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外婆欺負人啊
城外山間的小木屋前,青妹一動不動地盯着遠處的一棵大樹有些時間了。黑妹從屋裏出來,看到她楞神,推她一把:“你看什麼呢?”
青妹也不用手指,只抬抬下巴呶呶嘴,瓮聲瓮氣地說:“那邊樹底下有個人。”
黑妹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卻只看到樹影,搖頭道:“哪有什麼人,你眼花了吧?”
青妹搖頭:“我在下雪的晚上都能看到好遠,聽到好遠。你沒看到,可能是因為那個人穿着青色的衣服,和那些樹那些草的顏色差不多,不容易分辨吧。”
黑妹又看了幾眼,還是沒看出人影來,不禁又懷疑地問:“那——你又聽到什麼了?”
青妹回道:“他沒有動,也不說話,什麼動靜都沒有。”
“難道是個賊來了?”黑妹瞪大眼睛張大嘴。
青妹又搖頭:“不會吧?要是小偷的話,他應該躲躲閃閃的吧?可是這個人,他就那樣子傻傻站在那棵樹前面,一動也不動。對了,他也一直在盯着我看呢。”
“啊?”這下子黑妹就真急了,“他盯着你幹什麼?不行,我要去把她趕走!”
“算了吧,我們進屋去,不讓他看就是了。”青妹不以為然,“再說,那可是一個大男人,你可趕不動他。”
啊?還是個大男人?現在鍋凈哥哥不在,屋裏可只有老人和小孩了,讓一個陌生的大男人盯着,太不安全了!黑妹趕緊對青妹說:“你去告訴外婆和細麵條他們小心了,我去把他趕走!”
她閃身進了廚房抓起柴刀就朝那邊走了過去,邊走邊喊話給自己壯膽:“喂!你是誰?你想幹什麼?我們已經看到你了!”
那邊沒有動靜,等她走到近前,才看清確實有一個中年男子站在樹蔭下,身着青色長衫,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靜靜地看着她接近。
雖然神情冷漠,但這位大叔整潔的穿戴和清爽的面容,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壞人,黑妹心情很快平靜下來,甚至莫名對這位大叔有了一些親切感。
大叔把黑妹仔細打量一番,看着她滿頭捲起的黑髮和臉上的痘痘,又看了看她握着的柴刀,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什麼。
黑妹卻希望儘快與人說話,又問一聲:“大叔,你到我們這裏來有什麼事嗎?”
中年男子微微張開嘴,還沒說話又閉上,過了一小會才反問一聲:“請問,這裏是鍋凈小兄弟和他外婆住的地方嗎?”
呀,原來他認識鍋凈哥哥,難怪覺得他不是壞人呢,黑妹高興地立即回答:“是啊是啊,鍋凈哥哥到城裏上班去了,外婆在屋裏呢,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旺!旺旺!”阿旺突然不知從哪裏沖了出來,一見來了生人,立即衝著人家吠起來,樣子很兇惡。阿妙跟在後面,爪子用力摳抓地面。
大叔一點都不害怕,只冷冷地盯了阿旺一眼。
“走開,不許叫!”黑妹知道阿旺剛才肯定是帶着阿妙到別的地方抓老鼠去了,這傢伙,外人來了那麼久都沒發現,現在我都知道他是來找鍋凈哥哥的了,你又跑來瞎叫喚什麼呀。
阿旺果然不叫了,閉上嘴,用力甩了甩狗頭,一臉疑惑地盯着中年男子。它覺得很奇怪,怎麼突然覺得好冷?
黑妹也感覺到了寒意,然而對她來說,應該是叫涼快,頓時一陣舒暢,高興地對中年男子道:“外婆就在屋裏,你跟我來吧。”
走到木屋門前,細麵條和小豆子他們好多小孩子已經湧出來了,一個個都瞪大眼睛盯着來客,這偏僻的地方,有個外人到人,可是件稀罕事。
青妹沒有出來,外婆也沒有出來,黑妹剛想大聲叫喊,外婆卻在屋裏向外問話了:“屋外來的,是清風大老爺嗎?”
外婆這口氣,怎麼聽起來竟然是生氣了啊?
中年男子一直有些漠然的臉上,竟然也掠過一絲驚詫——這實在太意外了,自己一般深居簡出,外面很少有人能識得真面目的人,這個外婆,人都沒出來,怎麼就知道是我來了?而且還生氣!
