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山間野墳
八十年代,北方太行山脈一山間小路上。
前腳走着一個穿着粗布黑衣的老頭兒,手裏拿着長長的煙袋鍋子正在填煙葉子。
老頭兒身上斜跨着一個黃色的布包,那布包上還綉着八卦。
只是那布包許久未洗,黃的有些發黑。
在老頭的身後跟着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孩童,穿着時下正流行的小警服,踩着一雙已經露出大拇指頭的千層底布鞋。
孩童手裏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搖頭晃腦地在哼唱着怪異的小曲:“龍怕凶頑,穴怕枯寒,砂怕反背,水怕反跳,穴怕吹風,山怕乾枯破碎,水怕牽牛直射……”
老頭兒一袋煙下去,將煙袋鍋子在鞋底磕打了幾下,煙灰落地,他又踩上兩腳,然後回頭摸摸孩童的腦瓜子笑道:“孫兒,我問你,五害不親,那五害指的啥。”
孩童想了一會兒說:“回答上來,一會兒是不是有冰棍兒吃?”
老頭兒道:“嗯,大冰棍兒。”
孩童雙眼冒光立刻答道:“童、斷、石、獨、過,對不,爺?”
老頭開心道:“對,對,一會兒出了這山旮旯,到了鎮上,爺就給你買冰棍兒吃。”
孩童點頭。
老頭兒又問:“孫兒啊,我再問你,你看咱們走的這山是不是五害之一,如果是,又是哪一種?”
孩童又想了一會兒道:“回答上來,一會兒是不是有雞蛋糕吃?”
老頭兒說:“是!”
孩童立刻道:“這裏難看的石頭可多咧,這地又硬,色(shai)又黑,是五害裏面的石,也就是石山。”
老頭兒想道:“孫兒,你可真聰明,爺跟你說,怪石突怒,為地之怨氣所生,這地方的氣運兇惡,是萬萬不能埋死人咧,否則……”
不等老頭兒說完,孩童指着不遠處的半山腰道了一句:“爺,你看那是個啥?”
老頭兒往那邊看了一眼,頓時眉頭皺了起來,赫然一座孤零零的老墳。
那墳邊光禿禿的,只有零星的雜草,沒有墓碑,墳頭前面擺着幾塊石頭,大晌午的,讓人看了不由心頭一寒。
孩童繼續問:“爺,不是不能埋死人嗎,那兒咋有個墳兒。”
此時老頭兒身上的八卦布袋就晃了幾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裏面抖動。
老頭兒立刻把煙袋鍋子別在腰間,伸手從布包里掏出一個外方內圓的羅盤來,老頭的羅盤與平常的羅盤不同,四角綁着四個銅鈴,而那四個銅鈴好像是啞鈴,羅盤晃晃悠悠,可那銅鈴就是不作響。
倒是羅盤上的指針不停的亂轉,“噼里啪啦”的直響,好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
“孫兒,你躲爺身後,把脖子上的玉墜子掏出來放在心口,一會兒不管看到啥,都不準亂叫。”老頭對着孩童吩咐。
那孩童趕緊點頭,然後衣服下面掏出一個小拇指粗細,寸余長玉墜子。
老頭兒往孤墳那邊走了幾步,忽然一陣陰風迎面吹來,那羅盤四個角原本沒聲響的鈴鐺一下響了三個。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那鈴聲讓人聽着心裏直發慌。
“咕咕,咕咕……”
鈴聲響起的時候,那孤墳里也傳出了怪聲,好像是一隻青蛙在叫,可聲音又比蛙叫尖銳了許多,叫的人耳膜疼。
“爺,這是咋了。”孩童開始有些害怕。
老頭兒額頭上的汗珠子“嘩嘩”地往下直掉,“孫兒,你趕緊順着小路往前跑,跑的遠遠兒的,爺要幹活兒了,一會兒爺幹完活兒就去找你。”
孩童愣了一下,露出一臉相信地眼神道:“好咧,爺,那我到前頭等你。”
孩童拔腿就往前跑,可跑了沒兩步,這地面陡然晃了一下,“轟隆隆”,孩童一下沒站穩就摔了一腳。
摔倒的孩童往回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孤墳忽然裂開,一個渾身長着的紅毛,面目猙獰的人形怪物從裂開的孤墳里爬了出來。
老頭兒“哼”了一聲道:“好厲害的屍猴子,大晌午的起屍,頂着日頭兒從墳里爬出來,只是你要取我爺孫兒的性命,那就是踢到了鐵板兒了。”
說罷,老頭兒又對孩童又吩咐道:“孫兒,你趕緊跑,你在這,爺沒法兒專心幹活兒。”
孩童點頭,起身往遠處跑去。
一會兒的工夫,後面的情況就被蜿蜒的山體給擋住了,孩童什麼也看不到了。
