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墜崖身亡
鳳溪在原地愣了片刻,驀地,渾身的血液彷彿想要衝破禁錮,噴涌而出。
半晌,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拿腳踢了踢地上的人。
不見他有任何反應。
蕭正九臉上身上都遍佈血跡,眉睫稍稍動了動,鳳溪心裏情緒萬千,抽泣地輕聲喊了一句,嘴皮子都不聽使喚,“蕭、蕭正九.......”
半晌,地上的男人睜開眼,滿眼俱是難滅的恨火,血煞之氣尚未消退。
他動了動唇,第一次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又頓了頓,似是累極了緩口氣,方道:
“哭個鬼!老子還沒死呢,哭喪呢?!”
鳳溪的目光一斂,緩緩柔和下來,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嘴硬,看來生命里很頑強。
之前蕭正九一直不出現,這會兒一出現竟是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她心裏還有着氣想要發泄,眸中的目光也漸漸轉為慵懶,輕飄飄說了一句,“好久不見,蕭將軍受傷不輕啊,傷得這麼重,居然還沒死?”
蕭正九半睜開眼,似是極累地喘了口氣,“沒死......也他媽快死了,站着說話不腰疼。”
鳳溪心中湧出一種異樣的感情,似是不想面對,往後挪了挪身子,“那你死遠點,我可不想和死人待在一塊,搞不好還得花錢給你買棺材。”
蕭正九收回目光,也不知是看向何處,“你他媽的見死不救,老子不要棺材,滾......”
他話未說完,身子一個不穩,偏向一側,重重地倒了下去。
鳳溪心裏一驚,不會真出什麼事了吧.......
她急忙上前查看。
卻是見到蕭正九嘴角開始血跡滲出,應該是傷到了內臟,鳳溪看得觸目驚心,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媽的都傷成這樣了剛剛還嘴硬和她調侃!
鳳溪急忙出門去尋大夫。
蕭正九是全城通緝的重犯,一旦暴露了行蹤,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她怕引來官兵,不敢隨便找其他的大夫。
便快步跑過兩條巷子,徑直去了附近陸大夫的醫館,陸大夫不僅醫術好,心也善,周大娘但凡有個頭疼腦熱,都是找他過來看病開藥。
就算他知道要醫治的人是朝廷重犯蕭正九,也斷斷不會見死不救。
鳳溪一路飛奔過去,到了之後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將陸大夫拽了回來。
“快點,就在這裏!”
她話音剛落,隨即停住腳步,整個人怔了怔。
“人呢!”
陸大夫疑惑道:“鳳姑娘,你把我匆匆忙忙叫過來,要醫的病人在哪?”
鳳溪心裏砰砰跳個不停,“不可能啊?剛剛還在這兒呢!”
她四處尋了一圈,愣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鳳溪喃喃自語,“他傷的很重,不可能離開......”
陸大夫見她着急,安慰道:“鳳姑娘別著急,再仔細找找。”
鳳溪走到剛才蕭正九待的地方,那地上還有點點血跡,這絕對不是一場夢。
蕭正九是真真來過的!
“蕭正九!”
她不管不顧地大喊了一聲。
陸大夫聞言大驚,急忙上前提醒,“鳳姑娘,你口中說的是——”
鳳溪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是驃騎將軍蕭正九,還請陸大夫不要說出去。”
陸大夫急忙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保證道:“鳳姑娘放心,我們大夫絕對不會泄露病人私隱,陸某絕對不會說出去。”
鳳溪道了聲謝。
只是蕭正九一個大活人,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失,除非是他自己要走。
他現在是朝廷重犯,應該是怕牽連到自己,所以才不辭而別。
自己剛剛真是傻,早知道就好好看着他,將他綁起來不讓他走!
這個登徒子,走了就走了,為何要先來了一趟再走!
她被攪地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四周寂靜無聲,哪裏見得人影?
