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蕭正九此人,有毒吧
鳳溪只朝着春音神秘地笑了笑,從柜子底層抱出那個御賜的木匣,打開,從中拿了十塊金條出來。
“我知道你在為什麼事兒發愁呢,這錢本想借給你一些,幫你打官司的。”
春音搖搖頭,將那金條推開,“小溪,我不要打官司,真的不要。”
“你聽我說完嘛,”鳳溪眸光中暗藏笑意,知道你捨不得打官司!
她繼續說著,“現在我決定,還是把這錢借你,不過不是用來打官司,是用來給你置辦嫁妝的。”
春音起初沒反應過來,“嫁妝?”
“對啊,那賀老三怎麼說也是朝廷官員,你嫁給他,怎麼也得備一份又好又足的嫁妝,撐撐臉面,這樣婚後也多一份底氣不是嘛?”
鳳溪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些個金燦燦的黃金用一塊帕子包好。
“這點錢不多,也夠備一份嫁妝了。”
“你......小溪......那個......”春音往日裏嘴皮子利落得很,此時居然跟個小結巴一樣,半天說不出話來,吞吞吐吐半天,才問出來,“你是怎麼知道的?”
鳳溪一副看透一切的樣子,“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我的眼睛?”
春音打了個哆嗦,“小溪,你好可怕。”
“可是你自己湊過來的,我還一邊準備書院考試,一邊幫你籌備嫁妝,你說我容易嗎我?還說我可怕?”
春音忙認錯,“好了,我錯了,只是這麼多錢,我受不起。”
鳳溪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能不能豪氣點,我可是朝廷六品官員的妹妹,你呢,將來也是八品官員的夫人,這點金子算得上什麼?賀老三雖是喜歡你的,但嫁妝這種事也半點不能含糊,好歹咱也是將軍府的人,得風風光光嫁出去。”
春音有些發愁,“可是,我還沒想好要不要......”
她也知道賀老三願意娶她是個好事,可她不想被人強迫,心裏就是別著一股勁兒,她去給賀老三鬆了毯子,早上天還沒亮就把那毯子偷偷拿了回來,就是因為心裏還在糾結,不想被賀老三發現而已。
鳳溪說道:“左右這錢你先拿着,慢慢想,想好了再做決定,反正,沒人強迫你。”
春音感激涕零,猶豫了一會兒,終是點頭接受了,“小溪,我想好了,我嫁。”
鳳溪問道:“想好了?”
“嗯。”春音點點頭,其實不是想好了,而是別無選擇。
她不想再拖累別人,也不想再過受人恥笑的日子了。
“這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
“那當然,你以後也是當家的主母了,肯定能還我,我也是因為這個才安心借給你的。時候不早了,我再去看會書,也要睡了,你早點休息。”
鳳溪說完,將手絹包好的金子塞到春音手裏,打了個哈欠,轉身離開。
“誒,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怎麼知道我......”春音說到一半,‘願意嫁給賀老三’幾個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鳳溪沒直接回答,只是剛剛還一臉慷慨,視金錢如糞土,此刻又跟個刻薄小婦人一般,斤斤計較道:“對了,拿了我的毯子,可得還回來。”
說完離開了。
春音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說起來,她也是因為那天晚上,才發現自己,其實是關心賀老三的。
接受一個人,接受一件事實,幾乎是一瞬間的事。
在那之前,春音還想着如何讓賀老三消失在這個世界,這樣她的恥辱、污點,便能一併消失。
但賀老三居然偷偷來找她,不僅沒有強迫她,還信誓旦旦地和她保證要負責要地,娶她過門。
那男人一改之前的暴戾兇惡,半帶央求地求她原諒。
她心裏糾結啊,怎麼能嫁給一個強佔了自己身體的男人!
可是不嫁,她便背着這污點,在別人異樣嘲弄的眼光下苟且偷生一輩子。
越是糾結,便越是煩躁,抑制不住地想去一刀殺了這個佔據她身體后又擾亂她心思的男人。
她在浣衣坊乾重活,又經常吃不飽,被人欺負只能吃剩飯的情形被賀老三看見了。
他便帶了胡餅給她。
那塊胡餅,便是壓到春音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終於動搖了,對於春音來說,那已經不僅僅是一塊胡餅了,而是鐵漢,哦不,糙漢的柔情,也是掙脫泥沼的希望。
她現在的生活太糟糕,所以得到一點甜頭,就很容易感到滿足。
直到現在,春音捫心自問,她還做不到喜歡賀老三,那天晚上賀老三被扔在街上,她是真的心軟了,腦海中一遍遍出現的,都是他懷中揣着的那塊胡餅。
然後,便是他有些憨憨地和自己認錯的模樣。
越想,越是睡不着。
只是,為什麼會一遍遍地想起這些?
