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是老闆

過了好一會兒，易楚安才沉聲拒絕道：“不了，待會兒要帶任玥去醫院做檢查，約了今天早上十一點。”

他說完這句話，屋子裏又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

苟海亮悻悻然的笑了笑，沒說話，這會兒也不知道該和易楚安說什麼了。

他們兩個人從無話不談，到相對無言，其實也是一夕之間發生的改變，想起來就讓人不禁悵然。

苟海亮搓了一下手，在西裝上無意識的擦了幾下：“那你忙吧，我沒什麼事兒，就是突然想起來好久沒和你一塊單獨坐坐了。”

他這麼一說，易楚安似乎也有所感悟，抬起頭忙問一句：“要麼明天或者今天晚上？”語氣已經沒有剛才的那般生硬了。

苟海亮笑了笑，搖着頭：“你比我忙，誰知道到時候有什麼事兒呢？算了，我也不是饞酒了。”

有的話要是不在最合適的時候說，那也就沒有說的必要說了。

易楚安對他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他們兩個人從沈佳音的辦公室里走出來，易楚安對苟海亮一點頭，先一步走了。項目部的員工看到了董事長西服襯衣上的咖啡污漬連忙低下頭，裝作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苟總……我剛才是真的看易總和沈總要打起來，才去找你的。”喬樂樂吐了吐舌頭，一副自己做錯事怕被罵的可憐相。

苟海亮看她一眼，反而笑了：“你做的很好，下次要是再有人過來為難你們沈總，你就直接給我打電話，不用跑來跑去的，耽誤事兒。”他低頭看了喬樂樂腳上的那雙高跟鞋一眼，嘀咕着：“能跑那麼快，你也真行。”

被他們苟總一說，喬樂樂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苟海亮回頭看了一眼沈佳音空蕩蕩的辦公室，有點想給她打電話，可轉念一想就又作罷了。

他得給沈佳音一點自由和空間，讓她自己冷靜冷靜。

沾上她和老易的事兒，她的情緒就不對，哪怕她表現的再鎮定，他也知道沈佳音的心裏有多難受。

苟海亮低下頭，淡淡一笑，雙手插着口袋晃蕩出了項目部，與來往的小姑娘們熱絡的打着招呼。

沈佳音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後易楚安和苟海亮兩個人又說了什麼話，談了些什麼，這些她一點都不好奇也半點都不想知道。

她隨便開着車，漫無目的的在長平市裡逛來逛去，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又能去哪兒。

她開始想家了。

可是那個家，她回不去……

沈佳音眼睛酸澀，心情格外低落。

她不知怎麼的開車到了城西一隅，停了車才發現，這個地方是封燃的住處。

不太寬曠的路面，衣着樸素的人群，還有充滿了煙火氣的住房，一切都和她熟悉的那些高樓林立西裝革履不同，可卻讓她的那顆亂糟糟的心平靜了下來。

她想吃面了，牛肉拉麵，那是一種可以讓她回到過去那些簡單生活的味道。

沈佳音走進麵館的時候，迎上來的服務員明顯一愣。她的氣質打扮實在太好，讓人懷疑她其實是走錯了地方。

她沒有注意到服務員的異樣，抬起眼在銀台上方懸挂的菜單上掃了一眼，隨口說了一句：“一碗牛肉拉麵，一碟鹵牛肉。”

服務員連忙拉開了手邊的凳子，下意識的抽了兩張紙巾幫她擦了擦凳子：“請坐。”

沈佳音笑着朝她點了點頭，坐下后就忍不住暗暗發獃。

牛肉拉麵很快被端了上來，澄澈的湯水，粗細均勻的麵條看起來根根分明，切得細碎的香菜混合著牛肉的香氣撲鼻而來，她似乎是有些餓了。

她拿了筷子挑起麵條，熱氣撲面而來，溫暖了她的臉頰。沈佳音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疲憊寒冷的身體，似乎也因為這一碗面的熱度重新融化。

溫暖似乎沒有那麼奢侈，端看自己的心態如何。這地方沒有那麼多的勾心鬥角，所以讓人覺得放鬆愉快。

店裏又來了新的客人，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老闆，還是大碗加肉。”

“好咧！”

封燃轉身四下尋找座位，沈佳音一抬手，朝他招呼一聲：“這次我請你吃面，來這裏坐。”

他微微一愣，似乎有些猶豫，但卻沒有拒絕，反而落落大方的坐在了她對面：“你是來找我的？”

“如果我說我只是偶然路過，你信嗎？”

“信。”

聽到這個過分忠厚老實的回答，沈佳音忍不住笑了起來：“心煩，開車四處逛逛就逛餓了，想到上次在這兒吃了碗面還不錯，就跑過來了。”

“這家面的味道確實不錯，慕名而來的人也不少。”封燃笑了笑，拿了筷子吃面：“好像沒有女士請男人吃飯的道理，這頓飯還是我請。”

“這也要跟我搶？”沈佳音忍不住笑了：“我其實應該帶你去海鮮酒樓一類的地方，還沒謝過你呢，應該請你吃大餐的。”

“我知道，你是大老闆嘛，那就你說了算。”封燃的神色如常，半點不像是挖苦或者自嘲的模樣，就像是陳述一件自己知道的事實那般自然而然，態度平淡，讓人覺得舒服。

沈佳音不禁莞爾。

封燃吃着面，看起來有些拘謹沉默，似乎是沒什麼話好對沈佳音講。

沈佳音把那碟子滷肉往他的面前推了推：“你很趕時間么？吃的那麼快？還是怕我吃了你，所以想快點吃完快點走人？”