鳳溪不死心地找了好幾圈,終於作罷,嘆了口氣,柔順的眼尾浮現一抹扭曲的落寞,緩緩轉了身,對着陸大夫說道:“陸大夫,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
陸大夫躬了躬身,“無妨,若是......蕭將軍已經離開了,那我就告辭了。”
鳳溪點點頭,“陸大夫慢走,恕不遠送。”
陸大夫點點頭,轉身離去。
屋子裏只剩鳳溪一人。
她盯着地上那攤血跡,目光一直不肯移開,雖是在無數次告訴自己,人已經走了,可身體還是不死心地四處打量着,希望能夠找到有關蕭正九留下的更多的痕迹。
可是,除了那一灘血跡,什麼都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
夜裏,有帶着清新花香的風從窗戶吹進來,捲起地上的几絲血氣,鑽入鼻腔。
她站了良久,彷彿受到了極大地刺激一般,病態地發出一聲冷笑。
走了就別想再回來!
...
第二日,太陽照常升起。
鳳溪提前將地上的血跡擦乾了,心裏毫無波瀾。
周大娘向來比鳳溪起的要走,這次她看到鳳溪早早就收拾好了,頗有些驚訝。
鳳溪見到周大娘,方才收回心緒,意識到昨晚發生的事情,雖然不是一場夢,但也是像夢一樣,只在那一瞬間,之後便再也觸碰不到了。
她回歸到一如既往的生活中,朝着周大娘笑道:“大娘,你起來了?我今日提前做了一碗餛飩,完全按照您教我的做的,您嘗嘗合不合格?”
周大娘慈祥地笑了笑,“你今日起的倒是早。”
鳳溪笑了笑,她不是起得早,是一晚上沒睡。
一切都恢復如常,天漸漸亮了起來,更加顯得昨天晚上彷彿就是一場夢。
她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好不容易將將曾經的感情往心底深處埋了埋,這下生生又被人刨開,順着血液流淌至全身,再也控制不住。
從前的樁樁事件,蒙塵了三個月,居然還記得清清楚楚,而且歷久彌新。
“柳兒啊,別光給娘吃,你也吃啊。”
鳳溪回過神來,“哦,我吃。”
又過一日,一如往常。
次日,京城又一樁震驚的消息在各家各戶中傳開。
“驃騎將軍蕭正九,死了!而且是被從前待他如手足的太子親自一箭穿胸,又將其踹下蘆台山聽風崖,誒呀,你是不知道,那聽風崖光是看着就瘮人,深不見底,怪石嶙峋,這人啊,定是還沒跌到崖底摔死,就得先被那尖石刺得體無完膚了。太子殿下忍痛與之割袍斷義,親手殺死了蕭將軍,心裏肯定是難受無比。”
“不過,怪不得太子殿下冷血無情。是姓蕭的叛變朝廷在先,仗着自家手握兵權,皇上又寵他幾分,便不分是非,非要與朝廷對立,簡直對不起皇上還有太子殿下昔日對他的情誼。”
議論之聲云云。
總結一下:
重犯蕭正九,抗旨不尊,違逆朝廷,與反賊勾結,蓄意謀亂,禁衛軍統領程淼同太子一起捉拿其歸案,追至蘆台山聽風崖,罪犯蕭正九跳崖身亡。
鳳溪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麻木。
冥冥中總是覺得,這消息定然是假。
蕭正九那種命硬之人,生命力完全就是打不死的小強,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呵,可笑,坊間傳言而已,有什麼可信的?
那些一個個傳播消息的,誰真正看見蕭正九中箭墜崖了?
誰又去到崖底尋到蕭正九的屍體了?
就算這世上人人都說驃騎將軍死了,她也斷然不信。
一連幾日,日子都如往常那般,毫無變化。
沒有好消息,也沒有壞消息。
更沒有什麼人來找她,她也沒有找到什麼人。
若不是蕭正九那天突然造訪,又突然消失,鳳溪總是覺得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總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原來心裏那道傷口其實從來沒有癒合過,只是一直被晾在一旁,沒有人去觸碰,才漸漸感覺不到痛,現在,那塊地方又被人生生扒了出來,那種感覺便再也無法被忽視,開始於心底作祟,任你怎麼鎮壓,都於事無補,隱隱作痛。
她經常在晚上睡不着覺,有時也會幻聽,總覺得房門那邊有什麼動靜,好像有人開門走了進來,每次她都按捺不住起身去瞧,結果眼前的只有空蕩蕩的房間。
她就是不相信,蕭正九已經死了。
也不相信,那天晚上的始料未及,便是最後一次見面。
...