春音去給賀老三送了毯子,回來后覺得滿心輕鬆,這才後知後覺。
她已經不像從前那般排斥賀老三了。
她接受了。
春音在原地愣了半晌,看了看手裏的銀兩,沉甸甸的,居然有一種十分不真實的感覺,恍若夢寐。
眼前她要走的路,和她之前所想的完完全全不一樣。
她也覺得不可思議,她怎麼會選擇嫁給這麼一個粗鄙殘暴之人?
賀老三此人,沒讀過什麼書,舉止粗魯,說話土裏土氣的,五官平平,雖然算不上丑卻也沒什麼驚奇之處,除了一身蠻力也沒什麼優點。
但他再怎麼平淡無奇,她下半輩子要依靠的男人,也只能是他了。
那是她滿滿苦海中的一座島,雖是荒島,卻也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僅此而已。
次日,鳳年泓便帶着賀老三來拜訪了將軍府,商談賀老三和春音的婚事。
大夫人對此有些驚訝,嘆了口氣,覺得春音這孩子,從前生生將自己的福氣給作沒了,現下時來運轉,也算是上天庇佑,再給她一次機會。
所以很快便答應了下來,婚禮自然是越快越好,所以婚期就定在三日後。
因春音只是個府里的丫頭,婚事也沒有大辦,賀老三送了彩禮,抬了轎子,便從側門將春音接了出去,整個流程略顯倉促。
過程雖倉促了些,但鳳溪卻是真心希望春音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春音是個性子烈的人,只要拿出從前當管事丫頭的本事來,治住一個賀老三,還是綽綽有餘的。
臨走前,她給春音蓋了紅蓋頭,整理了嫁衣,伏在她耳邊,輕聲道:“好在,他是喜歡你的。嫁過去后,好好過日子。”
女人嘛,時間久了,經歷多了,才知道找一個愛你的人,比找一個你愛的人,要重要得多。
故事的開始,雖然壓抑沉重,但過日子都是要往後看的,好日子都是要靠自己一步步爭取來的。
春音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心裏五味雜陳,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紅蓋頭下那雙清亮的雙眸有些洇濕。
賀老三來接親的時候,嘴都要咧到後腦勺了。
春音從前好歹也是將軍府的一等丫鬟,跟在主子身邊,受到的熏陶教育,也是大戶人家的風範,就這麼嫁給了賀老三,着實讓人覺得好端端的白菜,被豬給拱了。
鳳溪纏着春音走過去的時候,打心底里不想把春音交給賀老三。
“你就不能收斂點?”笑得當真是讓人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賀老三撓了撓後腦勺,也不害臊,直說道:“娶婆娘就是高興事,收斂幹啥?”
春音害羞,悄悄用胳膊捅了捅他。
賀老三瞬間心海蕩漾,看看,他家娘子都急得捅他咧,定是着急上花轎咧!
鳳溪把春音交給了喜娘,便站定了腳步,心裏的大石頭也終的落下。
賀老三嘿嘿幾聲,看着春音上了轎子后,神采奕奕地上了馬。
臉上的得意非但沒有收斂,還愈發張揚。
怎麼看都跟個拐賣良家婦女、一番哄騙下來詭計得逞的人販子似的。
相比之下,迎親隊伍中,另一個騎在馬上的男子就稍微顯得格格不入了。
那人是沈昂。
雖然他從前也是清風寨二當家的,名氣卻是都沒有賀老三的大。
果然名氣都是炒起來的。
這沈昂因為緋聞少,又不喜言語,所以人也沒什麼存在感。
只是鳳溪每次見到他那張死人臉,心裏總是泛起一絲寒涼。
若不是他穿了玄色外衫,胸前帶了小紅花,看那表情,真跟送葬的沒啥區別了。
接親的隊伍一直走到巷子的盡頭,在要轉彎的地方,卻是停住了。
“那邊怎麼不走了?”隊伍遲遲沒有前進,鳳溪上前幾步,張望片刻,也沒看出什麼緣由來。
她身邊只站了小雲和府里的幾個雜役,還有就是葉青,這婚事雖不盛大,但也需要人手,他便被蕭正九差了過來幫忙。
幾人伸着脖子往巷口張望了會兒,都搖搖頭。
“葉青,你腿腳好,趕緊過去看看。”
葉青正好好奇,聽了鳳溪的吩咐,迅速跑了過去,不過一會兒,便回來了,臉上的神情頗為無奈。
“前面到底怎麼了?”
鳳溪走上前去問道。
葉青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明了緣由。
“前面巷口轉了彎有條河,有人在河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此時剛剛撈上來,周圍圍了不少百姓,把路給堵了。”
“怎麼碰上了這種晦氣事兒?”鳳溪皺了皺眉,又問,“那發現了屍體,怎麼也不能把整條路給堵了呀。”
“本來沒堵,但那便正好是集市,出行的百姓眾多,出了這等不尋常的事,便有好多人駐足觀看,這路便給堵了。那邊沒管事的,賀老三還有其他幾個人喊了半天讓路,愣是無人回應,該看熱鬧的還看熱鬧。唉,左右成親的不是他們。”葉青說完,又喪氣地小聲嘀咕了句。
鳳溪提了提裙角,“我過去看看。”
“鳳姑娘要不還是別去了,那邊畢竟死了人,我過去跟他們說說,讓賀老三他們退回來,從別的路走就是了,只是遠了點,誤不了吉時。”
“都轉過彎了,沒法退回來了,那是結婚的車隊,怎麼能走回頭路呢?”