他還在猶豫要怎麼回答,屋裏外婆又說話了:“清風大老爺不在家裏享清福,跑到我們這荒野來,我們可供奉不起啊。”
這話里,這麼明顯的譏諷,還不是一般的生氣啊。
清風皺皺眉,然後微微向屋子一欠身:“讓老人家笑話了,清風可實在擔當不起。清風此次前來拜訪,不知道哪裏惹得老人家生氣了,還希望您老明示。”
外婆卻偏不明說:“清風大老爺這麼說話,我一個鄉下老太婆可擔當不起。”
清風有些哭笑不得,莫名其妙受陌生人一頓譏諷,可實在不是個滋味,想就此轉頭而去,可今天畢竟是特意前來探視的,心有苦衷啊。
他再次欠身請罪:“清風今日前來拜訪,本就是來聽前輩指教的,還望老人家不吝賜教,讓清風得個明白。”
外婆繼續嘲諷:“喲,我和你非親非故,哪裏敢說大老爺什麼不是。你可別折殺我這把老骨頭了。”
清風又皺了皺眉頭,一向冷傲的他可從來不低頭求人,今天到這裏來,看在對方是老人家的份上才說了幾回下氣話,既然人家不理,我又何必自找沒趣?還是回去吧。
他轉過身就要走,沒想到屋裏外婆竟把他心思看得一清二楚,頓時冷諷變成了怒罵:“哎喲喂!這是怎麼了?翅膀硬了,要擺大老爺的架子了?老人家說你幾句就嫌煩了?我還沒罵你呢,你就要甩臉走人?”
“呯!”一聲悶響從屋裏傳出來,難道外婆都氣得拍桌子了?
清風聞言停下腳步,眉頭皺得更緊,這個外婆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憑什麼還要罵我?怎麼教訓起我來,口氣跟我的親娘似的?我到底哪裏得罪了她?
既然人都到這裏來了,想想還是弄清楚再走吧,再說聽人家的口氣,好像不說清楚還不放我走。
他耐下性了,迴轉頭來再問:“不知清風哪裏得罪冒犯了老人家,這就洗耳恭聽。”
木屋裏外婆沉吟了一下,然後問:“你今天到我這裏來,看到我的這些孩子了嗎?”
清風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黑妹以及門口的一群小孩,回道:“聽說這些小孩子都是外婆收養的。老人家一個人撫養這麼多孩子,令清風敬佩萬分。”
“是嗎?”外婆的語氣有些冷,“這些孩子可憐,他們的父母可能都生活困難,就忙着掙錢去了吧,都不管他們了,沒辦法,只好由我這個老婆子來把他們帶大了。只是我想不明白,有些做父親的,明明家裏生活條件優越,卻依然要把自己的孩子趕出去不管死活,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真的已經把良心都修鍊成冰了嗎?”
說這些話時,外婆的聲音很輕,似乎那些小孩子都沒有聽到,臉上都沒有反應,但清風卻聽得清清楚楚,甚至不亞於驚雷,冬天裏的驚雷!
這這這,這個外婆為什麼要這樣說?這是在說我虐待家裏那個不聽話的二丫頭嗎?難道她自己賭氣非要離家出走,卻反咬一口,對別人說是父母不要她了?這也太不懂事了吧?這不是白眼狼嗎?枉我還一直暗中關注保護她!
這樣一想,一向冷靜淡然的他都要生氣了,甚至賭氣反問外婆:“不知道椒香那丫頭都是怎麼向您老人家訴苦的呢?”
“訴苦?你想多了!”外婆冷哼一聲,“那孩子堅強得很,從不向外人提自己的家世,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她是你家的孩子,就連我們家鍋凈那小子,在她的店裏幹了三年活,要不是你家大姑娘到店裏去過幾次,他也根本就不會知道椒香還有你這樣一個爹。”
清風有些不信:“那——不知道您老人家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我連尊容都還沒見上,就先背上生子不養這麼大一口鍋。”
“我怎麼知道?”外婆不屑回答,“我只問你,為什麼這麼好的孩子,你要把她趕出家門?難道她不是你親生的嗎?”
