舊客棧，看起來應該是這破敗小鎮上的唯一一家了。
“不知冰魅她們是不是在這裏住下了？”他在暗處觀察了一會，繞了個大圈摸到客棧後面，元力提出，人便無聲無息地飛上了二樓，然後沿着外牆的小階朝一間間屋子裏搜索。
走過幾間屋子，不是睡着尋常住客就是空無一人，李長靖正有點氣餒，猛然聽到旁邊屋子裏有人說話，聲音雖然輕，卻一下子就認出了這無比熟悉、無比思念的聲音來，渾身一震，連心臟都差點從胸口了蹦了出來。
他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摸了過去，俯耳在窗戶下。
“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那麼喜歡酒了，果然是樣好東西。”是徐懷柔的聲音。
“別這樣喝了，等下又要難受死了。”這是常雨的聲音。
李長靖心中一安，悄悄探頭，果然看見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兩人對坐在桌子前，桌上擺着兩隻杯子，一小壇酒，一盞油燈。
徐懷柔拎起酒罈倒酒，拿起杯，仰起粉頸一口乾了。
李長靖目瞪口呆，徐懷柔這樣喝酒，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陪我喝點？”徐懷柔盯着常雨，眼睛發直，眼神卻有點迷亂。
常雨咬着嘴唇唇，不聲不響地看着她。
徐懷柔無力一笑，又干一杯。
李長靖大皺眉頭，他知道徐大小姐從來不喜歡喝酒，也一直都不會喝酒。
果不其然，徐懷柔咳嗽了起來，咳得身軀亂顫滿面通紅。
常雨連忙起身，奔到她旁邊為她拍背。
“你說。”徐懷柔眼淚婆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酒嗆的，“你猜他……他現在在哪？在做什麼？是不是因為上了通緝令，所以躲着不敢見我們，還是說……他已經被人找到，被人……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