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段路！
南山的春天，天亮得比往常早。
旭日東升，紅霞滿天，山上萬物復蘇，春意盎然。
南山弟子睜眼，沒有來得及欣賞這滿園春色，便又匆匆開始了他們憂愁的新一天。
今天，離死亡又近了一天。
整個南山死氣沉沉，氣氛凝重。
吃了一些味道不怎麼美妙的雜糧，李清水來到大長老的洞府。
吳海山在修行，李清水隔了幾十步便停下，沒有打擾。
這些日子南山蒙危，吳海山心力交瘁，年僅五十，卻如同一位耄耋老人，已是滿頭白髮。
事到如今，南山道統在他手中算是走到了終點，吳海山恨自己沒有回天之法，愧疚不已，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休息過了。
打十歲時進入南山，吳海山就以為自己踏上仙道成為了人上人，手握仙力無人敢惹。卻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修行界更是奉行弱肉強食的殘酷法則。
沒有實力，連自己的家也保不住。
這是無奈，但更多的，卻是恨自己不爭！
近來，吳海山練功已經練得快要走火入魔，李清水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要是南山真的被青雲宗等勢力奪走，大長老恐怕也不會苟活。
在南山生活這麼多年，大長老就如父親一般對他無微不至照顧有加，李清水心中早已對大長老有了一份無法割捨的情感，無法眼睜睜看着他遭此劫難。
縱然自己也會死，但至少，李清水希望這些身邊至親的人可以安然無恙。
“如果我一個人死，便可以換來南山百年安穩該多好。”李清水抬頭望天，輕輕一笑。
昨夜他苦思一夜，依舊沒有找到破局之策。
青雲宗等勢力太強大了，南山孤立無援，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青雲宗那些狼子野心的狗東西要的，可不止是你的命。”大長老的聲音傳來。
“他們要的是南山。南山可以換你的命，你的命卻換不來南山。好好準備一下，等二長老和三長老回來，就送你走。”
“大長老。”李清水向吳海山行禮，“我不會離開南山的。”
“南山傳承三百餘年，若是就這麼消失在人間，那麼你我，都是罪人。”
“有很多師弟比我年幼，他們朝氣蓬勃生龍活虎，當是南山之希望。清水為兄長，理應站在師弟們之前，替他們擋下所有苦難，即便要死，也該清水先死！”李清水決絕道。
“恢復南山道統的責任太重，除了你，他們誰都抬不起來。”吳海山嘆息。
“還請大長老三思。”
“行了，現在說這些還是有點為時過早，還有十六天，說不定我會將南山獻出去呢？那不就都不用死了嗎？跟我來吧。”吳海山笑道，然後起身，往後山走去。
李清水先是一愣，然後釋然。
大長老會獻南山？
不可能。
雖然大長老近來經常在弟子們面前露出“獻不獻南山”的為難樣子，但從南山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他卻還未下達退出南山的命令便可以看出，在南山全軍覆沒之前，南山，依舊會是他們的南山！
南山可以被搶，但絕對不會相讓！
死在南山，就是黃泉下南山祖師爺最好的交代。
大長老絕對不會獻南山。
不過，他雖然想死在南山，卻不想南山弟子為自己陪葬。
南山火種不能滅，有些弟子必須得送走。
大長老此時的話，不過是想穩住自己的情緒，李清水都知道，卻未點破。
煩心的事太多，沒有必要再起這些小爭執去擾大長老的心了，反正還有時間，到時候再說也不遲。
輕嘆一口氣，李清水趕緊跟上。
山高林密，陽光透過層層樹葉斑駁灑落。
李清水跟在吳海山身後，心中有些疑惑，平日裏大長老不是嚴令南山弟子不許進後山的嗎，今日怎麼帶着自己來了？昨日大長老說要給自己一些東西，什麼東西？
後山中，有什麼寶物嗎？
