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眼
公元1149年,南宋紹興十九年,臨安。
這一年本沒有什麼特別。靖康之恥已過去了二十二年;宋金議和也過去了八年;連岳飛都死了七年;主戰派的韓世忠更是早早辭去樞密使,潛心黃老之術;議和派穩佔朝堂,內外和諧,江山穩定。
而高宗趙構已作了二十二年的皇帝,才四十二歲。
正是年富力強,覺得一切挺好。
抱守萬里錦繡,他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
12月10日這天,正是陰曆十一月初九,高宗寵幸了皇后。吳氏雖然出身低微,但從十四歲起就常着戎裝侍奉左右。早年為等北上的刑皇后,高宗將這后位空了十六年,她也未曾絲毫抱怨。皇後母儀如斯,帝王之福啊!
夫妻經年,沒有甜言蜜語但勝在貼心溫暖,高宗表示滿意。只是才入剛睡不久,丑時正中,當值太監卻壞了好事,通稟說太史局急報:
“九星連珠,有聖人出!”
高宗頓時有些氣悶,眼下國泰民安、金人蟄伏,我大宋朝還要什麼聖人!難道再出一個岳飛去和金人打仗么。“擺駕,去觀星台!”
觀星台位於城內西北角,是一座十米高、十六米長寬的方形高台。原屬司天監,元豐改制后變為太史局,設有太史令、太史以及春秋五官等。此刻,太史令正趴在渾天儀下仰望星空,滿臉喜色。
高宗仰頭,只見夜空深邃、五曜閃亮,果然隱隱排成一線。只是他的臉上卻並沒有喜色,而是摒退左右獨自上了觀星台。
眼見高宗上台,太史令趕緊跪下。“恭喜皇上……”
高宗卻是擺了擺手,示意禁聲,然後走到了渾天儀下。豈知,竟想起了前朝蘇頌建築的水運儀象台,集氣象、天象與報時一體。此刻這渾天儀多少顯得有些簡陋。高宗便假意看了兩眼星空,隨後對台下喊道:
“去,把秦檜叫來!”
“遵旨。”
當值太監匆匆離去。他早已看出高宗面色不善,哪敢耽誤。
而高宗吩咐完后,卻是望着遠方的燈火賞起夜景。對於旁邊跪着的太史令,一直不聞不問。直到半個時辰後秦檜到來。高宗問道:
“太師你看這天象,可有什麼九星連珠?”
“呃……”秦檜藉著下跪的間隙,偷偷瞄了一眼高宗,隨後答道:“回稟陛下,老臣只懂經世濟民,不懂天象。沒看到什麼連珠。”
“嗯,我也沒看到。”高宗對秦檜的反應表示滿意,再次仰頭又看了一眼星空,五曜似乎排得更筆直了一些。高宗不免臉色有些黑沉,隨後一聲輕哼,拂袖下了觀星台,並貌似隨意的吩咐了一句:
“太師善後吧。國事求穩,謹慎處理。”
“老臣遵旨。”
等到高宗的身影消失,秦檜這才抬頭看了一眼星空,眉頭微蹙。六十歲的人了,雖是一身纖瘦筆直,矗在夜風中卻也顯得有些蕭瑟。隨後,秦檜向台下招了招手,喚來兩名侍衛,指着已經瑟瑟發抖的太史令說道:
“斬了。”
秦檜的命令輕描淡寫,彷彿殺的是一隻雞。
說完之後,他便也下了觀星台,乘上軟轎匆匆回府。今夜事情還很多!一路上秦檜閉目假寐、未曾言語。但是一入秦府,便趕緊對兒子秦熺說道:“吩咐臨安及各州縣,將本月內尤其是今天出生的嬰兒統計造冊。另外,再派些可靠的人打聽,今天可有出現什麼異事,統統報來!”
秦熺不敢耽誤,轉身就走。“孩兒明白!”
吩咐完秦熺后,秦檜又讓管家叫來幾個近身侍衛,一陣耳語后讓他們各自散開。秦檜這才鬆了口氣。幸虧處理及時,否則主戰派們有了‘聖人出’這借口,恐怕又要嚷着與金人開戰、收復河山了。
愚蠢,金人有那麼好對付么!
秦檜斜靠在太師椅背上,隱隱剛要睡着,管家卻又驚醒了他。“太師,剛剛收到消息,說您大孫子梵宇今日有些異常。”
“他是傻子嘛。有異常不是才正常么?”秦檜緩緩睜開眼,貌似漫不經心的問道:“我這啞巴孫子,又去醫館脫了褲子要治病?”
“沒,沒……”管家連連擺手,接著說道:
“他說話了!”
“啞巴說話?”秦檜頓時坐了起來:“說了什麼?”
管家卻似有些尷尬,回道:“都聽不明白,好像說的是‘我草’。”
秦檜自然也不明白這‘我草’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一個傻子啞巴突然說話,絕對是異常。秦檜便吩咐了一聲,備轎。
寅時左後,軟轎出了秦府,滴答而去。
秦檜有些疲乏,畢竟六十歲的人了,熬夜有些難受。
只是秦檜卻睡意全無,倒不是人老了瞌睡少,而是有些擔憂:高宗求穩,讓自己查這天象異常,不會查到自家頭上吧。
啞巴早不開口晚不開口,偏偏選在今天。想死么!
