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阮青玄破鏡重圓 王步瑤竹林探秘
劍光似是殘花絲雨,繞轉其間,一貫的長劍刀影,那阮淑君有意而似乎力不足,一動一靜,猶疑不斷,不擊要害,倒是青劍無絲毫情面,力爭上遊……
蓬萊大戰後,阮青玄未能奪得武林盟主,也即是蓬萊島島主之位,心中大有挫敗感,心道,這不遠千里來一趟,卻灰頭土臉回去,如何向家父交代,正要諸事作罷,好回去,卻聽到江湖傳聞朱家刀譜的事情,便覺得,“既然沒有在蓬萊大戰上有所作為,那這天下第一刀譜,若是到手了,自是掰回一局。”
便派人打聽消息,親自率部動身往菏澤方向奔過來,聽到朱家人到了濟南地域,便連夜追趕,到得濟南,見到朱家人同這貞婆女派的人廝殺敗北,走陸路,便率部上前去,早在鐵松嶺埋伏,只等他們這一行人到來。
姜竹延手裏的劍,柔韌至極,如絲線一般可以隨意繞轉,相當靈活,那也被稱為絲劍,乃是貞婆女派中的獨門寶器,以微妙柔軟而有威力聞名,那阮淑君的長劍兵器,也就是一般練武女性防身所用兵器,貞婆女派弟子每人手中都會有一件。
阮青玄看到阮淑君在這中間,心動了一下,也不忘記此行的目的,“他若是捉住朱家人,那麼取得刀譜就成功了一大半。”這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事情。
姜竹延她們看着周邊的人,卻只見到阮青玄一個領頭,而她們,卻有她和阮淑君兩位掌門,二打一,她心道:“只要擒住他就可以解圍。”兩方人都僵持之時,她們便率先動手。
青殤劍青光瞭然,阮青玄身形遊離,迅速,即打了起來,阮淑君自然心頭有些猶疑,怎麼說,這也是本家人,她如何下得去手,好似阮青玄也看出阮淑君的敷衍,便專攻姜竹延。
阮家的柳葉刃劍法,是出了名的詭異,姜竹延的絲劍幾番進攻,都沒有得到什麼便宜,她這根絲劍是宗主姬靈珊賜予的,相應的,也傳了她相當的劍法——幕絲雨劍。傳說這劍法,是隨着寶劍繞指柔遺傳下來。
阮青玄退一步,長劍橫躺在前面,腕部微微一轉,腳蹬地,斜歪着平移過去,青殤劍划動,秋水長天氣勢,姜竹延跟着一棵筆直松樹,向上去,腰一彎,墜了下來,那劍如細絲般在空中舞動,隨之如蛇一般,迅疾攻了下來,兩把劍交匯之處,火星一閃,她還未落地,他到了她的後面,對着那些正在廝殺的貞婆女派門人划將過去,那些女弟子躲閃不及,難免傷到。
她見狀,也伸長了劍,自外圍,橫劈過去,登時幾個大漢被擊飛出去,那阮淑君失了神,還沒有反應過來,阮青玄便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她直覺得肩頭一沉,便被人揪住了手,動不得了。
“住手!”阮青玄憑着他本來清脆的嗓音大喝一聲。
姜竹延停住一看阮淑君被遏制住,縱然氣急敗壞,也無能無力,只得住手,阮青玄哈哈哈三聲笑,“都放下劍!”他知道這番爭鬥是難分高下的,只會增大損失,暫且捉住他的表妹,那阮淑君是貞婆女派第三門掌門,方才打鬥之時,他看見她並沒有使出什麼殺招出來,肯定是念着過往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嘛,他在這裏碰見了她,那是他愛慕之人吶,怎麼著也不能再失去了的,還有就是,她必然知道些什麼消息,與其同姜竹延在那兒死戰,倒還不如趁機逮住他的表妹。
阮淑君此時此刻,心不在焉,雖是掌門人物,可是,現在她遇見了阮青玄,往事被重新勾起,這是她最不願意的,過往總是藏着各種各樣的禁忌,觸碰不得的。
不錯,一舉兩得的事情,阮青玄眼疾手快,以他高超的武功,阮淑君稍不注意,就已經被拿住。
貞婆女派的女弟子便都猶疑,緩緩的放下手裏的劍,姜竹延也是慢慢鬆手,丟下了那絲劍,由於方才姜竹延打懵了,她已經忘了那阮淑君同阮青玄本是一家的人,她只知道阮淑君是她的三妹,現在她煥然大悟,見阮青玄正在往後退,要逃開,姜竹延鉚足了勁兒,探手過去,自地上挑起了絲劍,飛身過去。
打將過去。
“走了!”阮青玄陰謀得逞,後退,蹬地,一躍而上,踩着樹枝便飛了出去。
他的隨從也是四散而走。
“我怎麼把他們的關係忘了,哎呀……”姜竹延氣得鎚頭頓足,有種被欺騙了的後悔,還瞪了柳月非一眼,心說,“這都是你師傅做下的好事!”