一樣的山，一樣的樹，一樣的泥土，這裏與其它山林並未有何不同之處，如果硬要找出一點特殊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在陽光照耀下，從地下露出的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意。
而且隨着李清水地深入，這股寒意，越發深重起來。
直到臨近一塊高達數丈，其上刻字：“禁！”的一塊巨碑前，周遭溫度突然急劇下降，冰冷刺骨！
青色石碑立於山中一塊荒地上，其上佈滿寒霜，四周寸草不生樹木枯萎荒蕪一片，很是詭異。
碑上“禁”一字，彷彿由“血液”書寫而成，紅得妖艷。
單單一個“禁”字，彷彿已經組成某種“陣法禁制”，似有若無的散出威壓，很不簡單！
此處，應該就是南山道統真正的禁地！
這裏有什麼東西？李清水不解，吳海山卻並未向他解釋什麼，而是掐訣，一股強大的威壓頓時從石碑上散開，“禁”字發光。
轟隆隆。
大地顫動，這塊高大的石碑緩緩向後退去，碑座底下居然露出一個地道口子，其中燈火通明。
是地下密室！
李清水震驚。
後山禁地，別有洞天。
“跟我來。”吳海山招手，然後進入其中，李清水跟上。
冷！
出奇的冷，如墜冰窖。
儘管李清水有天地靈力護體，卻依舊忍不住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衫。
甬道中燈火長明，越往前走，李清水便越發心悸，好似有什麼恐怖之物潛伏在地底。
一處明亮寬敞的地下密室很快便展現在李清水面前，與他想像中的內含凶物不同，裏面堆滿了各種書籍與珠寶，聆郎滿目，珠光寶氣。
書籍是南山這些年收集的低等武學秘籍，沒有什麼珍貴之處，都是些市面上可以找到的普通貨色，李清水早就看過了。
李清水看着大長老，道：“您昨日說要給我的，就是這些？秘籍我都看過了，要將這些財寶給我？”
原本以為此處有什麼修行之寶，現在看來，有些失望。
李清水生性淡泊，對金銀財寶之類的俗物不感興趣，除了修行，人間的一切名利，他早就已經看淡。
“南山底蘊盡在此了，怎麼？看你這樣子，似乎有些失望？青雲宗等勢力可都是為了這些東西而來。”吳海山笑了笑道。
李清水上前，捧起一把金銀，嘩嘩灑落，“這些俗物他們想要，對我而言，卻沒有任何意義。”
“哈哈。”吳海山大笑，“你這小東西，人不大，眼光倒挺高。”
李清水嘴角微微一揚，不置可否。
“喝！”
吳海山再次掐訣，左邊牆壁瞬間裂開，露出一道門，然後，一股強烈到極點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
如同來自九幽的冥氣，霸道至極，要凍結人間一切。
呼。
李清水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寒氣便撲面而來。
如同一匹脫韁野馬，寒氣所至，一切化冰。
轉眼便來到李清水近前，眼看着他就要被凍成冰棍，李清水大驚失色，這可真是飛來橫禍，趕緊往後退。
轟！
吳海山早有準備，大喝一聲，喚出此地結界，瞬間便將寒氣隔離在外。
他的動作很快，李清水的臉上卻依舊布上了一層寒霜，霸道至極。
李清水皺眉，望着白霧瀰漫的洞中，道：“這裏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寒氣令得李清水意識到了此地非凡。
能用如此手段守護的東西，絕非凡物。
李清水開始好奇。
“三百六十年前，我派掌門“辛道人”遊歷四方，曾得到一扇由青石築成的“門”，此門彷彿是遠古時代殘存下來的“法器遺骸”，其中居然內含一個殘缺小空間。”
吳海山緩緩講述：
“小空間內有一截斷掉的“古路”，古路之上有一些傳說中的珍貴之物，像是某個遠古大勢力為門下弟子準備的試煉之路。”
聽到此，李清水眼睛一亮。
古路上有來自遠古的寶物，要是有了這些東西，南山不就有救了嗎。
然而李清水剛想開口，吳海山卻又接着道：
“就是可惜，路……斷了。守了這些寶物三百年，掌門大人依舊沒有找到踏上斷路之法，寶物不可取。”
“路斷了？什麼意思？”李清水道。
“法器損毀，小空間內的“試煉之路”也跟着被毀了，能夠看見，卻已經無法踏入。”大長老遺憾道。