清風微微苦笑:“這孩子潑辣要強,外人可能很難相信她是我清補涼世家的人,但清風自己知道,她確確實實就是我和明月的親生女兒,真正不是親生的,卻反而更像——”說到這裏,他突然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趕緊住嘴。
屋裏外婆顯然相信了他的話,語氣突然變得輕鬆起來,用笑着的口吻念叨一句:“你說的不錯,要是我事先不知道,也寧願相信她是鳳凰兒家的姑娘呢。”
嗯?清風面上突然閃過一絲驚駭,感覺不對勁!
這個外婆剛才說什麼?她事先就知道椒香確確實實是我的女兒,那為什麼還要衝我發脾氣?
我清風深居簡出,這個從未謀面的外婆竟然人還在屋裏就知道是我來了,更重要的是,她還提起鳳凰兒,那口氣,好像是對鳳凰兒的家底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似的。
這不對頭,這個外婆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鄉下老太婆!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再次朝木屋欠身行個禮,說:“不知老人家還有什麼要指教的,不知道能不能賞臉出來當面指示,如行動不便,就請讓清風進屋去拜見。”
“嗯?不,不對呀。”屋裏外婆沒有答應,反問清風,“你剛才說什麼來着?真正不是親生的,卻反而更像?難道說,你們家大姑娘——”
清風正自責剛才不夠冷靜說漏嘴,現在是肯定不願讓外人知道了,立即打斷外婆的問話,再次說道:“清風請求能當面拜見老人家。”
外婆又要生氣:“我問你話呢!”
清風不為所動,又一次要求:“請老人家現身說話。家事不輕易與外人說道。”
“外人?”外婆似乎才明白過來,“好吧,那就見見面吧。其實,我問你的話,小孩子都是聽不到的。”
清風駭然,之後苦笑:“可是,清風做不到啊。”
“好了好了,我這就出來了。”外婆口氣變了,似乎是笑着說的,然後拄着拐杖,在青妹的攙扶下從屋裏慢慢走了出來。
外婆還是那個外婆,頭上好多白髮,插着桃木簪子,臉上佈滿皺紋,眼裏飽含慈祥的笑容,樂呵呵地看着清風。
清風疑惑瞬間,立即變成驚愕,緊接着竟然有一些緊張,張着嘴確半天說不出話來。
“發什麼愣呢?”外婆問他,“不知道清風老爺以前見過我這鄉下老太婆沒有?”
“難道是食、食、食……”以冷靜著稱的清風竟然結結巴巴了。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昨夜夢中出現的那位,竟然今天就真的在面前現身了?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不不不,不會錯,這容貌,這笑顏,一點都沒有差別!
如果硬說要有差別,那就是這個老人家手中拄着的拐杖,好像就是一根普通的桃木杖吧?不是夢中的那個金權杖。
可是,她都這樣說話了,意思就是說我清風是見過她的,就是說昨夜夢中見過?
不不不,是見過許多次的,就在今天早上,為了驗證昨夜夢鏡,我清風還特意打開了家中珍藏的神譜,足足又看了一個鐘頭啊!
對,沒錯,面前的這位老人家,就是傳說中的食——
外婆顯然並不想讓清風說出來,笑着打斷他:“食食食,食什麼食?這麼大個人,說話還結巴,還是只記得吃啊?”
清風閉嘴,然後右腿後退半步彎下去,向外婆行了個單膝跪禮,說:“實在讓清風不敢相信,怎麼會在這裏見到您老人家,您不是一直都住在聖山上的嗎?”
“起來吧起來吧,別嚇着孩子們了。”外婆用拐杖在地上點一下,“什麼聖山不聖山的,我這不就是住在山裏嗎?”
然而清風不聽話,單膝跪拜變成雙膝着地,着着實實磕了三個響頭,說:“萬分感激!萬分感激!”
外婆用拐杖連連點地:“說了別嚇着孩子們,趕緊起來,起來!有什麼好感激的。瞧你那樣,還是不夠冷靜啊。”
清風站起身來,怎麼也冷靜不下來,低着頭說:“怎能不萬分感激,本來還一直擔心那丫頭闖禍吃虧,原來有您老人家一直在照顧着,清風這下就放心了。不知道老人家召喚清風前來有何吩咐,清風一定竭力效勞。”
“唉——沒辦法。”外婆嘆口氣,“你們這些做父母的都不管,我老人家能忍心不管嗎?既然都收養了這麼多個,再多一個就多一個吧。”
“慚愧!”清風臉上不自在,“讓您老多費心了,清風——”
“好了好了。”外婆又不讓清風把話說完,“你也不必自責,我現在明白你的心意了。你也還算不錯,剛才還說你家大姑娘竟然也不是——”
說到這裏,外婆又把自己的話打斷:“對了,家事不輕易與外人道,就不說了。嗯,你今天看到我這些孩子了,又說起來好像要幫我分擔一點似的,是不是還可以幫我再帶一個?”