...
人間四月芳菲盡。
五月初始,更是緑肥紅瘦,山林翠綠,這個時節,是個踏春的好時節,人們都喜歡從家裏出來,在街上走走,沐浴着和煦的春風。
京城最繁華的朱雀長街上,熱鬧非凡。
“快點,我都快餓瘋了!”一十二三歲的男孩甲一邊向前跑,一臉嫌棄地對着男孩乙喊道。
“文哥,你慢點,離吃飯時間還早,你着什麼急啊!”男孩乙氣喘吁吁地放慢了腳步。
男孩甲:“你不知道,那尋味酒館人可多了,去晚了就沒有好位置了!”
男孩乙:“不就是一個破酒館嗎,京城裏上好的酒樓多了去了,幹嘛非去那一個?聽說還又小又破!”
男孩甲嫌棄道,“你懂什麼,那裏不僅飯菜好吃,老闆娘人長得也帶勁呢,你說你家裏賺錢點容易嗎,去那裏吃,多實惠,能省不少錢呢!”
“你家缺錢怎的?不就是想去看那酒館的老闆娘嗎?”男孩乙一語道破。
男孩甲壞笑一聲,“算你有點腦子。”
說完,跺了跺腳,直接上去拉着男孩乙就跑,剛一轉頭,就撞到了一個巨物身上。
“卧槽!誰呀,沒長眼睛嗎?疼死我了!”男孩罵了一句。
剛一抬頭,倆男孩都嚇得一哆嗦,連忙往後退了退。
睜開雙眸,只見眼前站了一個帶了半邊面具的男子,那人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因為刀疤很長,即使帶了面具,靠近耳邊的地方還是有一道傷痕露了出來,只是半條傷疤,看着就十分駭人。
面具男直接將男孩甲的后衣領子拎起來,嫌棄道:“哪家的熊孩子?毛都沒長全,就敢說老子沒長眼?”
被命運摁住了后脖頸的男孩連連掙扎,嚷嚷道:“放開我,我是安良坊文家的二少爺,”
面具男哼哼一聲,“不就是個賣布的嗎,整天搞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囂張什麼!”
安良坊的文家,經營着京城最大染坊,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親貴胄,穿的衣服好多都出自於此處,文家家裏最多的,除了布匹和染料,就是銀子。
此時這兩個男孩其中的一名,就是文家的二少爺文寧。
而另一名,則是江家三少爺江赫,江家做的是刺繡生意,也和衣物相關,這兩家一來一往經常合作,平日裏除了生意,私底下的交往也甚是密切。
江小公子不像文寧那般性急,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語氣緩和地解釋道:“這位大哥,我們不是有意要相撞的,我代他給你賠個不是,你就大人有大量,讓我們離開吧。”
面具男語氣緩了幾分,“你這孩子倒是懂事得多。”
文寧不服,心裏想着,敢情被抓住后衣領的不是他江赫!
他又嘗試着掙扎了幾下,面具男手裏的力道卻是絲毫沒松,“放了可以,但老子最看不慣你們這些小小年紀不正經的熊孩子!”
文寧叫嚷道:“我們哪裏不正經了?”
面具男皺眉,孺子不可教也,覬覦人家酒館老闆娘的美貌,這叫正經?
“吃飯就去吃飯,別他媽想別的!”他罵了一句。
江小公子急忙點頭,“是,我們就是去吃飯的。”
面具男見他還算識趣兒,鬆了手,文寧氣的攥了攥拳頭,終是沒那個出手打人的膽子,跟個受氣包似的,蔫蔫道:“我們本來就只是去吃飯的。”
刀疤男雙手背在身後,“那行,吃完飯回來,和老子彙報情況,別他媽有什麼歪心思。”
文寧少爺剛想反抗,被江小公子堵了回去,“行。我們知道了。”
刀疤男這才滿意,悠哉悠哉地轉身離開了。
文寧一把將江赫的手甩開,埋怨道:“你裝什麼謙謙君子?對他那麼客氣幹嘛?那分明就是個混混,提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無理要求,還和他彙報?!彙報他個狗頭啊!”