“反覆嘗試百餘年，掌門大人始終沒有找到進入之法。這是個寶藏，也是南山除了你的修行天賦以外最大的秘密，除了我們三個長老，連晚秋也不知。”大長老一邊往山洞內走去，一邊說道。
白霧和寒氣此際已經消散，是辛道人留下的守護手段，大長老可以控制。
一個成年人高的‘青石門’在山洞盡頭顯現，其上符文密佈，長滿了歲月的痕迹，邊角處有裂痕，它曾經完美無缺，卻在遠古時代被打碎了，一片荒涼。
它見證了一個道統的興衰，也見證了一個時代的落幕，終是帶着一段殘缺的歷史遺留了下來。
按照大長老的說法，這道門後面是一條路。
空間法器，何其珍貴，一枚空間戒指也是十分難得，更何況如此龐大，擁有一個真正小空間的超級法器？
堪稱神靈之作！
曾經擁有它的道統該有多強大，才能將其守護？
必定是矗立在人間巔峰的強大勢力。
只是萬載歲月過去，一切都已化作塵土，只留下一道殘破的青石門彰顯往昔輝煌，令人唏噓。
大長老推開這扇門，原本已經走到盡頭的山洞，居然憑空顯現出一條古路來！
這是一條看起來很普通的土路，卻懸浮於虛空至高處。
路，貌似曾經通往遠方，然而不知是何原因，此際卻只剩千丈長度，路的開端與盡頭滿是殘破與荒涼。
古路之上每隔百丈便有一團紅色光團懸浮，其中有兵器，書籍，靈藥等等。
儘管還在門外，李清水卻依舊聞到了陣陣芬芳，令人神魂一震，無限嚮往，是葯香，很不凡。
李清水想踏上這條試煉路，可惜，路斷了，門與路之間，只剩一片虛空。
“真的沒有辦法過去么？”李清水詢問。
大長老搖頭，道：“三百六十年了，要是能過去還用等到今天？沒有任何生物能夠跨過這百丈距離，過了此門，一切法術就都失效了，修士體內的天地靈力會蕩然無存，距離看似只有百丈，實則相距千萬里，僅憑肉體的力量根本無法跨過去。”
“哦。”李清水冷靜了下來，道：“可惜了，若是能取到古路上的寶物，南山，何至於此。”
大長老沒有說話，上前將青石門關上，然後手上掐訣，青石門發光，然後緩緩縮小，直至嬰兒巴掌大，如同一塊殘缺的青石吊墜。
大長老將縮小后的青石門拾起，交到李清水手中，緩緩道：“從今以後，這道青石門就是你的了。”
“給我？”李清水震驚。
大長老昨天說要給自己的東西居然是這青石門？
要是大長老所言非虛，這個來自遠古的寶藏，應該就是南山道統最重要的底蘊了。
現在要將它給自己？
真的是將自己視為南山最後的希望了么？
可是……自己不會走的啊，自己一死，這條路便會落到青雲宗等敵對勢力的手中。
這是大長老希望看到的？
“好好活着，認真研究。”吳海山微笑着道。
望見吳海山的笑容，李清水頓時明白了。
大長老的確沒想過獻南山。
他這是在逼自己啊，逼自己活下去，用南山最大的寶藏，逼自己離開南山活下去！
若是我身懷南山最後的底蘊還一心赴死，那可就真成南山罪人了。
南山的火種不能滅，大長老將振興南山的重要使命交給了自己，若死，對得起誰？
想明白大長老的用意，李清水頓時哭笑不得，大長老為了能讓自己活，還真是用心良苦，這種方法都用上了，稱的上是軟硬皆施。
“我覺得將它給我，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我很有可能守護不了它。”李清水聳肩道。
他還是想留在南山，不願苟活。
“試試看吧，只要你儘力了，地府再相見，我不會揍你的。”吳海山拍了拍李清水的肩膀笑道。
青石門與李清水手掌接觸，一股蒼涼的氣息頓時迎面而來。
遠古時代的殘破空間法器，足以讓任何人任何勢力瘋狂。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拿着這個東西，我即便能走出南山，恐怕也活不長久。”李清水苦笑道。
這東西的來頭太大了，若是出世，恐怕會引來無數比青雲宗還要強大的勢力眼紅爭搶，僅憑李清水一人之力想要守護，困難至極。
吳海山聞言便笑了，道：“那你就在他們發現你有此寶之前，想方設法踏上這條試煉之路吧，帶上南山所有人的希望，努力活下去！”
“黃泉路上冷，我不願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