話音剛落,從他們身後駛過一輛馬車。
那馬車行得匆忙,鳳溪急忙往邊上避了避。
這裏畢竟是將軍府的側門,那馬車不顧旁人肆意衝撞,險些撞了鳳溪,小雲有些生氣,扶住鳳溪的胳膊,憤憤道:“姑娘沒事吧,這馬車也真是的,居然這般無禮,險些傷了姑娘。”
小雲說完,那馬車居然停了下來。
車簾掀開,一男子從中微微探頭,眸光淡淡地掃視過來,在鳳溪身上頓了頓,似笑非笑道:“原來是鳳姑娘,好久不見。”
鳳溪抬頭一看,也微微頷首以作行禮,“謝大人,好久不見,”說完又伸手指了指巷口,“謝大人可是要到巷口后右轉?”
謝重霄點點頭,“正是,你怎麼知道?”
鳳溪笑笑,“聽聞那邊出了命案,這種事兒,怎麼能少得了謝大人?謝大人等會兒過去,小女正好有一事要拜託大人。”
“鳳姑娘不必客氣,直說便是。”
“前面那成親的車馬被人群堵住了過不去,這婚車又不能走回頭路,大人能否幫忙疏通一下,讓我們的車馬過去?”
謝重霄聞言,點點頭,“鳳姑娘放心,百姓堵了路,本就亂了秩序,本官自有責任在身。”
鳳溪頷首道了聲謝。
謝重霄放了車簾,對着車夫吩咐了一聲,便往前面去了。
不過一會兒,前面賀老三的隊伍開始往前行進,漸漸消失在巷口,只是因為經過的場合特殊,鼓樂便也免了。
鳳溪想起些什麼,轉身吩咐小雲,“小雲,你快回屋,把我放在裏屋柜子裏的那把黑傘拿過來,今日剛好有機會還給謝大人。”
小雲聽過,忙小跑着回了屋去,不過一會兒,便氣喘吁吁地又跑了回來,手裏抱了一把黑傘,交到鳳溪手裏。
鳳溪接過來看了看,“走,咱去給謝大人送過去。”說完,又轉身對其他幾個雜役道:“你們都先回去吧,大家都辛苦了,葉青,你帶他們進去,把賞銀髮了。”
葉青愣愣地“哦”了一聲,不解地看了眼鳳溪大步流星往前走的腳步。
前面可是有屍體的,一個姑娘家,不應該嚇到渾身發軟嗎?
這咋還蹭蹭往前湊呢?
鳳溪走到巷口的時候,道路已經被疏通,現場也井然有序,來了帶刀的官兵,百姓自然乖乖聽從指揮,撤離現場,不敢多留。
謝重霄還在查驗屍體,鳳溪沒上去打擾,就站在旁邊等了會。
等仵作去查驗完屍體,現場也處理得差不多了,謝重霄正想上馬車回府,便看到站在一旁的鳳溪朝他招了招手。
謝重霄見狀急忙走過來,“鳳姑娘還有事?”
鳳溪將手裏的黑傘遞過去,“這是上次借你的傘,正好還給你。”
謝重霄接過來,“勞煩鳳姑娘了,一把傘而已,着實不用放在心上。這裏是命案現場,鳳姑娘還是避開些好,免得污了姑娘的眼。”
鳳溪笑笑,“沒事,有借有還才再借不難,而且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我站在這邊,他又不會過來咬我。”
謝重霄望了鳳溪一眼,眸中略過一絲驚異,覺得此言甚是有趣,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傘,嘴角漫過一絲笑,將傘還了回去,“鳳姑娘怕是弄錯了,這傘還是拿回去吧。”
鳳溪驚訝,“怎麼弄錯了?這難道不是你的傘嗎?”
謝重霄搖了搖頭。
“怎麼會?這就是上次你借給我的那把呀?”鳳溪奇怪地將傘拿了回來,轉頭問小雲,“小雲,可是從裏屋最靠牆的那個柜子裏拿的?”
小雲點點頭,肯定道:“是的姑娘。”
鳳溪不解,那便沒錯,她就是把傘放在那裏了,怎麼謝重霄說這傘不是他的?
正打量着,鳳溪忽然目光停住,明白了。
當初謝重霄借給她的那把傘,傘柄上清清楚楚刻了一個‘謝’字,後面還刻了‘應天府’,而她手裏這把傘,傘柄上刻的字是怎麼回事?
什麼鬼?!!!
蕭?
將軍府?
什麼時候,這個‘謝’字變成了‘蕭’?‘應天府’也變成了‘將軍府’了?
我靠!鳳溪頓悟。
蕭正九此人,簡直有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