江赫也沒惱,慢騰騰地繼續往前走,“我也是瞧着你一下子就被他拎了起來,肯定是打不過他的,乾脆胡亂應下,眼下能脫身最重要,反正他下次也不一定能找到咱們。”
“怎麼就打不過?切,那人就是趁我不備。”文寧不服氣地說了一句。
“好了,你都說了他是混混了,別被一個混混影響了心情,咱不是還要去吃飯呢嗎?”江赫勸道。
文寧輕哼一聲,這才罷休,剛才的好興緻也減了大半,又不放心地往身後瞥了一眼,確定那面具男確實走了之後,才放鬆了一口氣。
那人戴着了駭人的面具,還有刀疤,看着就不像好人。
刀疤刻上臉,一看哥就是社會人。
他也只是看人走了,發了下牢騷,便沒趣地繼續往尋味酒館的方向走去。
尋味酒館顧來的廚子小王十分爭氣,做出的菜清香可口,鳳溪也不求一夜暴富,推出的菜品定價便宜,所用的食材也都是新鮮實在,最後反而薄利多銷,來店裏吃飯的人越來越多,她只能又雇了個夥計,才勉強能忙得過來。
也不知何時,鳳溪這個尋味酒館的老闆娘,竟然得了個名號,叫“永寧坊第一老闆娘”,她覺得驚奇,頗為有點沾沾自喜,自己居然也算是聲名遠揚了。
招待了好幾桌客人,她剛得了會兒空閑,回到櫃前坐着休息了會兒,屁股還沒坐熱乎,就聽到一道聲音傳來。
——“鳳姐,今天有什麼新菜品嗎?”
她抬頭一看,又是那個文家的小少爺。
這會兒身邊還多了個小孩。
文寧拉了拉江赫,介紹道:“這是我兄弟,江赫,你你叫他小江就行。”
江赫微微頷首,彬彬有禮打了個招呼,“鳳姐。”
鳳溪熱情地招呼了一聲。
文寧和江赫兩人便尋了個桌子坐下。
這文家小少爺三天內來了五回了,每次都是偷偷從家裏跑過來,聽說是家裏管得嚴,文老爺子雖然是經商,但家訓卻是要代代習武,而且為了身體強健,飲食也要嚴格控制。
文家的小少爺貪嘴,發現了她這麼一個好地方,便隔三差五跑來她這裏開小灶。
鳳溪笑道:“文小少爺,我說你來的次數是不是太多了,小心你爹發現了又家法伺候!”
文寧笑嘻嘻道:“不多不多,鳳姐你這裏我來幾次都不嫌多。”
鳳溪故意將自己打扮得老成了些,所以店裏的人都管她叫“鳳姐”。
十二三歲的孩子不知輕重,來了幾次就覺得熟絡了起來,上來說了幾句話,就賤兮兮地看着鳳溪,直接問道:“鳳姐,你成親了嗎?”
鳳溪恨恨地剜了他一眼,沒回答,倒是罵了一句,“沒大沒小的!”
她拿了碗筷重重放在他面前,“趕緊點菜,吃完趕緊走,給別的客人騰地兒!”
文寧也不收斂,繼續開着玩笑,“我猜肯定沒成親呢,鳳姐你這麼好看,哪有人能配得上你?”
鳳溪嘴角一勾,“你這話說的倒像那麼回事兒。”
文寧嘿嘿一笑,撓了撓後腦勺,“不過嘛,鳳姐,我認識個媒婆,改天讓她給你介紹介紹?”
鳳溪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是太閑得慌了吧,管閑事管到你鳳姐身上來了?要不要我派人去文家把你帶回去?”
文寧急忙閉了嘴,這才專註地看了看菜單,問道:“江赫,你想吃什麼?”