孩童跑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跑的夠遠了,就停下來等老頭兒幹完活來找自己。
這一等就從晌午等到了傍晚。
眼看老頭兒還不來找自己,這天又黑了,孩童就害怕了起來,摸着山路往回走。
他心裏開始擔心,擔心老頭兒是不是被那個屍猴子給吃了。
老頭兒給他說過,屍猴子是人死了下葬之後,地煞氣擋住人的屍氣,讓屍氣不散,然後屍體就活了過來,身上慢慢地長出毛來,因為死了的人已經不能再叫人,而其長的又像是猴子,所以就叫屍猴子。
而書裏面叫殭屍。
屍猴子沒長毛的叫幼屍,最開始長了白毛,然後是紅毛,接着是黑毛。
沒毛和白毛的屍猴子最容易收拾,紅毛的就有點麻煩,一旦到了黑毛,據說除非神仙出手才能收拾了。
而黑毛之上是黃毛,也稱金毛,那是傳說中的屍猴子,老頭兒說過要是出了金毛的屍猴子,神仙見了也要避讓三分。
孩童問過老頭兒,問金毛的屍猴子是不是“孫悟空”,老頭兒道:“孫悟空是靈猴,不是屍猴子,不是一回事兒。”
孩童想着這些時候,人已經回到了那孤墳旁邊,老頭兒倒在墳邊,而那屍猴子已經不見了,墳邊只留下了一堆黑色的灰,好像是什麼東西被燒過了似的。
老頭兒身上有好幾處傷,其中胳膊和腿上的,像是被爪子抓的,而脖子上的卻是被咬的。
老頭兒還沒死,只不過卻不能動彈了,他看着孩童說:“孫兒,到鎮上叫人,送我去醫院。”
孩童點頭,然後也顧不上害怕,連夜跑了幾十里的山路,到了鎮上,然後隨便敲開了幾戶人家尋求幫助。
鎮上的人們也很熱心,聽說有人在山裏被怪獸給咬了,就拿着鏟子、鋤頭、鐮刀之類的跟着孩童進山去了。
老頭兒被送到鎮上,先是被送到了鎮衛生院,然後又被送到醫院,最後老頭兒的命保住了,卻是廢了一條腿,還有一隻胳膊。
脖子也是變得不靈活了。
後來老頭兒帶着孩童就在縣城住下,把身上的錢一部分用來在縣城裏買了一間小店,幫人看看風水,算算卦,測下字什麼的。
另外老頭還拿出一部分錢,在自己出事兒的那個怪石山上修了一座實心塔,老頭兒說是鎮邪用的。
孩童後來問老頭兒那天的情況,老頭就說,他把紅毛屍猴子給燒了。
孩童又問,既然燒了,為啥還要浪費錢去修塔,多買些冰棍兒和雞蛋糕不好嗎。
老頭兒說,其實他也不確定那屍猴子是不是真的燒死了,因為他用貢油點着那屍猴子的時候,自己也暈了過去,而在暈之前,他明明看到屍猴子帶着火光跑出了老遠。
可等他醒來的時候,屍猴子所化的灰卻在他附近,位置明顯不對。
所以他要修個塔圖個心安。
他在縣城這邊住下,也是為了隨時掌握那怪石山的情況,生怕那屍猴子沒死再出來害人。
在孩童十六歲的時候,老頭兒撒手人寰,他便繼承了老頭兒的衣缽繼續在這縣城中靠風水、相術和賣一些小飾品為生。
……
2005年,七月的夏天,外面的雨“嘩嘩”下着,我一個人爬在桌子上回憶往事,桌子上還擺着爺爺留下的三件遺物,被我洗乾淨的黃布包、長煙袋鍋子,還有那個掛着四個亞鈴鐺的羅盤。
“叮鈴鈴……”
爬在桌子上的我頓時一個機靈,我已經多少年沒有聽到那亞鈴鐺響了,平時的時候,我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去晃,也從來沒有將其晃響過,現在它怎麼在桌子上自己響了起來。
而且還不是一個響,是四個全響。
紅毛屍猴子出現的那回,也才響了三個,難不成這裏有厲害的屍猴子。
我四下環顧,就發現門口站着一個與我一般大的年輕男人,他穿着一身白衣,撐着一把紙傘,身上還背了一個長長的木盒子。
在他踏進我這小店合上傘的瞬間,我桌子上的銅鈴也就不作響了。
那男人不苟言笑,白白凈凈,他問我:“雲河鎮,旮旯勾的石塔是你爺爺丁雲清設計,並出錢修的,你叫丁無悔,對吧?”
這人調查過我?
我望着他說,是,怎麼了。
那個男人就道:“跟我走一趟吧,我有事兒需要你幫忙。”
我看着桌子上已經不響的亞鈴鐺,心裏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可我眼前站着的分別是一個人。
我問那個男人:“你叫什麼,我為什麼要幫你?”
那個男人說:“我叫白櫟崖,木樂櫟,山崖的崖,你不是幫人看風水嗎,我給你錢,你幫我看。”
說著,他掏出一疊百元大鈔扔在我面前。
這是來大生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