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畢業旅行(中)
“真喜歡?”我還有所懷疑。
“我信任你,你是唯一一個能讓我願意說心裏話的人。所以,我說的是真的。”
我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哎呀,我一直相信這個是緋聞,你是清白的,沒想到你還真喜歡她啊,枉費我這麼努力幫你解圍了啊。哎,我真是看走了眼啊!”
我的思緒突然回到了小學的時候。耿啟明現在的處境讓我想起了曾經暗戀顏金鳳的時光。我和她之間所流傳的緋聞,當時在我心理上留下的傷口到底有多深?
只記得在那些緋聞的作用下,我儘管很喜歡顏金鳳,卻因為更加害怕周圍同學的起鬨與嘲笑而不敢接近她。現在的耿啟明不也正是這樣嗎,一接近方翠蘭,就會有遭到同學們的戲弄。
這種戲弄就像是一把利劍,與耿啟明所說同樣地,我也許能夠承受,卻分外擔心顏金鳳受到傷害。為了避免她受到傷害,我寧願選擇放手,丟下武器,離開戰場。
我靜靜看着黑暗中耿啟明的身影。此刻的我完全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對緋聞的深惡痛絕,以及想接近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敢的極度膽怯,再一次被喚醒。在我眼裏,躺在那邊的黑影彷彿就是曾經的自己。而我,已經是個過來人了。
“所以這次,兄弟,你可得幫幫我啊,幫我出出主意啊,我該怎麼辦啊?”黑影傳來煩悶的聲音。
我嘆了一口氣:“之前我認為這是緋聞嘛,我可以試着幫你解圍,我也確實這麼做着。現在既然你真喜歡她,那我能有什麼辦法幫到你呢?”
“哎——”
“她知道你喜歡她嗎?”
“知道。”
“怎麼知道的。”
“那天我單獨找她談的時候說的。”
“什麼!你跟她表白了?”
“嗯,我跟她說,我是喜歡她,但是我們倆不合適。”
“哦?怎麼個不合適法?”
“她去北京讀研了,而我會在深圳工作,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哪裏還有機會。又不像班長和他正在追求的女生那樣,他們都在廣州。”
我陷入了沉默,思緒突然回到了高中畢業的那天。那天,我將那首藏頭詩送給林溪夢的時候,本來是下定決心要忘記她的。因為高考的失利,或者也可以說是命運的愚弄,我不得不遠走他鄉,來到遙遠的長沙,而她留在了江蘇。
我不斷地說服自己,就這麼分隔兩地的我們,未來能夠在一起的希望是多麼渺茫,也許緣分應該到此就這麼盡了。於是我花了四年時間嘗試忘記她,可上蒼卻偏偏跟我繼續開着命運的玩笑,讓我怎麼也無法拋卻對她的思念。
現在耿啟明和方翠蘭就像當初的我和林溪夢一樣,馬上也要分隔兩地了。在這臨別之際,耿啟明內心的傷感是否也和當初的我一樣呢?他真的想忘記方翠蘭嗎?儘管他還很喜歡她,卻在表白后直接說了“我們不合適”。就像我深愛着林溪夢,卻還是要說那首詩是為了“友誼長存”。
“既然你覺得你們不合適,也告訴她了嘛,那她既然已經知道你的真實想法的話,就不會再受到那些緋聞的影響啦,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不知道你看出來了沒,我們班裏還有好幾個人也喜歡方翠蘭呢。”
此言一出,像是打開了一道閥門,我頓覺有話題了:“這個嘛,我確實也看出來有那麼幾個。”同時,我的腦海里閃過了小鄭、小呂等人。
“哦?你看出來了?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久以來都不敢輕易對方翠蘭下手嗎?”
“為什麼呢?”
“因為有哥鎮着呢!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呵呵。”我心中暗想,這個理由似乎有那麼點道理,小鄭、小呂他們也許沒機會,但是如果我也真心想對方翠蘭下手的話,他耿啟明哪裏鎮得住啊。
“所以啊,等畢業以後哥不在了,他們就會下手了啊,而且最近有人已經開始下手了啊,你發現沒?”
我故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哦?你怎麼看出來的?”
“有很多的,這個說來話長。”耿啟明停頓了一會兒,說,“哎,還是不和你多說了。”
我反而來勁兒了:“要說有的話,我倒是發現今天在車上小鄭跟方翠蘭姐妹倆聊了很久啊。這個算不算?”
“啊?真的?哥靠在窗邊睡著了啊,沒發現啊!他都行動得這麼明目張胆了啊!”
“嗯,這個確實是真的,我在過道里看見的。不過主要是小鄭和方翠蘭的妹妹在聊天啦,方翠蘭並沒有表現得很積極。”
“不行啊,不能這樣啊!”耿啟明深深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嘆了出來,“所以哥心裏很難受啊!”
“你不是反正也不可能去和方翠蘭進一步交往嗎,你還在乎什麼呢?”
“我是不願意要她,但是也不能讓她落到我們班這群猥瑣男手裏啊!”