她離他很近，哪怕店裏充滿了濃郁的牛肉湯味兒，依舊遮不住她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淡淡的香氣。封燃聽到了她說的那個“吃”字，不經意的瞥見她因沾染辣椒而變得殷紅的的唇瓣兒，麵湯瞬間嗆進了喉嚨，咳嗽的快要把肺咳出來了。

沈佳音連忙抽了兩張紙巾遞給他，順便找老闆要了一杯白水端到他面前：“沒事兒吧？”

“沒事。”封燃止住了咳嗽，連忙把話題朝着其他的方向去引：“前兩天……那幾個人是什麼來頭，查清楚了沒有？”

“一群亡命徒，做高利貸的。”說到這裏，沈佳音放下了筷子擦了擦嘴：“是宋偉給他們提供的線索，讓他們來綁架我的。宋偉你還記得么？就是你說讓我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那個。”

她的臉上帶上了一抹諷刺的笑意，看着封燃的眼睛格外深邃：“封燃，你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可別人卻沒打算饒過我。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封燃將水杯放在了桌面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凡事留一線，何嘗不是給你自己留一線？如果他沒有被逼上絕路，大概也不可能想到綁架勒索這樣的招數。”

他看到沈佳音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似乎並不知道“說好聽的話”是個什麼樣的行為，反而將有些話說的格外直白：“我說句實話，我雖然不算你的朋友，可看你行事……確實太強勢。人一旦強勢的慣了就不容其他人的意見，太過以自我為中心，考慮問題也就不能客觀全面。我不是一個迂腐的老頭子，也沒覺得所有人都必須善良的跟白紙一樣，連被人害了都不能反擊。但凡事都要給彼此一個退路，這樣才能周全。這你可以理解吧？人都是需要夥伴的群居生物，你不能總去做那個孤獨的領袖。”

沈佳音細細的聽着他說話，故意板起臉來說：“已經好久沒人像你這樣，敢這麼和我說話了。”

封燃莞爾，回她一句：“當然，你是老闆嘛。”

這次沈佳音是徹底的被他逗笑了。

封燃一勾唇角，端起碗來喝了一口麵湯，那一碗面就這麼見了底。

沈佳音那碗明明已經吃了很久，可就是有種越吃越多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已經飽了。

結了賬，沈佳音和封燃一道走出麵館，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嚴格意義上講，他們倆算不得很熟，有過誤會，也有過對彼此的幫助。封燃因為她丟了工作，還救了她的命，其實說到底是她欠了他的人情。

沈佳音不喜歡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欠着別人，那樣會讓她自己心裏不舒服。

“真不打算去我公司任職了？”

封燃搖了搖頭：“你們公司不適合我。”

“怎麼呢？”沈佳音一挑眉，半開玩笑的問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就適合做代駕？”

封燃沒說話，反而嘴角掛着笑。

沈佳音覺得自己剛才的語調不怎麼穩妥，連忙解釋道：“我不是說代駕有什麼不好，畢竟職業不分高低嘛。不過我覺得你不像是個只能胡干蠻幹的人，總是在服務業討生活，埋沒你了。”

“我不會一直在這個行當里討生活的。”封燃說的斬釘截鐵，他的眼睛看着遠方，似乎有點點的星光在眼睛裏閃現：“祖國那麼大，處處都是機會。我想在各行各業都體驗一下，去真正理解什麼才是人們生活最需要的東西，什麼才是最適合我的路。等我想明白了腦子裏的那些問題，自然會全力以赴去拼搏，你不用管替我擔心。”

不知怎麼的，沈佳音聽到他這一番話，明明覺得他的口吻似乎像是在白日做夢窮裝逼，可內心依舊因為他這一番話而暗自起伏。

祖國那麼大，處處都是機會。

她看向封燃，眼帶笑意：“也對，想幹什麼就干，趁着還年輕。我們剛開始創業的那時候連碗牛肉拉麵都吃不起，你現在的條件已經比我們那個時候好了。”

“是么？”封燃有些意外，“看不出……”

她一挑眉：“看不出我像是個創業公司的老闆，就覺得我像個被人寵着哄着的金絲雀？”

封燃加重了語氣，格外誠懇：“這個真沒有！我發現你們女人真的很記仇。”

沈佳音輕笑一聲，不再逗他。

說著話，他們兩個人已經走出了巷子，沈佳音這才發現了封燃開了一輛全新的麵包車：“你買了輛新車？”

“嗯，這段日子跑跑運輸。”

沈佳音笑了：“你這還真是各行各業都想嘗試一下，但總歸還是個開車的。”

封燃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地方，反而理所應當的說道：“開車不需要學歷和學位，算是門檻最低的工作了。”

沈佳音想到了自己辦公室抽屜里的那兩張紙，最終還是沒說話。

已經被他拒絕過了一次，她就沒必要舊事重提：“我有幾個朋友是開物流公司的，我給你介紹一些散活兒，你總不會拒絕吧？”

封燃腳步一頓，看着她默不作聲。

“不算拉關係走後門，他們雇誰不是雇？我把你的工作搞沒了，本來就想賠你一個。既然你想自己干，那我給你指條路，總不過分吧？”沈佳音雖然比封燃矮了將近一頭，可她那份氣場，完全沒被個大男人壓下去，反而她那副運籌帷幄的樣子，讓人莫名信服：“男子漢大丈夫，要不要那麼扭捏？一句話，行還是不行？”

“好。”他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

沈佳音不知道該不該笑他傻了，月入過萬的白領工作不要，非要去自食其力，不知道是該誇他耿直還是罵他蠢了。

她看着封燃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不討厭這個人，而且是非常的不討厭。

做朋友的話，這樣的人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