都是同齡人,江赫就與他形成鮮明的對比,安安穩穩地坐在桌子前,仰着脖子看了看牆上的菜單,點了兩道小菜。
文寧也要了一道酸湯魚肉。
鳳溪記下了,剛剛轉身離開,門口便又來了客人。
“小溪。”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鳳溪聞聲,抬眼往門口看了看。
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能夠與故人重逢。
這兩個人便是春音和賀老三。
她驚得手裏茶壺都差點沒拿穩,有些不可置信,“春音?賀老三?你們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春音也是驚喜不已,徑直走過來,拉了拉鳳溪的手,眼底一道光暈流轉,“我們聽說你和少爺都出了事,便一直在打聽你們的消息。找着找着,就找到這兒了。”
鳳溪高興地點點頭,心頭又略過一絲落寞,春音和賀老三都能找到這裏來,若是她哥哥在找她,肯定也會很快就能找到她。
可是為什麼他一直沒來呢?
春音注意到鳳溪臉色的變化,語氣低了下去,“小溪,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
鳳溪知道她是在說蕭正九,搖搖頭,笑道:“沒什麼哀的,你看我過的不是好好的?”
她拉起春音的手,“外面人多喧嘩,咱去屋裏說吧。”
鳳溪將手裏的事情暫時交給了店裏的夥計小劉。
一到裏屋,鳳溪注意到春音的小腹微微隆起,走路要緩慢了些許,人也明顯比從前胖了些許,心裏湧起一絲欣喜。
“春音,你是不是有了?”
春音點點頭,“快五個月了。”
“太好了,那可是得注意着點,你有沒有害喜?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反應?我家隔壁有個蘇綉娘,從前在繡房,會綉各種東西,我最近也和她學了不少手藝,正好這回展示展示,給你未出生的小孩做身小衣服如何?”
鳳溪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不停地問東問西。
春音沒回答她的話,只在聽着她說完之後,問了句,“鳳溪,你心裏是不是很難受?”
她和賀老三一來,鳳溪就一直在躲避,努力找着其他的話題。
一個人心裏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從語言裏聽不出來,但若你了解他,從眼睛中,還是能看得出的。
鳳溪擺擺手,風輕雲淡地應了一句,“別提他了,時間久了,不難受了。”
他若是活着,定然會來找她的。
她轉了話題,“對了你們知道我哥的消息嗎?”
春音一愣,搖了搖頭,轉頭看向賀老三。
賀老三臉色沉了沉,坐在椅子上尋思了片刻,“大哥的事,我之前也聽說了。實不相瞞,我自從成了親,和從前清風寨那些兄弟們的聯繫也少了,但別看我賀老三是個粗人,有些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
鳳溪心裏瞬間揪了起來,“什麼事?”
賀老三道:“我二哥沈昂,從前在清風寨的時候,我就覺得我這個二哥,肯定不是尋常之人,最初清風寨只有我和大哥,我二哥來的時候,手下就已經有了一百來號人,那些人裏頭,有的是和我們一樣無家可歸走投無路之人,還有的,不向百姓,倒像是軍中的人。”
“軍中的人?”鳳溪驚詫。
賀老三肯定地點了點頭,“這一點我還是能分得清的,那些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肯定是侍衛或者將士之類的,而且,我二哥還有一塊玉。”
“什麼玉?”鳳溪問道,尋常的人為護平安佩玉也很正常,重要是看那玉上的花紋。
賀老三答道:“沒近處看過,只是偶然瞥到過一眼,像是雲啊,蛇紋之類的。”
鳳溪心裏一驚,“你確定嗎?”
雲紋倒是沒什麼,但若是蛇紋,普天之下,能在玉上刻有蛇紋的,除了皇家的人,其他人刻了便是死罪。
賀老三搖了搖頭,“不太確定,因為只是偶然間看到的,我沒來得及細看,就被他收起來了。這玉本就是有靈性的東西,不讓別人碰也是常事,所以我當時也沒怎麼往心裏去。”
從年紀上看,那沈昂卻是和昭和太子的年紀相仿,如果他真的是昭和太子,又是他救走了鳳年泓,那他到底有什麼圖謀呢?