“稟告掌門,師傅不是那樣的人,其中必定有緣故。”柳月飛想替她的師傅阮淑君申辯一番,卻不料遭到了姜竹延的冷眼。
“沒看出來呀,看她的樣子,除了舊情不忘,還能有別的什麼緣故?”
柳月非見她如此大動肝火,也很識趣,不再多說。
看見阮青玄的人都退了去,“哼!都等什麼呢?往前走!”她大聲說。
雖說是蒙羞,可並不能夠因此而改變原本的計劃,朱家的人還在她們的手上,這是她們的優勢所在。
回頭看朱應仁他們,他們被姜竹延她們用繩子捆着,在阮青玄他們打過來的時候,心頭自然是竊喜,自認是江湖上的朋友來相救了,現在經過一番打鬥,他便失望了,“話說兩湖阮氏與菏澤朱家素無來往,可見其目的不是來救自己的。”
他們依然被押着往前走,並且加快了速度,就彷彿之前就只有她們知道那天下第一刀譜在菏澤,而現在兩湖阮氏也曉得了這件事情,秘密泄露出去,很是危險,所以要快步向前。
她們不知道,前方就有更多的人等待着她們,要尋找一件東西,最先想到的不就是所有人的家中?
姜竹延滿懷信心,“別人就是到了菏澤,也無法知道那刀譜具體放的地方。”真可謂是有恃無恐。
阮青玄挾了表妹阮淑君逃了,阮青玄的輕功了得,幾步便上了梢頭,一路疾走,到了一片竹林間,方才放慢了腳步,還未站定,被他一手抱住的阮淑君一下把他推開。
“誒!表妹,怎的?要說,我們還是一家人嘛,方才在上面,你卻是一動不動,着實溫柔可人,你心中還是記掛着我的嘛。”阮青玄靠在一根竹子上,很有頑皮之態,戲謔阮淑君。
阮青玄倒是笑的格外的敞亮,雖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卻是顯露出小孩似的頑皮姿態,只因為他面對的是一個他魂牽夢繞的,深愛着的女人,不論多麼剛強的男人,在喜歡的人面前,絕對是具有孩童般的天真與稚嫩。
他傻呵呵的站在那兒。
阮淑君十分憤怒,她覺得自己被強擄了來,要不怎麼說,她也是貞婆女派第三門掌門,有江湖地位的,此事被傳揚出去,對她有害無益,身份加上地位,總之使她覺得尷尬。
阮青玄自然是看出來了的,故而繼續對她講,“你既然如此不樂意,那你現在可以離開。”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
她聽完頓覺得窘迫,不知道怎麼講,因為老實講,她心頭早有悔意,離家時間長了,不僅有思鄉之情,而且,有言在先,那完全是因為她自己的原因,心頭有愧意——她是多麼對不住她這位表哥。關鍵如今看來,這位阮氏接班人,風流倜儻,正值風華正茂,對於她這個年紀的女人,格外的誘人。
她差些就一鼻子哭了出來。阮青玄翻着白眼,“那什麼,那個同鄉的張秀才,可是被你給收了?”
她轉過頭來,雖是緊身的衣服,黑綢緞,腰束的緊緊的,仍舊顯露出她的風姿卓越,格外美妙的一個少婦,阮青玄看在眼裏,有點兒後悔不該提那個該死的張秀才,這樣的話嗎,他的機會豈不是全都沒有了?
