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六疾館
何婧英搖搖頭,她從小住在別院,之後就算回到將軍府里,將軍府里的人也很少提及前朝往事。
何胤道:“你爹他是利用了駙馬的身份,利用山陰公主殺了宋廢帝劉子業,才成就了太祖的大業。”
何婧英暗自心驚,她只知她爹於南齊有功,可從來不知功業是這樣來的。太祖是武將出身,當年跟隨太祖的人大多也是武將。這也就難怪何家從不與別家交好了。武將尊敬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斬殺敵軍的人。對這樣使陰謀詭計的人,心中卻是不恥。
何況這段歷史於太祖來說,並不光彩。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若不是何胤在朝中周旋,何家怕是早已沒落了。
何胤又道:“何況武帝還是太子時,太祖曾有過廢立太子的想法。也是你爹前去求情,才保住了當年武帝的太子之位。只是這兩樁事,雖有功,但太祖也好,武帝也罷,他們都未見得想要再提起此事。如此,我才一直隱居小山東苑。”
“不過有的時候,一直躲着,也不是辦法。”何胤拍拍何婧英的腦袋,“好了,你不用想那麼多了,安安心心做你的王妃。三叔去給你抓條魚吃。你去屋子後面摘幾朵新鮮的菊花來,這時節的魚,與菊花一同煮,味道才好。”
何婧英從屋后捧了一束菊花來,正好看到何胤在河邊,竟是想要親自下水捉魚去。何婧英急道:“三叔,這河水太冷了,你別去。”
何胤回頭一笑道:“三叔的身子骨,還不至於這般不濟。你不用擔心。”說罷,何胤放下手中的暖爐,脫下狐裘、鞋襪,將衣袖捲起,光着腳踏入冰冷的河水中。
河邊是茂密的蘭草,何胤靜靜地站在水中,一條魚無知無覺地游到了何胤面前。何胤迅速出手,乾淨利落地將魚抓了起來。“阿英,你看,這魚多肥。”
只是在河中站了一小會兒,何胤薄薄的唇上就顯出些烏紫色。
何婧英趕緊將狐裘拿過來給何胤披上:“三叔,你別涼着了。”
“無妨,無妨。”何胤將魚放到魚簍里,“走吧,阿英。好久沒有吃三叔做的魚了吧。”
叔侄兩溫了壺菊花酒,一直聊到日暮時分。直到小山東苑的竹林里灑下一片柔和的金黃,何胤才將何婧英送到山下。
回府的路上,天色就已盡黑了。大路兩旁的酒肆還依舊熱鬧,紅燈籠掛在樓角,隨風晃着。這一份人間煙火,近在咫尺,卻也遠在天涯。
何胤讓何婧英只管安心做她的王妃,可她自己哪裏又能真的安心呢?
找不到楊珉之,換回蕭昭業一事,可以說遙不可及。
也不知將徐婉瑜軟禁,是不是就真能避過燒死懿月閣的命運。算算,離徐婉瑜火燒懿月閣的時間,也不過只有半年的時間而已。
自己真的能阻止這一切嗎?
還是所有的事,依舊會通過另外一種方式發生。半年的時間,她還能再做什麼?
還有蕭練,也不知北魏之行是否順利,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蕭練這一走,日子似乎就閑了下來,連同着懿月閣都清凈了許多。何婧英日日早起,侍弄侍弄那三盆芍藥,就去進宮去范貴妃的昭陽殿裏。
蕭練臨走時特意交代了要好生看管徐婉瑜。太子妃性子軟,南郡王府里大小事一向都是蕭昭業做主的。何況這次畢竟是徐婉瑜有錯在先,太子妃也不好過多置喙。但畢竟徐婉瑜是太子妃的遠房侄女,免不得要為徐婉瑜說說情。何婧英乾脆就躲進昭陽殿裏,這樣一來省得心煩,二來也是希望能第一時間得到蕭練的消息。
如此才過了不足三日,何胤便命人送了信來,信上只寥寥數字:“九月十五蕭子良酉時入石頭亥時出。”
在他們進入石頭城之前,蕭子良就在城中了。而在他們深陷石頭機關,命宣一線時,蕭子良恰恰出來石頭城,時間點恰到好處。這件事果然和蕭子良有關係。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安慰,現在要面對蕭子良的是蕭練,而不是蕭昭業。蕭昭業把蕭子良當作半個父親,如今對蕭昭業來講也算是父子反目了。也不知蕭子良心中會否有半點愧疚。
朝堂中有何胤,她插不上手。但她也不能閑着。
何婧英喚來淳兒吩咐道:“淳兒,你今日讓廚房裏多做一些饃饃,與我去六疾館走一走。”
淳兒道:“六疾館?小姐,你身子剛好,要是再沾染了病氣可怎麼是好?”
何婧英道:“無妨。照我說的去做便是。”
太祖建國初期,大齊剛經歷了南北戰亂,經歷了前朝廢帝的野蠻摧殘,百姓流離失所,百廢待興。太子蕭長懋便與蕭子良在京中增設六疾館,用以收治窮人。現在六疾館中也時常都有竟陵王府的家僕出入。
還未到六疾館,就聽見前方一陣喧嘩。淳兒挑開帘子問道:“前方有何事?”
駕車的車夫答道:“前面好多人,好像吵起來了。”
何婧英問道:“可是六疾館裏在吵?”
車夫道:“是在六疾館門口。咦,怎麼好像地上還躺着一個人?”
六疾館門口現下聚了不少人,十來個穿着短打的青壯男子拎着鐵鍬和木棍向著六疾館叫囂。周圍還站了十幾個半大孩子,對着躺在地上的老伯哭得撕心裂肺,被他們圍在中間的正是六疾館的郎中,石胡莩。
石胡莩瘦瘦小小的個子,鬍子花白,被一眾青壯男子圍在中間,若不是仔細看,還真看不到他站在那。石胡莩面前還站了個老大娘,老大娘扯着石胡莩的衣服,坐在地上蹬着腳,頭髮散亂,聲嘶力竭地吼道:“你還我相公!你還我!”
石胡莩被老大娘扯得衣衫爛了,削瘦的肩膀都露了出來。他死死地拉着衣襟,努力不讓自己跟眼前這個老大娘坦誠以待。石胡莩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你相公不是我害的!”
這句話一出,周圍的青壯年更是憤怒了,吼道:“我爹本來還好好的,吃了你的一副葯就這樣人事不省了,不是你害的是誰害的!”
石胡莩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的葯,絕對不會害人!”
“殺人償命!”
人群中一人喊了一句。幾個青壯年更是氣憤了,作勢就要打石胡莩。
淳兒大聲說道:“南郡王妃在此!前方是何人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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