但這種事,沒有確鑿的證據,誰也不敢妄下定論。
鳳溪沉默了片刻,說道:“賀老三,謝謝你能來告訴我這些。”
到底是結了婚的男人,賀老三比從前正經多了,此刻有些憨憨地撓了撓頭,“我也是聽聞這些事兒,才做出猜測的,而且除了這些,之前我二哥也沒什麼異常。”
但從前沒異常,不代表一直沒異常。
人是會偽裝的。
鳳溪點點頭,雖只是猜測,但好些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哥和沈昂一同消失了。
而且這些事,好像都發生在清風寨來京之後。
所以清風寨,很可能是有問題的。
可論心細,她哥哥比賀老三要強多了,為什麼賀老三都發現了沈昂的異常,她哥哥卻是沒有發現呢?
還是她哥哥也發現了,卻無力反抗或者,根本就不想反抗?
她十分想知道她哥哥在哪,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一點,她一直沒有去追查,就是鎮國將軍府里,為什麼會有與昭和遺黨勾結的證據。
她心裏明鏡似的,就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蕭正九也不會與昭和遺黨勾結作亂,蕭老爺和蕭夫人更不會。
這個世上,誰都可能是昭和遺黨,唯獨蕭正九不可能。
所以那證據,到底是誰放在將軍府里的?
春音見鳳溪一直發愣,輕聲喚了她一句:“小溪,其實我今天看到你在這裏,經營的酒館生意這麼好,本來是想要打退堂鼓的。若是你能遠離這些紛爭,在這裏平平淡淡地過你的小日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鳳溪聞言,風輕雲淡地笑了一聲,“你說得對,有些事,要是一直解不開,就讓他過去吧。”
就像做數學題一樣,不會做的題,就不能與它硬鋼,先放一放,過幾天再來看,說不定就會了。
一張試卷這麼多道題,傻子才會一直在一道題上死磕到底,反正,遇到不會的題,跳過去就是了,老娘照樣還是學霸。
鳳溪的臉色比剛才緩和了不少,笑着說道:“今日你們留下來,尋味酒館的名聲可不是白來的,要不要嘗嘗我這裏招牌菜。”
春音見她這麼說,心裏也放鬆了些,開着玩笑說道:“只要不是你親自做菜,我們肯定是要嘗嘗的。”
鳳溪毫不示弱,“你還說對了,我們店裏只有一個廚子,忙都忙不過來,你們倆的飯菜,我包了。”
春音忙轉身朝着賀老三說道:“要不咱還是回家吧。”
賀老三看了春音一眼,“娘子說回去就回去。”
鳳溪嘆了口氣,有了男人的女人就是不一樣,有了女人的男人,更是一言難盡。
賀老三剛要去攬春音的腰,就被一把推開。
他也沒惱,往春音跟前湊了湊。
看來賀老三雖是娶了春音,但還是得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啊。
畢竟啪啪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春音往鳳溪跟前走了幾步,說道:“我們是真要回去了,你這店裏太忙了,我們等下次,你不忙的時候再過來。”
鳳溪是真心不舍,畢竟她在盛京城裏也沒什麼熟人,能遇見春音和賀老三,她十分珍惜這一緣分。
“不用,有小劉在那邊頂着呢,我們店裏這麼多客人,還差你們這一桌怎的?”她說道。
春音道:“不是我不想留,我最近確實有點害喜,對吃的東西很挑剔,所以還是回去吃的好。”
鳳溪聽到這話,知道人在懷了身孕后,確實不能亂吃東西,便也沒再留他們。
送走了春音和賀老三,她重新回到店裏,文寧和江赫正好吃完正要離開。
文寧這孩子,剛才還跟個皮猴一般,這會兒見了她,竟然一本正經了起來,和鳳溪告了個別。
鳳溪不明就裏,竟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許是近朱者赤,跟着江赫在一起,人也懂禮貌多了。
一直到酒館打烊,鳳溪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她打算去一趟太子府。
有些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之前這道數學題被她跳過去了,但不做不代表永遠不做。
因為現在,她決心交卷了,就得做了。
就算做不出來,也要寫個“解,根據題意得”。
總之,就是要做下去,能做多少做多少。
...
天氣漸漸暖了起來,太陽下山的時間也越來越晚,鳳溪今日早早關了酒館,趕在天黑之前到了太子府前。
尋常人要見太子,沒有拜帖定是見不到的,鳳溪提前從身上掏出一支短木笛,交給門口的守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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