…………
而城西林府大院內,林一飛和他曾經的婢女梵氏,正遠遠的望着院落內一個孤獨的身影。正是他兩的兒子梵宇。
當初林一飛醉酒,強行要了梵氏,便生出了梵宇。
奈何梵氏地位卑賤,就算生了兒子,林家也堅決不給名分。甚至不讓梵宇姓林,梵宇只得從了母姓。一年多后,林家便慶幸當初的決定英明,因為梵宇不但是個傻子還是個啞巴,十二歲了也不會說話。
今夜天寒,林一飛本是早早睡下了。傻瓜兒子卻踢開了丫鬟,硬是要和母親睡。豈知丑時左右,夜空一陣閃亮,梵宇突然睜開了眼。那眸子,在寒夜中看起來竟閃閃發亮。接着,他便去了院子。
梵宇來到院內,四處張望了一陣,覺得有些陌生。
隨後他便望向星空,只見五曜閃亮,隱隱連成一條直線,照得院落都明亮了些。梵宇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九星連珠’,他只知道夜空不一樣了。乾淨清爽、沒有高樓遮擋、沒有霓虹掩映,連院落也變得古樸,還多了一個母親。如果不是做夢,那便只能是,自己穿越了。
冷凍了還能穿越?
梵宇一臉不可思議,瞪着星空罵了句:“我草!”
豈知剛罵完,星空中的‘九星連珠’彷彿有所感應,竟然閃爍起來。隨後梵宇腦中竟出現一副畫面:只見一片蔚藍的天空中突然佛光普照,放出萬道光明。接着,那佛光中現出了一隻眼睛,睥睨蒼生。
而同時,梵宇的腦袋中‘嗡’的一聲,有噪音響起。彷彿遠處有小孩子在哭鬧、戀人們在調情、馬達轟鳴、喇叭嘶叫、樹葉沙沙在響……
“我草,穿越了你也能跟來?”
梵宇痛苦的閉上了眼,這感覺他已太過熟悉,竟是‘天眼’啟動了。
這個以梵宇腦袋為伺服器的APP,折磨了他一年多。天眼監視人類、冒充神跡、還專殺量子力學專家,最後逼得梵宇請求顧師長殺了自己。可顧師長拒絕了,冷凍梵宇等待技術進步,最後把他送上了外太空解凍,企圖幹掉天眼。
可惜梵宇沒有等到解凍,竟在磁暴中穿越了。
看着天眼再次啟動,梵宇幾乎絕望。連冷凍和穿越都搞不定,恐怕只能選擇死。但誰又真的想死呢?否則上一世,他也不用讓顧師長冷凍了。直接爬上二十樓一跳就完事兒了。梵宇陷入糾結……
豈知,就在啟動畫面結束時,異變發生了。
天眼竟然沒有完全激活!
那些聊天、論壇、任務和遊戲的功能版塊都是灰顯,唯有‘技能’這一版塊處於激活狀態。而這,恰好又是梵宇可以控制的。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上天垂憐?梵宇趕緊用意識點開技能項。可惜監視、分身、搜索等全是灰顯,只有一個‘遠聽’處於激活狀態。
但就這,梵宇卻已經謝天謝地,歡喜無比。
至少天眼不能殺人了吧。
鬱悶了一個晚上了梵宇,終於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激動之餘,梵宇有些擔心這是一場夢,竟還擰起臉頰,弄得雙臉有如做鬼臉般。然後啪啪給了自己兩巴掌。嘶,好痛……
梵宇頓時暢快大叫:“我草,這不是夢!”
豈知梵宇叫完后,耳邊卻忽然傳來一道有些蒼老,又略帶失望的聲音:“傻子就是傻子,會說話也是傻子啊!”
梵宇睜眼便看見一個老人,六十來歲,清瘦高長、面色嚴肅。
正是秦檜,恰巧在梵宇吼着‘我草’的時候進了林家的院子。秦檜看着正在自殘的梵宇嘆了聲氣,一臉失望。然後他也沒搭理梵宇,徑直朝書房走去,並對旁邊的林一飛和梵氏招了招手:“進來,有話跟你們說。”
林一飛趕緊拉着梵氏跟上:“父親,您先請!”
梵宇此刻已經冷靜了下來,眼見秦檜神色有異,便啟動了天眼的‘遠聽’功能。雖然功能還有限制,大概只能聽到幾十米的範圍。但是清晰度異常的高,就算一隻蚊蠅飛過,也能清楚聽見。
只聽秦檜問道:“傻子是今晚說話的?”
林一飛恭敬的回道:“回稟父親,大概丑時左右。”
“唉……,宮裏今晚出了大事兒。”秦檜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當場就殺了太史令,剛才又派人滅了他一族老小。”
林一飛頓時大驚。“啊!難道,他是金人姦細?”
秦檜卻是搖了搖頭,否定姦細一說。然後指向了院外,說道:
“傻子今晚突然說話這事兒,衝撞了皇上。如果泄露出去,林家就是滅門之罪。但如果你們主動殺了傻子以表忠心,我應該可以說動皇上放過林家。現在你們兩人考慮考慮,是藏還是殺?”
秦檜話一說完,梵氏便突然癱坐在地,淚流滿面。隨後抱着秦檜的大腿哀求:“相爺您救救宇兒,他也是您的孫子啊!”
秦檜沒有理會梵氏,而是看向了林一飛。
林一飛卻毫不猶豫:“殺!”
秦檜點了點頭,讚許說道:“我也覺得,殺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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