“他已經死了,我殺的。”她安靜不慌張的說道,臉上平靜如同風波盡無的湖面,殺一個人,似乎就跟踩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事實也是,手起刀落而已。
這麼一說,阮青玄倒是一陣驚愕,“手刃親夫,這人可真夠狠的。”不過之後,他心底里就泛起一股子驚喜,因為他知道現如今意味着什麼。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一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縱然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罪不至死!”他倒是替那張秀才申辯起來,質問阮淑君。
“你壓根兒就不知道他有多……算咯,說了你也不知道,不與你說好了。”阮淑君嘟着嘴,一般的少女嘟着嘴的姿態,那定是有幾分蠢萌的,她如此這般,也是有幾分妖嬈。
“呵呵呵,愛之深,責之切嘛,可你要了他的命就過分了撒。”他操着湖南口音說。
“哼!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皆是爛泥巴。”這一句話,懟的阮青玄無處藏身,不知道如何反駁,唏噓不已,只好陪笑道,“也不盡然的,像我這樣兒的好男人也是有的,只不過稀有罷了。”這話說的真是足夠漂亮,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切,你這等人,品相普通,如出一轍,不值一提,我不會將你放在眼角的。”明眼人都曉得,這話說的言不由衷。
“這就是你棄我而去的理由?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兒都裂了,我四處尋你,到處找遍,有一天在大街上,見到一個背影與你相仿的女子,我二話沒有,上前去,拉住她的手,結果被她男人見到,將我揍了一頓。”
“喲喲喲,你居然不還手?”
“怎麼還手?我理虧,我去動別人的女人,別人的感受就跟我的女人被人奪了去是一樣的,我活該被揍。”
他的手裏抱着青殤劍,換個姿勢靠在竹子上,裝作往事如煙,只是稍微提及一下的樣子。
“那你受苦了。”阮淑君的臉紅了,“那個姓張的負心郎,我把身家都給了他,我們逃到江西地界過活,我在家勤耕織,他在外富貴人家謀得教師一職,日子卻也順暢,卻不想我有身孕在身之時,他見異思遷,同富貴家的小姐勾搭上,我跪着求他,他不依我,將我一番捶打,還是要拋棄下我,好生決絕,我一時不能忍又萬般無奈,拿了刀切了他,我生生的在他的心窩子裏面捅了12刀,我倒要看看他的心還是不是肉長的……”
“哈哈哈!你這人真是好手段!我還記得,你在阮家的時候,殺雞都不敢看,一殺豬,豬一叫,你便大哭,沒成想有一天你居然有了殺人的膽量。”
“後來,我害怕官府抓捕,身上還有孩子,便奪路而逃,在逃亡的路上,還是失了孩子,我痛心不已,後來被姬宗主所救,便投了貞婆女派,姬靈珊收我為關門弟子,三年後,我在貞婆女派遴選三門掌門的比武中,一舉獲勝,成了掌門人,便就是如今的我。”
“表妹着實不易,我們阮家四處尋你,你走後,阮凌春伯母整天以淚洗面,之後害了病了,臨走之前還記掛着你,囑託我日後一定要找到你。”阮青玄眉頭舒展着,訴說著往事,心中雖然有許多苦楚,可是不顯露出來,說的雲淡風輕,“今日相會定是她老人家保佑,我們才得以重聚。”
“我在蓬萊大戰上見到你的時候,我便猶豫,人多,也不方便。”
“那你如今可願意與我一同歸去?也好破鏡重圓?”這阮青玄終於低下了聲音,深情款款的對她說。
阮淑君臉紅了,恍如是情竇初開的那般少女,正要答應,卻從雲端傳來了悠長的音律,一聽便知道是古琴之聲,他二人從四周看,卻不見人影,心頭甚是奇妙,在這深林裏面,又會是何人?這琴聲聽着美妙,一聲聲過來,輕輕敲擊着心扉,撩動着脈搏似的,他兩人正在發獃傾聽。
上頭的竹梢頭一下子散開了,像是一扇大門開了,竹葉沙沙作響,梢頭一人扶琴緩緩落下來,一步輕穩的落到了地上,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站定,上下打量一番,頭髮披散着,面容清秀,仙風道骨一樣,臉上的皮膚通透,那張臉裏面不像是包着血肉,倒像是包着水,晶瑩透明一般,一手扶着琴,一手護着琴玄,青衣之下一雙短靴,兩眼不看阮氏兩人,頗為清高,目中無人。
“好一個破鏡重圓,郎情妾意,好不自在!”卻不知來人是誰,只見他看着上空,方才他踏竹而來,這時候正是那竹子重新合上的時候。
“敢問閣下哪門哪派?”阮青玄心中十分惱火,“該死!偏這個時候來壞我的好事!差一點兒就成了。”
“哈哈哈!哪門哪派?如果我沒有認錯,你們兩個,一個是兩湖阮氏的阮青玄少掌門,一個是貞婆女派第三門掌門,如此,好歹在這江湖上也是有名聲在外的人,怎的顯得如此孤陋寡聞?”