這句話一下子震撼住了我,如此看來,我想,耿啟明也許是愛上了方翠蘭!只有愛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希望對方能有一個最完美的歸宿,而不是落入自己鄙視的人手裏。
這種感覺,我至今依然有着。
早在林溪夢前面的猥瑣男,也就是陸楓總是欺負她的時候,我就始終沒有把那當作是同學之間打打鬧鬧的普通玩笑。我一度擔心陸楓就是對林溪夢圖謀不軌,害怕林溪夢會淪陷入他那骯髒的手中。
如今,類似的話語從耿啟明的口中傳出,在我的耳畔不斷迴響。當他能夠說出這個感受的時候,那也就證明了他對方翠蘭的態度,也正類似於我對林溪夢的態度,那就是真正愛上了對方,而已經不僅僅是喜歡的程度了。那是愛的佔有欲,即使自己得不到,也不願意隨隨便便被別人,特別是自己討厭的人得到。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這次是真的無言以對,他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
耿啟明再次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其實我覺得你倒是跟她挺配的。”
“我?”我剎那間睜大了眼睛,然而面前還是一團黑影,“你真的覺得我跟她很配嗎?”
“是的,不知道怎麼的,我就是覺得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很般配。你覺得呢?”
我微微閉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絲會心的奸笑,不過在已經關了燈的情況下,他肯定是看不到我暗地裏竊喜的表情的,我再他眼中一定也是一團黑影。
“鑒於你已經講了這麼多心裏話了,那麼我也跟你講講我的真實想法。”我以緩和的語氣說道,“其實我早就喜歡方翠蘭了,只是礙於給自己定的三條標準,而主動控制住自己不去對她下手。”
“哦?什麼樣的標準啊?”
“第一,身高不能低於一米六。這條就足夠秒殺她了。”
“這個確實,方翠蘭太矮了,我這麼高,這也是我覺得我跟她不合適的地方。不過反正你也矮,以她的高度在你身旁的時候,你們並沒有什麼不協調的地方啊,反而顯得她更加小鳥依人了。”
“呃,我只是想多為下一代考慮而已。”
“哦,好吧,那第二條呢?”
“第二條是不能長得像我認識的某個男生,這倒是和方翠蘭沒什麼關係。”
“嗯?會有女生長得像男生?”
“我能看出很多對男女,如果單獨看臉型和五官的話,會發現他們真得很像。”
“好吧,我是看不出來。那第三條呢?”
“我從不對好哥們喜歡的女孩動手。所以你看,三條當中,方翠蘭就犯了兩條,所以我才會一直告誡自己不能接受她的。要是沒有我自己定下的這三條標準的話,我早就對她下手了,還輪到班上這群人嗎?”
耿啟明沒有多說什麼,還是一邊嘆着氣一邊問我他該如何擺脫這種煩悶的心情。
我並沒有太多的建議,雖然我遇到過類似的情景,雖然我已經從何嘯宇那獲取了很多知識,但這次耿啟明的情境和我當時還是有些不一樣的。當年高中畢業的時候,在同學們一起聚會的時候,當那麼多平時暗戀喬巧的男生一個個蠢蠢欲動的時候,我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傲視着這群猥瑣男的。而此時,當那麼多平時暗戀着方翠蘭的男生開始大獻殷情的時候,耿啟明則只能以一個失敗者的姿態暗自躲在角落裏對這群猥瑣男報以譴責而無能為力。
當然,畢竟我對喬巧的態度是把這份喜歡當做友情,而耿啟明對方翠蘭的態度,恐怕是已經愛到無法自拔了吧。
耿啟明突然提到了另一個問題:“我發現方翠蘭是個挺有心計的女孩,在很多地方她總是跟我對着干。”
“當初你給她灌輸政治思想的時候,她確實提出過一些否定你的說法,但是其它地方我倒是沒看出來還有什麼對着乾的。”
“你沒看出來嗎,她最近都一直在跟我對着干啊,今天也有啊。”
“這個我真沒看出來。”
“算了,你反正什麼都不懂。”
“你要是硬說她跟你對着乾的話,那也可以說得通。她是射手座的,屬火,而你是天蠍座的,屬水。”
“水火不容嗎?”
“就像我和林溪夢一樣,我屬火,而她屬水。所以我也總覺得我很難接近她,我也很苦惱呢。”
“怪不得我看你和方翠蘭那麼配的。”
“是啊,都是屬火的,從星座上看確實挺配呢,可惜了啊,哎……”
調侃過後,一種奇妙的感覺忽然在我的心中升騰,而後凝結成了一種想法:“有心計”、“對着干”什麼的,或許是男人錯看了女人而產生的幻覺。我記得何嘯宇告訴過我:“女生都是單細胞生物,簡單得很,不會有什麼心計的。”當時我正陷入林溪夢與我“對着干”的愁苦中,並不是很理解。而現在,當耿啟明提到這個詞的時候,我好像突然理解了其中的道理。
確實,女生都是很單純的,她們不會對男生有什麼心計的,所謂的心計,其實是男生自己複雜心態的映射。男生自己因為愛一個女生,而變得非常有心計,深陷入自己心計帶來的反作用時,卻會誤以為那是女生對自己的心計。在愛情的泥潭裏,是男生自己在為自己設置心計,是自己在和自己對着干而已。
如此一來就都通了!
林溪夢一直都是那個單純善良的林溪夢,而我才是那個極具心計的人。是我始終不願意放過林溪夢,也是我始終不願意放過自己!
原來這才是真相!
然而我並沒有把這件真相告訴耿啟明。
當晚我們還聊了很多。我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感覺,一向讓我以為看得很遠、懂得很多、想得很深的耿啟明,原來在感情上是這麼的幼稚。而我,經過歲月的洗禮,對感情的認識似乎是越來越深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