清風抬起頭來,把孩子們都一一打量一番,鄭重點頭:“為您老人家分憂是清風義不容辭的責任。清風家境還算過得去,就請老人家帶着孩子們全都住到我家去吧。”
一幫小孩子立即都面露驚愕之色,眼睛在清風和外婆身上掃來掃去。
外婆搖頭:“那哪成,這麼多小孩子到你家吵鬧,你還能清靜下來?不用多了,一個就行了。你自己看看,願意帶誰去?”
只帶一個?清風便把目光停在青妹身上,這孩子,他可是先前就盯着看了很久的,那一身的涼意,很符合清補涼世家的境界啊,如果加以嚴格教導,很可能成為清補涼食業的一顆希望之星。
想到這裏,他不禁就把手指向了青妹:“那——我把這個小妹妹帶回去?”
“唉——!”外婆長嘆一口氣,似乎對清風的選擇很不滿意,“你呀你,難怪修鍊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成為真正的食神,原來也是愛鑽牛角尖,過於執着冷涼了。”
外婆把手搭到青妹肩上,問清風:“你仔細看看,她是不是很想跟你去啊?”
青妹對於清風的邀請似乎真的不感興趣,臉上一片漠然。
好像真的不想,清風黯然搖頭。
外婆點醒他:“你看看我家青妹,自小身上就是受了寒,害得她這麼多年來,總是容易感冒流鼻涕,鼻炎很嚴重,不通氣,便總是張開嘴來呼吸,又因為長期張嘴,結果牙都有些往外鮑出來了,你卻還要再讓她去修鍊什麼寒食,難道還想讓她牙鮑得更厲害嗎?”
說的好有道理,清風只好低頭接受教育。
外婆又問:“你仔細看看,這裏有沒有誰很想跟你去的?”
清風把目光轉向黑妹,他早就已經感受到她的熱切。
黑妹趕緊走到外婆身邊去,拉緊老人家的手,雖然呆在清風身邊有說不出的清爽舒暢,但突然要她跟一個陌生的人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她還是有些怕的吧,畢竟從小到大,都是在外婆身邊長大的,連外人都沒見過幾個呢。
外婆伸手摸了摸黑妹的爆炸頭髮,對清風說:“你看這孩子,小時候大熱天太陽火辣辣的日子裏被扔在路邊曝晒,一身的熱毒無處發散,長得跟塊焦炭似的,你還不趕緊帶去用你的清補涼幫她去去熱毒?卻只惦記着要去修鍊什麼極致寒食?這麼些年來,你是練功練傻了嗎?小心走火入魔,哦,不,應該叫走涼入魔?”
清風覺得自己要流冷汗,惶恐回道:“老人家教訓得是。”
外婆嘆氣:“唉,這些年都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修鍊的,一個真正的食神,除了手上功夫,更要注重心性修養,清補涼除了填飽肚子,更要注重他的食療作用,是要幫人解熱除濕的。”
黑妹拉住外婆的手,說:“可是,我不想離開您。”
外婆笑笑:“小孩子總要長大,總要去學些本事自己飛的,不要害怕,這位大叔可不是人販子,不會把你拉去賣錢的,高高興興的跟他去吧。等你回來,說不定就變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到時候皮膚變得白凈了,臉上再也不會長痘痘了,再也不會覺得渾身燥熱難受了。”
外婆拉過黑妹的手,交到清風手上。
清風接住輕輕握着,又問外婆:“不知道老人家還有什麼吩咐。”
外婆搖頭:“你一個大人,我婆婆媽媽地說道你,也太不給你面子了吧?沒什麼事了,你替我好好帶着黑妹就可以了。”
清風遲疑一下,再問:“可是,您老人家都下山來了,應該不會只為這點小事吧?”
這話讓外婆神色也凝重起來,嘆一口氣,還是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思想的問題只能慢慢解決。好了,你又不是老婆婆,就別再婆婆媽媽的了,好生去吧,我自有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