“哼!你又不說你是誰?我們不認識你,還非得要我們自己猜,好沒有道理!那就看我手裏的劍認不認得你了。”阮淑君也是焦躁,那樣的情景竟然被外人聽了去,真是難堪至極。
還好阮青玄及時的拉住她,才沒有妄動。
“聽曲子,甚是熟悉,於江湖上的《知音曲》,有些相似,莫不是樂王王步瑤先生?”
那人手在那古琴上輕撫一下,阮青玄便知道正是此人了。“樂王倒不敢當,樂王谷的一個頭領而已。”說出這來頭,阮氏兩人便大略知道其人的目的。且看他要如何說。
“我此番前來,是樂王谷尉遲谷主所派遣,就是為了那天下第一刀譜,若是我樂王谷得到了這本刀譜,於這江湖也是一件好事。”
阮青玄知道,這樂王谷在江湖上是很神秘的所在,神秘到沒點兒身份和見識,都不知道其所在,他們不參與江湖中事件糾紛,樂王谷這個所在眾說紛紜,有的說與鴆陰教毗鄰,有的說在蓬萊寧海州,又說在名山大川之上的。這其中的緣由該是所說之人在這些地方都聞聽過一些莫名其妙卻又暗藏殺機的音樂曲子。他們是一群神秘的樂人,俗世稱之為伶人,宋朝的時候大晟府中,掌樂律的大司樂,傳說是樂王谷門下人,現在到了元朝,朝廷教坊司中也有樂王谷的勢力。就是在各大都府,豪園娼樓,也有其門下人,幾乎就是無人知道他們的所在,他們卻是無所不在。
其勢力自然不可以小視。
“既然是樂王谷的人,早就聽聞,樂王谷與世無爭,逍遙自在,即便是爭奪島主之位的蓬萊大戰也不去參加,如今怎麼對這朱家刀譜如此在意?”
“尉遲谷主的號令,試問誰敢不從?”他扶着琴,“我已經跟了朱家多些時候,一直到濟南路被貞婆女派的人劫了,方才作罷,跟着阮少掌門過來,想必阮淑君掌門定是知道那刀譜的秘密,這才打擾二位。”
“哼!又一個來搶刀譜的。”阮青玄心道,“即便是表妹知道,為何要告訴給你聽?”他沒好氣的說,“這裏就他一個人,我們兩個人,若是打起來,他絕對占不到什麼便宜。”他這樣想,並且打定主意不要讓這個樂王谷外人知道。
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風險,不是么?
那王步瑤自然知道他們心裏想什麼,他的嘴角微微一個不屑的笑容,在那笑容就要消失的時候,見他將那琴立在地上,只一轉動,他的手聚力似的,一股氣彙集在五指,往下一讓,豎著指尖輕輕一點琴弦,一瞬之間,琴弦一撥動,阮氏二人嚴陣以待,直覺得耳畔一陣疾風,咔咔幾聲響,他們身後的一排竹子便斷掉了,只見此時王步瑤的手再一動,對着地面,直感覺地面一震,嘭的一聲,在地上劃開一個口子……
此時,阮青玄同阮淑君趕忙躲開,那被斬斷的竹子卻沒有倒向他們,而是向後倒,看他們如此慌忙,王步瑤只哈哈大笑,阮青玄也才知道,他們絕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